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风小二发现这水流仿佛是在将他往上冲。
来不及多思考水逆流而上的原因,他直接踩着尸体充当落脚点,从水里钻出来,被水流托举送上一个巨大的干燥溶洞。
他像温泉里的泡泡一样露出水面,水流渐渐上涨,在溶洞形成水洼,他先爬上岸边,在把尸体也扯上岸。
溶洞内细碎的光芒落下,在黑暗中停留许久的风小二适应了一会,才抬头望去——这是个极为宽阔的溶洞,下宽上细。
他如今的处境,就处在一颗巨型笋尖内部,笋尖顶端有丝丝光线落下来。
有光就意味着顶端有可能通向外界,但很明显,他没办法徒手爬上去。
一般被叫做希望的东西就是这样,看得见够不着。好像有,但等于没有。
比如此时此刻他的处境,就很有希望。
风小二心里一阵沉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除了超乎他的想象之外,还让他觉得自己是该学点难听的话发泄情绪了。
虽然顶端照下的光芒极其微弱,但对于经历了长久的黑暗的风小二来说,还是亮得刺眼。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溶洞内壁全是突起的石台,像层层叠叠交错垒起的砖块一样。
石台侧面有的平滑有的尖锐,时不时会有落石掉在水洼里,水位看起来又高了一些,将他们冲上来的水洼中心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泡。
再继续等下去,这些水很快会漫上来,再高点的地方他就算自己能上去,也带不了这手里不知死活的大高个了。
虽然觉得那种处境下不会有活人了,但也难保不是修炼什么怪术的魔法师,风小二蹲在那人身边,细细打量一番。
这具尸体身形高大,风小二身长只有他的一半。
浸湿的黑袍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十分强壮的肌肉线条,比风小二在矿场大会上见到的最强壮的矿工更加强壮。
少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全是细小伤口,如同用极细的针在他身上绣花似的。
凌乱的像水草一样的头发包住脸,拨开那些头发后,一条刀伤疤斜斜的贯穿整个脑门,甚至将左边眉毛分成了两半。
不见血,只剩下苍白的皮肉翻卷着,像烫熟的鱼肉。
仔细看去伤口深度已经露出前额骨,骨伤有裂痕。
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从外表上看,他的年纪至少在四十岁往上。
说他还活着吧,他的胸口毫无起伏,但要说他是死了,他古铜色的皮肤肌肉保持着弹性,宛如刚刚劳作完入睡。
风小二忍不住和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对比了一下,很好,看起来不用一拳就能干翻自己。
风小二伸手放在他胸口处,一点心跳也没有。
水洼的水位越来越高了,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
至于这具尸体,风小二需要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他开始尝试着呼喊,推搡,甚至用脚踹。
最后助跑几步,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另一座石台,可惜那人依然死得很彻底,毫无反应。
反倒是这一翻身,尸体身上的黑袍散开了,露出里衣,还有刚刚看见的圆环。
套住圆环的是一圈皮革腰带,而非水草。
除了那个圆环,腰带上还挂着一把漆黑的晶体剑鞘。
剑鞘内空空如也,不知其中的剑身在何处。
尸体面朝下,露出了身后的腰带扣,只要风小二解开那个扣子,就能将这腰带据为己有。
故事里怎么说来着?
这叫机遇。
风小二做完心理建设,朝着尸体三鞠躬,然后伸手去碰那个腰带扣。
食指穿过腰带下方,巧劲一拨,“咔”地一声,腰带落在地上。
他刚拿起腰带一头,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他的小臂,嘶哑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别动。”
完了,死人活了。
完了,被活死人抓住了。
那手力气奇大无比,风小二吃痛地叫出声来,反而吓了对方一跳。
感觉到对方松手瞬间,风小二快步蹦跳着跑到另一边。
抬头看去,那活死人刚睁开的双眼血红,杀气腾腾。
风小二又吓了一哆嗦,这一路的害怕疼痛在此刻释放出来。
他忍不住大叫出声“你看什么看?!是我救了你!”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吗?!
“我把你捞出来的!
“我捞条鱼还能解解馋呢!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余音在溶洞中久久回荡。
或许是风小二的声音太过清脆,那人仿佛才反应过来眼前不过是个小孩,他收回双手重新扣上腰带扣,闭着眼低下头。
风小二一个人孤独的叫了一阵,仿佛把今天的委屈和恐惧全叫了出来,然后疲软的坐下,和那活死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态度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确实想拿走你的腰带。我以为你死了。”
溶洞陷入寂静,活死人缓缓坐起身体,仿佛不能很好地适应四肢,身上的里衣已经破碎,他用黑袍将自己裹上。
活死人重新抬起眼,那双眼睛杀气褪去,只剩下红色的迷茫“能告诉我这是哪吗?”
风小二听见他声音的那刻,大脑瞬间冷静下来,活死人说的是很标准的大陆通用语。
矿场的人来自四面八方,为了方便沟通,人人都要学习通用语,但难免会带上乡音。
风小二在学习通用文字,他听过贵族发言,是和这活死人同样的发音。
但如今他们处境相同,目标一致,能够算作是盟友。
他的警惕心有所松动,坦率地回答活死人“这里是灰矿山脉。”
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学习通用语,但环境所致,风小二的发音很容易被认出。
活死人听完他的话后,微微皱起眉,仿佛在记忆里寻找什么,再次询问“你来自阿怒山?”
风小二警惕地看着对方,这人看起来一身刀疤,又问到自己的家乡阿怒山,不知道是什么人“你问这做什么?”
“你的发音很耳熟。”
“和你有什么关系?”
活死人坐直身体,语气充满不确定“我好像是阿怒山人。”
“好像?”
“我记不清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都死了。说说你家在哪里,哪个村子,你的姓氏是什么?”
活死人眉心的川字越来越深,但大脑空空如也,他不得不再次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好像死了很久,忘记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