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坠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渺莫名觉得在何处听过,不及她抬头看清,西陵砚已经收了伞,冷冷看向曦衡君。
“温朗在哪儿?”
他话音才落,曦衡君大喝一声,持剑朝他攻去。
琅华弟子也纷纷出招杀向西陵砚,梅林瞬间被刀光剑影充斥。
温渺只照着书上所学,对着石头练过几次剑招,从来没有拔剑伤过人,纵使仇人就在眼前,面对这种场景也没有她出手的余地。
好在曦衡君也交代过她,一旦与人交手,以她的修为只要躲起来便是,以免旁人还要分心周全她。
西陵砚猛然抬手,只听林中响起阵阵铮鸣,花枝瞬间被齐齐削断。
很快,伴随着长剑断裂的嗡鸣,有人在惨叫声中倒地。
西陵砚从容不迫将袭来的杀招拆去并还击,翻飞的衣袍好似粉云飞散
不过几招的功夫,在场十几位琅华精锐联手,竟是被他死死压制,毫无喘息的余地。
这么短的时间里,温渺连躲都躲不掉。
西陵砚扫到一个试图闪躲的身影,指上流光一闪,宛如催命咒的弦声响起。
温渺这次终于看清,西陵砚的武器是从指上连接的金线!
她躲闪不及,只能持剑去挡。然而即便她能挡下这一招,少说也要重伤。
易容丹!
温渺呼吸一窒,一股绝望浮上心头。
“小妹!”
危急关头,曦衡君闪到她身前,剑气挡下金线的攻势,携着劲风的线歪了一寸,却还是猛然穿透他的手臂,而后又刺穿了他身后温渺的肩头。
金线如同锋利的剑刃一般,在刺穿他们的瞬间便向外划开了血肉,腥热的血喷洒而出,溅在温渺的脸上。
曦衡君在她身前受了最后的余劲,挡着她一同摔倒在地。
温渺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只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被西陵砚杀死的教徒堆在一起,血流成了小溪,将冷硬的土地都溶解了。
温渺趴在地上,手按进了松软的红泥中,扑鼻的腥气让她简直是从背脊一路麻到天灵盖。
与此同时,西陵砚的脚步声整缓缓逼近。
他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曦衡君。
晨色苍凉的山谷中,偶尔传来几声稀薄的鸟鸣。
他微微低头,垂顺的发丝黑得像是绸缎,更衬得他面如白玉,唇若点朱,美得像一只艳鬼。
温渺听到他发上银饰传来的轻响,颤栗着不敢抬头,指甲却死死地掐进掌心。
西陵砚轻叹口气,道:“我不过是问个话,曦衡君好失礼。”
他说着,金线猛得绕上曦衡君脖颈,拽得他趔趄着往前。
温渺不顾伤势,想要伸手阻拦,一个黑影轻巧地落在地面,横在她面前。
是那只凶恶的黑猫。
它弓起身体,露出沾着碎肉的爪子。
西陵砚好整以暇地看着。
“那我再问一次,温朗呢?”
金线收紧,曦衡君脖颈被勒出血珠。
温渺怒道:“我们不知道,没有他的下落!”
她不管不顾,扑上去想要阻止。
就算西陵砚要杀了她,或许还能让其余人趁此机会逃走。
黑猫发出一声惊叫,猛得扑到温渺身上。
她没想到一只猫居然有这样的力量,竟像一块巨石砸了上来,直直将她扑得躺在地上。
黑猫对着温渺伸出利爪。
正当众人以为那妖猫要将她的脸划烂的时候,它的动作竟然慢了下来,利爪收起,缓缓的在她胸口踩了两下。
温渺愣住了,呆呆地没动。
西陵砚皱眉,不耐道:“回来。”
黑猫没有理会,而是在温渺的身上趴下,而后打了个滚,在她身上蹭了两下,将肚皮翻出。
原本凄厉嘶哑的猫叫,现在只剩下撒娇般的咕噜声。
原本缠在曦衡君颈间的金线猛然一松,甩在了黑猫的身上,迅速将它从温渺身上带离。
西陵砚提着它的后颈,面色阴沉地盯着温渺。
而她已经扭过头,让凌乱的发丝遮盖住了表情。
西陵砚盯了她一会儿,发出一声莫名的冷笑,而后缓缓转身离去。
天光破晓之际,梅林中的煞神已然消失不见。
曦衡君捂着脖颈咳嗽,环顾四周,众人心有余悸,望着一地狼藉默然无话。
——
好在西陵砚并未与他们缠斗太久,在场众人虽伤势不轻,却来得及医治,没有误了性命。
曦衡君为自己和温渺封穴止血后,伤势也无大碍。
见温渺脸色苍白,他安慰道:“虽说不走运遇上了这魔头,但他无意大开杀戒,众人平安便好,莫要担忧……”
他正说着,温渺已经僵硬地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只断臂。
曦衡君喊道:“这是哪位同修的手臂?”
一个人踉跄地跑过来:“我的!找半天了,快快快,再耽误要接不上了!”
温渺呆呆道:“西陵砚杀过很多人吗?还有那伞……”
“这人喜怒无常,行事疯癫,有时杀上仙门,伤人夺物,有时又消失无踪。偶尔遇上他,不去招惹也相安无事,但他杀了那么多人,身为修士,如何能做到‘不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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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同伴跑来说:“师弟去通知正气司了,我们带伤重的道友先回客栈让药师疗伤。”
曦衡君道:“我在附近盘查一番,你们带小枣一同先回吧。”
温渺缓了好一会儿,已经习惯了这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已经忍住了胃中的不适。
她摇了摇头:“我伤势不重,与前辈一同留下。”
让温渺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也不太放心,见她能忍着不适,便点头应了。
等重伤的同伴离开,曦衡君又继续道:“想必你也知晓,寻常修士修行,吸纳的是天地灵气,因此灵气清正明澈。而邪魔外道,之所以说是魔道,正是因他们为修炼不择手段。”
“魔道妖人炼化阴炁为己用,长此以往,必然有损心性……
“再如何自恃良善的人,被阴炁熏陶太久,都要面目全非……”
温渺在荐微给她的书上看到过阴炁。
书上说,无论修炼如何艰难,也不可为另辟蹊径吸纳阴炁,否则便是自堕魔道,一去不返了。
阴炁似魂非魂,人死以后,强大的执念无法消散会化作阴炁,其中以怨气最为强大。
一两人的阴炁往往不成气候,然而太多阴炁聚在一处,足以影响一地的风水,或是附在活物之上,使得那活物心性大变。
有些人死前怨念太强,死后留下的阴炁会吞噬其他阴炁,而后越来越强大,还会化出形状因生前执念伤人性命。
温渺请教过荐微,她想知道阴炁是不是鬼魂,如果是,她还能不能见到阿娘,见到西陵府的众人。
荐微却说:“人死了便是死了,阴炁非人非鬼,无知无觉,不过是残留在世的一口气,是执念所化。留下阴炁,是为死前太过不甘,这不是什么好事……”
西陵府被灭门后,连他们的尸骨都焚毁了。
他们死得惨烈,必然是怨气冲天,死后不知多少阴炁飘荡在西陵府。
据说后来还有不知死活的邪修,为了修炼而强闯,跟去镇压的修士大打出手。
总之西陵府的阴炁,有些被仙门修士打散后化归天地,有些被邪修抢走用以修炼,早就一点不剩了。
曦衡君道:“那伞名唤赤鬼,是个吸纳阴炁的邪物,他为了修炼杀了许多邪修,那些人死后,阴炁要强上寻常人许多……”
他说着,目光落在那一地碎尸上。
“这么修炼下去,自食恶果是迟早的事。”
温渺回想起方才。
同样的脸,截然不同的风貌。
西陵氏的长公子,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而今日再见的,是祸乱天下的魔头,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