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盾的妻子和善儿本人都对郯国太子十分中意。赵家退回了别家的聘礼,只留郯国太子一人份而已。郯国太子获悉后欣喜欲狂,以为大事已经稳妥,喜滋滋地让家臣准备大雁一只备用,只待赵盾回国,完成三媒六聘后续的流程。
不久,赵盾班师回朝,他的妻子将婚姻事情的始末都说与丈夫听。提弥明作为赵盾最信任的家臣,侍立在侧。
提弥明是赵盾的贴身谋臣,对赵盾忠得死心塌地。提弥明曾经落魄到几乎饿死,是赵盾打猎时候偶遇、赠食、收为门客、赐衣赐禄,才有了今日的风光。赵盾于提弥明是有活命的恩情,伯乐的赏识。在原本的历史里,晋灵公长大后企图宴杀赵盾,提弥明为保护赵盾而死,死而无悔。
提弥明知道赵盾很早已经为女儿准备了一个备胎。如果女儿没有找到良人,就嫁给备胎;如果后面遇到比备胎更有价值的弱冠男子,就纳之为东床佳婿。
这个备胎女婿就是韩厥。
韩厥系韩武子韩万玄孙,韩赇伯的曾孙,韩定伯韩简的嫡孙。韩氏,姬姓,是不折不扣的晋国贵族。韩家的发家崛起,牵涉到著名的曲沃代翼之变。
公元前745年,晋国的国都还在翼城,也就是现在的山西翼城县东。翼都南面是绛山,东面和北面也是群山环绕,西面也有汾水的庇护,在戎狄猖獗的时代,基地就像乌龟壳一样牢不可破。
况且翼都位于临汾盆地的最东边,土地肥沃,粮食充足,只消得派得力之人把西边的汾河天险给守住,那晋国的国都可确保无虞。
那么派谁屏护国都呢?晋昭侯于是把自己最能打的叔叔封在了曲沃,也就是现在的山西曲沃。这个地方控扼汾水之阴,翼都锁钥,曲沃桓叔扮演了晋都看门人的角色,戎狄以及邻近关系不好的诸侯,比如说位于现在山西闻喜县的董国和山西绛县的倗国只能望汾水而兴叹。
晋昭侯的策略看似高明,但是兴一利而处百害。在把翼城经营地如同铁桶的时候,晋国宗室也把自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缘囚徒。
把唯一的入口交给了曲沃桓叔,既根绝了外族之扰,又放弃了开疆畿地的雄心。外无敌国之患,内无法家弼士,国恒亡,讲的就是晋国公室。
晋昭侯青眼有加的曲沃一脉在短短几十年里,不仅守住了国门,还向南扩张,挑翻了运城盆地的各路诸侯,把原本与晋国同等体量的董国、倗国收入囊中,一路打到中条山脉才肯罢休。
统一了运城盆地后,曲沃人就把基地搬到了闻喜县境内,新基地名字还是曲沃。而曲沃桓叔生了一个小儿子,姬万,就被他封在了韩原,是为韩武子韩万。
运城盆地的耕地本就比临汾盆地要大,况且翼城的宗室一支龟缩在临汾盆地的东边一角,没能西出汾水发展,因此曲沃小宗的土地、人口、兵力远远凌驾于翼城的宗室。
翼城的晋侯可以欣赏六佾之舞,曲沃一脉却只能观赏四佾之女,曲沃小宗顿时不乐意了,既然都是唐叔虞的子嗣,凭什么你可以看四十八个小姐姐跳舞,我只能看三十二个,我也要看生女孩四十八系列。
曲沃桓叔之孙,曲沃武公随着兵马日益强大,野心也不可抑制地增长起来。韩万的孙子,韩厥的爷爷,韩简天天在曲沃武公耳畔撩拨,把权力的欲望勾了出来,曲沃武公于是起了弑君之念——不装了,摊牌了,伏低做小非我志,有德有力者当其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解一下。
在韩简的协助下,曲沃武公灭了晋侯缗,吞并了国都,把公室中掠夺来的珍宝玩物送去哄新上任的周天子,周釐王。周釐王一个高兴就封曲沃武公为晋侯,曲沃武公顺利地完成了合法篡位的项目。
作为项目经理的韩简自然受到了老大的器重,历经晋武公、晋献公、晋惠公三朝都享受尊荣。
不过到了晋文公时代,韩氏因为站队晋惠公,迫害在外流亡的晋文公,遭到文公驴友团的疏远,政治失势,家道中落。年幼的韩厥很早就品尝到了坎坷的人生,总角之年,慈父见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仕途维艰。
好在韩厥的父亲生前和赵盾老爹交情不错,韩厥本人虽然落魄,但长相英武帅气,治学勤勉,熟读诗经、尚书、周礼之要,文质彬彬,又颇有些武力,因此赵盾把他自幼收养在赵家培养,相与亲昵,如赵家半子。等到弱冠之年,赵盾给韩厥在晋国中军谋了一个体面的军职,在原本的历史上,韩厥一路受到赵盾的抬举,短短五年后就升到了三军司马的显职,位列亚卿,仅次于晋国六上卿。
提弥明心里把韩厥和郯国太子对比,前者的家业和门楣不如后者,但后者也未必有能力保住家业啊。因此,提弥明对赵盾进言:“主公,郯国国小而力弱,又有敌国频频侵略。犹如小船行于波涛之上,随时有覆舟之虞。倘若郯国无英主,灭国只在朝夕,晋国鞭长莫及,就是救援也来不及。如果嫁入郯国,却遭到灭国,主公养女一十五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十五年的口粮,却换不来半点收益,岂不是巨亏?”
赵朔驳道:“阿姊腹有良策,可以辅佐他。”
提弥明哂笑道:“殷末有三贤,商纣王无道,不可以尽其用,虽有良佐之臣,亦不免于倾覆。今郯国太子若无雄主气象,虽有良策,也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况且主公之女区区巾帼之身,不习武道,不通军旅,牝鸡司晨,取死之道也。兵圣姜太公曾云,商纣之灭,其中就有妇人观政的罪过。”
赵朔不忿提弥明如此贬低妇女,争之以口舌。赵盾止之,道:“提君与阿朔之意,我已然知之。其中的关键在于郯国太子本人是千里马,还是驽马。究竟如何,且看老夫亲自试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