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时间长河尽头的回忆呼啸而至,袭击了李流年。
“阿芳啊……”他喃喃出声,“我还以为她早就死了……”
仲光华怒道:“你才死了!”
李流年顺手给了自己一耳瓜子:“哎哟哎哟,是我胡说。”
他放下酒杯,往前挪动,靠近友人,关心道:“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仲光华手指仍然紧紧扣在一起。
“我当时在卖场检查活动场地,她过来买东西。”
“可能是因为我们这边正在扎气球装饰吧,她被吸引,走过来观看。”
“她看着那些气球,看了好一会,很喜欢的样子。”
“我就站在她旁边。”
“她发现我在看她,冲我笑了一下。”
李流年:“啊,冲你笑了啊。”
“这么多年不见,重逢后以第一反应是对你笑,这很好啊!”
“至少说明,她对你没有怨恨。”
仲光华皱眉:“怨恨?她为什么要怨恨我?”
李流年:“不是,你听反了,我是说她对你没有怨恨——”
他笼罩在友人的死亡凝视下,虚弱道:“我的意思是,毕竟,你看,当初那样的情形……一般来说,那样决绝的离开,总是带着恨的吧。”
仲光华呼吸骤停。
带着恨吗?
呵,他宁愿她是带着恨。
总强过心无波澜。
仲光华目光空洞:“是那种朝着陌生人礼貌笑一下的笑法。”
“然后她问米歇尔,是明天开始活动对吗,是可以现场抽奖对吗?”
“米歇尔说是,她就很高兴地走了。”
“阿芳她……没有认出我。”
仲光华回忆起当时过山车一样的心情。
原来三年之前不是幻觉。
就是她。
就是阿芳。
我的阿芳,一直生活在和我同一个城市,同一条河边。
仲光华狂喜,浑身仿佛触电一般。
他站在阿芳咫尺之处,屏住呼吸,寒毛起立,等待着阿芳认出自己的瞬间。
……没有等到。
阿芳看着他,四目相接,近在咫尺,毫无阻挡。
阿芳的眼神里涌动着些许关于抽奖的兴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不敢置信。
天崩地裂。
李流年挠挠头:“不是,等一下。你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仲光华:?
他奇怪甩过去一眼:“不然呢?”
李流年:“会不会是认错了?这都多少年了,人的相貌多少会变……也许是无关的人,只是长得有点像?”
仲光华:“不可能。就是她。我不会认错。”
李流年被这个理所当然的态度噎了一下。
他卡了几秒,才找回思路:“不是,认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吧。”
“你记不记得我们念小学的时候,有个男生被人捉弄,光着屁股从体育馆跑出来?”
仲光华嘴角抽搐了一下:“记得。”
李流年:“你还记得他的脸吗?”
仲光华:……
李流年大力一拍手:“是吧!不记得吧!我也不记得了!”
“我记得当时的很多细节,日光、温度、他跑步的姿势、大家的笑声——但是他的脸,我已经忘了!”
他望着天花板,似乎陷入回忆,“说起来,当初在老家玩得好的那一群男生,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长相。”
“我们一起做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但是脸,全都模糊成一团了。”
他望向友人:“对了,你们分开多少年来着?”
仲光华:“十三年。”
李流年大叫:“十三年!十三年!”
“要是分开十三年不见面,我连亲生爸妈都认不出!”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紧紧挨着友人:“阿华,你一眼认出她才是不正常的。”
仲光华眉头紧锁,看起来完全不认同。
李流年长长叹气,“阿华,你说实话,你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难道说,你这么多年过着和尚生活,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
仲光华猛地站起,拔高声音:“余情未了?哪来的情?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在客厅里大步绕着圈:“她妈妈是我家的女佣,她爸爸是我家的司机,她从小到大,生活在我家的屋子里。她的衣服,零食,书包,玩具,都是我给她买的。”
仲光华猛地站定,咬牙切齿:“她属于我。她是我的所有物,我的财产!”
李流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伸出手:“不是,人怎么能是财产呢。咱们文明社会可不来这一套啊。”
仲光华根本不听:“她当然是我的财产。”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默认这一点。”
“从小到大,她时刻跟在我身后,对我衷心耿耿。”
仲光华嘴角勾起骄傲的笑:“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为了我,她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
李流年:……
李流年:“真的吗。那最后还不是跑了嘛。”
仲光华:!
仲光华拔高声音:“所以我绝对无法原谅她!”
“你要是在我的位置,自然就会明白,心里怀着这样强烈的恨意,就绝对不会忘记对方的长相!”
“不要说她整个人活生生走到我面前,就算她死了,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李流年嘴角抽搐:“化成灰应该不行吧……”
仲光华:“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完,他去了房间里,拿着一本厚厚相册出来,坐回沙发中,开始翻看,挑选。
李流年靠在沙发上,随意看了一眼相册内容。
不确定,再看一眼。
不对劲,再看一眼。
李流年一个激灵,伸手夺过相册,一顿猛翻:“不是,这一整本,全是她?妈啊,连婴儿照都有!”
他转头盯着友人,一脸不敢置信:“全都是你拍的?”
仲光华:“婴儿照不是我拍的。是她给我的。”
李流年啪啪猛拍相册,大叫:“你简直像个跟踪狂!”
仲光华夺回相册,不高兴道:“什么跟踪狂。她是我的女佣,我拍她多少照片都是我的正当权利吧?”
李流年:……
李流年:“然后你天天抱着看?天啊,难怪你能认出来……”
仲光华:“不行吗?”
李流年:“行。太行了。我五体投地。”
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阿芳有你的照片吗?”
仲光华手下一顿。
“可能……没有吧。”
“她当初没有摄影的爱好,也没有买相机的钱。”
李流年:……
我的朋友,这是摄影爱好的问题吗?昂?
仲光华终于选定,小心翼翼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友人。
“应该可以从信息库里找到她吧?花城的面部信息集采库。”
李流年一个激灵:“不可以!这是犯法行为!这是侵犯公民隐私!”
仲光华:“我又不要她的银行账户密码,只需要一个住址就行了。”
李流年:“大哥!住址就是最大的隐私啊!你要她住址干什么?难道你想去找她?和她重归于好?”
仲光华凝固了几秒。
然后云淡风轻道:“当然是报复。她背叛了我,我要狠狠报复她,让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催促道:“你帮不帮?你要是不帮,我就去找别人。”
李流年投降:“还是我来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他想了想,“如果你真的去找她,记得叫上我。”
仲光华毫不犹豫拒绝:“我和她的事,叫你干什么?你把地址给我就行了。”
李流年:……
担心。
就是说,非常担心。
*
周六,上午十点。
纯黑库里南停在与它完全不衬的老城区古旧街边。
仲光华下了车,看着街对面的三层小楼,不敢置信,又拿出手机,再度确认友人发来的地址。
没错,就是这里。
仲光华看着那块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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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的粉色招牌:花二宫寻人事务所。主营范围:寻人,寻物,寻宠物。
他记得这块招牌。
三年前,他来过这里。
所以,当时,他没能追到的阿芳,就在灯光昏黄的楼上?
不能多想。
想多了要疯。
仲光华又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小楼。
事到临头,近乡情怯。
他竟不敢移动脚步。
知了疯狂叫嚣着。
好热。
热且粘腻。
几近无法呼吸。
仲光华咬了咬牙,扯松领带,大步跨过街道,走到小楼跟前。
硕大的粉色招牌横在茶色玻璃门之上:
花二宫寻人事务所。
主营范围:寻人,寻物,寻宠物。
阿芳就住在这里?
她在这里借宿?还是上班?
上班的话,是做前台吗?这样的破败小店,能付多少工资?
她离开我之后……是不是过得很苦?
仲光华止住念头,用力推开那道茶色玻璃门。
一楼室内昏暗不堪。
古旧空调发出聒噪声音。
劣质的三合板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瘦小女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熟悉的青葱少女形象,如今已是略有年岁的样子。
面庞仍然光洁,眼中却染满风霜。
她露出笑容,礼貌招呼:“欢迎光临。”
仲光华不说话,随意在沙发坐下。
对方殷勤地端了托盘过来,在茶几边轻轻蹲下,将漆黑液体注入茶杯中。
“外面很热吧?喝点凉茶消消暑,这是我们早晨起来自己煮的。”
仲光华喝了一口凉茶。苦中带着微甘,冰凉沁脾。
对方在对面坐下,圆圆的眼睛弯起来:“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仲光华抬眼看着她,目光里满是责备。
我怎么称呼?
你问我怎么称呼?
四目相接。
四下里一时陷入寂静。
房间幽暗不堪,影影幢幢。
仲光华用眼神描摩着对方的面容。
淡淡的眉毛,圆圆的、却又常常弯弯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总是像在撒娇一样的嘴唇。
十三年过去,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全都变了。
空调发出破败的声音。
那张深深印在脑海中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些别样的神情。
完美的营业笑容,出现了一条裂缝。
她身体凝固,目光颤抖,想要忍住眼泪,却是徒劳。
眼泪从那双圆圆的、花瓣一样的眼睛里滚出来。
一颗,又一颗。
最终连成一线。
她低下头,用手捂住脸,颤抖如风中落叶。
仲光华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当时你不过是一个19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要怎么活下去?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那样坚决地离开我,离开我为你提供的舒适生活?
仲光华起身,绕过茶几,走到颤抖的女人身前。
他伸出手,碰触了她的头发。
是熟悉的触感。
软软的,蓬蓬的。
女人突然站起来,闪电伸手,用力抱住他的腰,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
颤抖又憋闷的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少爷……对不起……少爷……我好想你……”
……
“叔叔!叔叔!”一道童声突然响起。
仲光华一个激灵,从幻想中醒过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少年。
少年用一种莫名带着愚蠢的嗓音热情招呼道:“叔叔,我看你在这边站了好久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仲光华心神俱震:叔叔?你管我叫叔叔?
我如今,已经是被高中生叫做叔叔的年龄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他被少年一把抓住,那股力量堪比蛮牛,竟一时挣脱不开。
少年猛力推开茶色玻璃门,兴奋大喊:“阿珍!来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