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花二宫寻人事务所。
宋流星叉着腰向新来的临时工宣讲规矩:
“我们这里的工作呢,不是朝九晚五,没个准数,看情况而定。”
“阿珍上午会过来看店,我们调查员呢,上午补觉,下午再过来。”
“我们这里接得最多的工作,是盯梢出轨老公。他们活动的高峰期是晚饭到半夜这段时间。”
“不用太担心熬夜的事情。一般来说八九点就能抓到他们进酒店了。万一有通宵盯梢的情况,第二天会给你休假。”
“啊,对了,工作期间管饭。但是没得选,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仲光华:“双休呢?”
宋流星:“没有那种东西。”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不是朝九晚五。”
“能接受吗?不能接受就滚蛋。”
结果,对方竟是没什么反对的意思,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宋流星眯起眼。
可疑。这个人实在是可疑。
但是随便吧,先当作苦力用着。
她依次拍了拍工装裤上的六个大兜,确认自己需要的东西都已经装好,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走吧。我们今天去帮苏小姐寻找亲生父母。”
*
苏小姐出生的医院不在花城,在四十公里以外的下属县城。
红色朗逸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摆脱内城高峰车流,驶上清爽的村间小路。
宋流星看着窗外延绵不绝的稻田,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仲光华:“我查了一下苏小姐的病。”
宋流星:“哦?”
仲光华:“她虽然没说病名,但是,神经+遗传,限定这两个前提之后,答案差不多就出来了。”
“确实如她所说,使用营养保护和神经活化治疗的话,症状能大体控制,不影响寿命,甚至不影响正常生活。”
“但是——”
宋流星一笑:“总会有但是。”
仲光华:“如果治疗不到位,或者出现少数情况下的病程发展过快,病人可能残疾,失去自理能力。”
“最坏的情况,苏小姐的生物学父母中的一位,已经残疾了。”
“如果这样,苏小姐面临的,将是负担起一个陌生残疾人的余生。”
他看了一眼宋流星:“你不反驳吗?说那不是陌生人,而是亲生父母?”
宋流星手握着方向盘,“就是陌生人啊。”
“年仔啊,我突然想到……”
她话到半截,突然停住,往右看了一眼,嘴角勾起,十分有兴味的样子:“年仔!年仔!年仔!”
仲光华:……
他无奈叹气:“年仔就年仔吧。你愿意叫什么都行。”
宋流星:“叫我流星姐吧。来,叫一声听听。”
仲光华:“你真的35岁吗?”
宋流星嘿嘿笑起来:“经常有人这么说呢!他们都说我看起来就像是25岁。”
仲光华:……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宋流星拐回正题:“我突然想到,对方那个女孩子会怎么选呢?”
“假设是最坏的情况,一边是贫穷残疾但是有恩的养父母,一边是富裕健全却陌生的亲生父母,她会怎么选?”
她咯咯笑起来:“真是地狱选择题啊!”
仲光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宋流星:“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不善良?别被我的脸骗了,我行走江湖,靠的可不是善良。”
仲光华:“不……我是想说,身为女儿,不管是苏小姐,还是对方那个女儿,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真正的选择权在苏小姐父母手里。”
“有感情但是有病的养女,陌生但健全的亲生女儿,不管他们倾向哪边,另一边都会很惨。”
“这才是真的地狱选择题。”
宋流星:“瞧你说的,难道肠粉店夫妻一点选择权都没有吗?”
仲光华:“他们当然可以选。只是他们选什么并不重要。”
宋流星嘴角抽搐:“你直说好了。有钱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仲光华:“难道不是吗?”
宋流星干笑一声,没说话了。
导航显示车辆已进入县城范围,离医院只有三公里。
宋流星开始感觉不对劲。
去往医院的路,是一条宽阔气派的四车道水泥路。
路没有问题,问题是,路边不是荒地,就是工地,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根据苏小姐从她妈妈那里听来的,当时医院在县城的中心地带,四周全是市场和店铺,热闹得很。
疑似生物学母亲的那位产妇,她家的肠粉店,就在医院马路对面的菜市场门口。
导航提示:目的地已到达。
红色朗逸停在气派的医院大楼门口。
马路对面是一片崭新的住宅小区。
别说肠粉店了,连菜市场都无影无踪。
宋流星下了车,找了上年纪的保安询问。
保安大手一挥,告知:拆了!全拆了!
原先这一片全是农民自己建的房子,下水都是乱搞的,一到夏天就淹。
后来县里统一规划,把这片全拆了。
这里原先住的那些人,全搬到新的小区里去了。
至于肠粉店去了哪里?不清楚,不知道。
仲光华:“怎么办?”
宋流星:“继续问啊。医院里这么多人,一个个问过去,总有人知道的。”
仲光华:……
宋流星:“这份工就是枯燥又无聊的啊,不然人家也不会付钱让我们来做了。”
她歪头审视仲光华:“说真的,你看中这份工作哪里?我是为生活所迫,可你是有钱人吧?”
仲光华:“我觉得很有意思。嗯,很长见识。”
宋流星:“好吧。”
“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目标是所有四十岁以上的医护和就诊人员。借口就是,我们家以前住在附近,和肠粉店老板很谈得来,可惜后来全家搬走,再也没见过了。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很是思念,想和老友再见一面聊聊天。”
仲光华喃喃重复:“我们家……”
宋流星笑道:“其实就是苏小姐的妈妈啦。”
“我的经验是,撒谎的时候,真的部分越多越好,假的部分越少越好。”
仲光华心想,曾几何时,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们的家是同一个地方。
他挥散心绪,和宋流星兵分两路,开始干活。
宋流星从一楼开始往上,仲光华从顶楼开始往下。
最后是宋流星在三楼问到一个大爷,刚好是肠粉店老板的老乡,当初市场整个被拆,老板拿了补偿金,欢天喜地回老家村里去了,再也没出来干过活。
宋流星拿到了村里的地址,载着仲光华,开车向东南方向行去。
下午五点二十,到达村中。
根据医院大爷提供的名字,很容易就找到了王姓一家的房子。
宋流星看着眼前贴着白瓷砖的三层小楼,心想,还好,至少不是贫困的样子。
正要敲门,门突然开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凶猛冲出来。
一个小女孩马上追出来,嘴里大喊:“阿豪!不准乱跑!”
宋流星眼看着两个孩子冲到田埂上,男孩大约三四岁的样子,女孩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这一家的妈妈,怎么也得四十多、五十岁了吧,竟然有这么小的孩子。
等一下……这个年龄跨度……上面不会还有别的女孩吧。
为了给夫家生一个耀祖出来,也太不容易了吧。
宋流星看着田埂上小女孩脏兮兮的恤衫和大短裤,想到苏小姐的丝绸连衣裙,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塞。
门里又冲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看着大约三十岁的样子,她一手扶门,一手指着田里,嘴里大叫:“阿娇!快把你弟弟抓回来!”
女孩追上了男孩,一把抓住,用力往回拖。
男孩嗷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姐姐打我!”
年轻妇人大叫:“阿娇!叫你抓弟弟不是叫你打弟弟!”
女孩委屈大叫:“我没打他!”
宋流星:???
这妇人是谁?这个年纪,如论如何也生不出苏小姐那个年纪的女儿吧!
啊,对,知道了,是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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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亲戚——
就在这时,年轻妇人看到了土路对面的仲光华,眼睛一亮,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匆匆用手抚了一下鬓发,问道:“你找谁?”
宋流星:“你好,我们来找华英。”
华英——肠粉店老板娘的名字。
年轻妇人立刻露出一丝不悦。
“她啊!她走了都十几年了,连亲戚都断干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原来,华英早已成为前任。
辛苦操持肠粉店十几年,却在拆迁后立刻被离婚了。
王大球拿着拆迁款娶了新妻子,如愿以偿生了儿子。
而华英,带着女儿,从此不知所踪。
宋流星一时无言以答。
她看着田埂上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还以为这就算是糟糕境况了,谁知,人生的低谷根本没有底线。
仲光华:“接下来怎么办?”
宋流星:“当然是去找华英和她女儿。”
“如果这件事最后会带来某种金钱上的补偿,那受益者绝不能是王大球。”
仲光华点头,“那我们去村里打听一圈,看看有谁知道华英去了哪儿。”
宋流星摸摸下巴:“我想到一个更快的方法。”
*
宋流星开着车去了村里的小学,果然,老师们都记得王阿红。
王阿红,王大球和华英的女儿。
这个敷衍的名字,确实就是她的大名。
一位数学老师当年十分偏爱王阿红,小学毕业后也一直是王阿红的知心大姨。
这份情谊维持了将近二十年,从不曾淡去。
宋流星鬼话重提,说自己妈妈多年前是肠粉店的常客,现在想和华英重聚一次,聊聊往日时光。
数学老师轻易地相信了,高兴地给出了王阿红的联系方式。
夕阳西下,光线暗下来,燥热却丝毫不减。
宋流星钻进车子,迫不及待把空调打开。
她看了一眼副驾驶,年轻男人的额发已经濡湿,汗水顺着耳侧淌进白衬衫的衣领里。
“哎呀呀,你看看这些汗,该热坏了吧。”她念叨着,从包里翻出小毛巾,斜过身体,一伸手,直接糊上对方的脸。
仲光华瞬间被女性气息笼罩住。
他浑身僵硬,任由施为。
胡乱狠擦了一顿之后,宋流星把毛巾塞进对方手里,“你把扣子解开几颗,把胸口背上也擦一擦。”
说完,她把空调出风口打到最右边,嘴里不断念叨着,“要擦干啊,不然吹空调要感冒的。”
仲光华转头看着她,奔波一天,马尾有些松了,散落下来许多碎发,湿答答黏在脖子上。
这样的画面,他再熟悉不过。
时间尽头的碎片,像椋鸟一样呼啦啦涌来。
印度洋上没有四季,终年炎夏。
他很讨厌汗湿黏腻的感觉,但是因为医嘱,不得不出门运动。
每一次,阿芳都陪着他。
阿芳是个运动健将。
她跑起步来,像小鹿一样轻盈。
扣杀网球时,像豹子一样凶猛。
而他总是分神。
他明明最讨厌汗液的存在。
可是看到阿芳汗湿的碎发、黏在身上的恤衫,只觉得好可爱。
甚至不住幻想,摸上去的手感。
仲光华手里握着毛巾,不由自主抬手,擦掉了宋流星脖子上的汗珠。
宋流星吓了一跳。
接着,嫌弃得脸都皱起来:“你刚擦过!怎么能拿来擦我!”
仲光华不自在撇开眼神,强行辩解:“是你自己的毛巾,有什么好嫌弃的。”
宋流星气呼呼,自暴自弃抓过毛巾一顿乱擦。
仲光华身体僵硬。
他们初尝禁果,是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小房间里。
他们出了那么多汗。
滚烫的皮肤贴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燃起火焰,将一切烧得灰飞烟灭。
仲光华望着宋流星轻松的侧脸,咬紧的牙关下翻腾着剧烈的情绪。
所有的那一切,你怎么能忘记?
……你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