受到赵朔的启发,善儿在名册中寻找子姓之人。
东周时,子姓国原本有谭、戴、宋、郯四国。可惜前二者已经被灭国。赵朔翻到郯国的太子竟然也逗留于晋国,存于母亲拟的名册中。
郯国是个子爵国,乃是商王武丁的后裔,坐落于今山东郯城。郯国在国家中是个弱鸡。齐国没事打鲁国,鲁国没事打莒国,莒国没事打郯国。在诸侯的食物链中,郯国无疑是个乐色。可和晋国的卿大夫比,郯国土地、人口、军队都是拿得出手的,这个国家甚至还有两个鼎。
郯国历代国君都很注重家教,因此每一任太子都仁德,博学,脾气好。学过韩愈《师说》的人都知道,孔子曾向郯国国君学习。
善儿道:“是个好主意。”
赵朔道:“只是郯国积弱,三百乘的莒国都可以骑在郯国头上拉屎拉尿。”
善儿雄心勃勃道:“百乘之国,摄乎敌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善儿辅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可抵外辱,不亦乐乎?”
赵朔拍手道:“那就好办了,弟这就去说服母亲,遣媒人,请郯国太子登门,观其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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郯国太子果然对媒妁之言很感兴趣,亲自登门,赵朔安排善儿在门外短暂偷看后离去,以免为母亲所诟病。
郯国太子浓眉大眼,方正的脸,美髯,长相在当代也是佳品。善儿一半是满意,一半是叹息,她不自觉地拿他和那天火情中救过自己的白马男子对比。郯国太子的伙食显然没有白马男子的好,因此身材没有后者那么挺拔如松;他的眼神很和善随和,而白马男子的眼睛像闪电一样,熠熠有光;他的身形瘦削,动作儒雅,面上缺点血气显得苍白而娘炮,而白马男子臂膀比他的大腿还粗,动作干练有力,英武之气逼人,而且手上明显突起着老茧,不仅仅有书茧,还有练剑之人留下的老茧,后者显然是干过仗,杀过人的武人。
最重要的是,气质。郯国公子一看就知道,是小国出身,温言细语,待人接物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举止不妥,触怒了旁人,为自己招致灾祸。而白马男子说话中气很足,走起路来抬头挺胸,龙行阔步,说话时也不会低眉顺眼,看谁都是囧囧直视,仿佛没有人能凌驾其人之上,这是不折不扣的大国气象。
“哎,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人虽然品相不凡,可是连玉都没有,我和他是不可能的。郯国太子在提亲之人中,已是品相端庄,我不可苛求他人尽善尽美。”
赵朔与郯国太子攀谈。了解一个男人的进取心,最单刀直入的办法就是像诸葛亮一样,初次在茅庐见面就试探刘备:“愿闻将军之志。”
赵朔也一样问郯太子之志。
郯国太子回道:“不敢,惟愿民殷国富即可。”中规中矩的回答,
“朔以为,此事说易不易。敌国在侧频频滋扰,商路断绝。所谓无商不富,太子须先治外患才是。”
郯国太子点头称是。
赵朔趁势把话题展开,从防御战的战争战术开始说起,旁征博引,然后顺势讲到秦晋战争,故意说错关键战斗的地名,把崤山说成桃塞林,看郯国太子的反应。郯国太子并没有像其他提亲者一样不懂装懂,而是很坦诚地告诉赵朔:“听阁下一番言语,我受益良多。只是对于这场战争,我知之甚少,正好增长见识。说来惭愧,敝国惯于征战之士甚少,每每战争,不得其法,遂用猖獗,以至于莒国相逼……”
郯国太子告诉赵朔,自己也读《军志》等传统兵书,学习射箭,可是因为没人指点,效果不佳。他此番来晋国就是为了遍求知兵之贤,一雪国耻。
赵家人都觉得郯国太子虚心、真诚且有上进心。
赵朔故意聊到郯国太子对晋国风物的观感。答曰:“晋人尚武,士人习武不辍,几乎人人知兵,垂髫小儿嬉玩时,竟然也是打仗的有喜,令我感悟良多。只是晋国国野之民似乎对屋里人不甚尊重。”
郯国太子发现晋国的下层等级普遍存在质妻、雇妻的现象,令他深感不适。所谓质妻,就是把自己的老婆典当出去,抵押给没有嫡子的富贵人家,换取一定数目的银钱。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雇妻,晋人很看重传宗接代,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比活着都重要。但是穷人们娶不起老婆,怎么办呢?那就租一个。按天算钱期满还回。晋人的租妻范围不止是其他穷人的妻子,还包括富人的妾室。
“我们郯国不会把屋里人当财货一样随意处分,而是当作自己命里的另一半真心相对,即使即将饿死,也不会做出质妻、雇妻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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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招亲之事,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是当朝第一人的闺女。前前后后有数十人往赵家送聘礼,有的被赵家人几句话遣回,有的则暂时留下聘礼,回去等消息。
此事也成为了公子卬与家臣间的谈资。
吃饭的时候,田单怂恿公子卬:“太傅何不去相亲试试?卫国公女虽然才情、智谋、美貌都是上品,可自甘堕落嫁给孙良夫个老货,太傅就不要再惦记着她的姻缘了。
赵家女子乃是晋国权臣之后,大国之卿等于小国之君,与太傅正好门当互对。倘若加之以美貌,因之以智慧,四体勤勉,心向夫家,岂不是良配?
太傅可以上门一试,看看此女的为人。要是真与晋国中军将结为姻亲,那不知可以少奋斗多少年。”
公子卬哈哈大笑:“从来只有赵家人考察他人,哪有他人试探赵家人?这一点,从坊间消息可知矣。
于提亲之人而言,赵女究竟是何才情品貌,竟无一人知晓。”公子卬一个现代人,不乐意开盲盒,万一开出个相貌粗鄙,斗大的字都不认识的,岂不是给自己受虐?民国的胡适不就深受盲婚哑嫁之害么?
家臣们听了都点头。
公子卬又鄙夷道:“这些提亲之人,多是冲着赵家的权势去的,婚姻一点也不纯粹。大丈夫富贵功名大可自取,何必牺牲婚姻,以为进身之阶?
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