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初现,生机盎然却也是生死相依。
下午,大病全愈,适合闲坐,唐祁正在府上同人清谈。是老家来拜访的一些举子,说是与同门来京游玩,顺道拜访一下自家的大官人,也是认个门攀个亲。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唐府也是今年开了春才陆陆续续来了几波学生。
此间师生共话,白茶换黑茶。
只见唐家官人在上座品茗,下方的几位学子正在那处评头论足近来乡试的卷子或是新出的文章,偶尔言几句“我以为此句不妥老师您看呢”或是“此处颇有《平万象书》的味道但差之毫厘”云云,一下午好不热闹。
通常这种时候何衍是不会前去打扰的,但今日真的没法子,只得入内附耳。
而这时,学生几人便自觉围在一块保持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将将听不见主仆二人的对话,又不能太吵着他们。何时假装听不见,何时假装有事该走,也是一门学问。
只一两息的功夫,唐祁端着杯子的手未动,面上仍是四平八稳,可眼中却仍是闪过了一抹惊愕,“何时?”
“昨儿夜里,眼下府上还没动静。”何衍低声道。
唐祁眼风一动,下头为首的学子便起了身道:“叨扰老师多时,是学生的不该了。今日德蒙恩师指导,学生茅塞顿开,待回去好好研思一番,再来打扰老师!”其余人也是从善如流,个个告了辞。
几人将将一走。唐祁便道:“没说是什么病?”
“只是听说是累疾。”
“怎么会。”唐祁皱了眉,“前儿还听说是跟着陛下祈福时染了风寒,但也没说这么严重。”
何衍道:“大人,国公告假那会子都是三个月前了。”他这个前儿可是老前儿了,只因那会他也正病着,烧得昏昏沉沉,想是对时候记得不大清。
“是啊,三个月了,他还没好?”就算他一个文官,如今开了春也拖拖拉拉的好全了。
何衍道:“说是风寒裹着在西北那会子的旧疾复发了。您忘了?曹国公那肩伤好像还挺重!”
“但也没个‘每况愈下’什么的信儿出来?突然就没了?”何况就是再有旧疾,战场上能拉开三石弓的人,御赐的补品流水一般往家里送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眸子惊疑不定地烁动,脑中已是闪过无数种可能。半晌他才喃喃:“你再去问问,究竟怎么死的……不,”他捶了捶额头,心道真是昏了头了,“不,不,备车,去太傅府!”
“是。”
说着马上起了身,想了想又回头道:“你在家守着,叫她跟我去,一刻钟!”
“是。”
主仆二人一东一西各自奔出了花厅。如今何衍已是极为习惯这个“她”字,这府上其他人都有名字,但当唐祁说“她”的时候,仅指一人。
何衍边走边瞧了瞧日头,这会儿大约还在申时,也不晓得她练完功没有。影子一晃,正主便从房顶跃了下来,“哟你吓我一跳。”
“你还能被我吓到?”她收了断水剑在腰旁。
“说明你轻功大成了呗!”他笑道,“去,洗把脸,跟大人出去一趟。”
刘溪鸰:“哈?我还没练完。”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何衍脸一皱,揪着她就往前推,“快,大人在等你,一刻钟!”
“哎哎,去哪儿啊?”
“太傅府,你换身干净的衣服,规矩点啊!”
刘溪鸰莫名:“我一个人啊?”
何衍瞧着她一身灰无比嫌弃:“快点你脏死了。”
刘溪鸰怒瞪:“我还没吃饭呢,一刻钟你给我扔水里得了呗!”
“快点儿!”他拖长了调子,把她往屋子里一甩,“我给你弄,你在路上吃!”
打小他就晓得,这院儿里论吃饭洗澡,谁都快不过她一个女的。有时候他都觉得她没洗,欸,但她就是很快。到头来大人还说他们几个磨叽,“啧。”
是啊,东西丢得到处都是,顾头不顾腚。她在前面跑,唐祁叫他在后面捡,可不磨叽呢?也就这些年晓事了,好些了。
说来这二人如今的局面闹得极是诡谲。在自己跟前的时候,一个装聋作哑,一个神色如常。如今这丫头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大人。可那一位呢?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是一如既往一个她字。
当初把她弄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正走着,陈维宁将将打他跟前一过,招呼一声又去了后头。他便想,得亏这一位平日也还挺忙,问的也不多。但这……叫怎么个事儿呢?
瞧了眼陈维宁的背影,一想起前日里她还想撮合舒放跟她,还跟大人去说了一说,简直在他的青筋上弹琵琶,果然碰了一鼻子灰。
“这么明显都看不出?就我觉得出?”然后换了一边,“几个月了怎么还在这儿?能不能快点?”也罢,还是先当好这传声筒吧,眼下也只得由他来当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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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二人刚刚坐定,刘溪鸰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准备打个坐。唐祁开口便是一句:“曹让死了。”
她顿时心下悚然,飞快觑了他一眼:“哦。”
唐祁想了想,“说是病死的。”
“大人不信。”
他沉吟:“那要看是怎么病死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
真的一病不起?还是积重难返?还是暴毙而亡?这些他还来不及晓得。
说来,他也只见过一次曹让的模样,还是去年的青云宴上,距今也有一年了。那时远远瞧去,虽不见得英姿雄发豪气干云,但声色朗朗听来那中气也是足得很。
车轱辘哒哒作响,刘唐二人的沉默是一种默契,他们很难不去想曹让的死和西北人的关系。
之前,他只晓得年前冬日里的几场骤冷叫许多人都病了一病,曹让有肩伤,受不得寒,病了也正常。
而后朝会时,又听说他时有告假,那时他还道是有什么旁的缘故称病不朝,譬如他绞杀西北细作一事露了马脚叫旁人发觉了,想避避风头什么的。兴许等该抓的抓了该杀的杀了,火候差不多了他又回来了。
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个月过去,西北人如何还不晓得,他却先死了。
二人又在车中细细盘了一遍赵珏等人及倚笑楼中的旧事。
那么姚府人又有何种说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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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是城东的一座深深庭院,外头看去古朴肃静如一座旧书斋,但门一开却能看到里头的考究不凡的各色景致。
姚秉纯的大儿子姚麓守在那前厅中候着。
“士安兄。”唐祁远远走来便拱手作揖。
“亦惇。”姚麓拱手道,并不多话速将他往里迎,“父亲晓得你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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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头园子等你。身上好些没有?”
“好多了,劳烦费心。府上一切都还好吧?老师的病如何?”
“父亲早就痊愈了,比你好得还快些!”姚士安笑道,二人寒暄着便入了那后院。
院中夕阳下,老者手捧一册《花间集》。
“老师。”他躬身道。
苍冉的声音自口中悠悠传来:“人人尽说京城好,游人只合京城老……”[1]
老者满头的白发在夕阳下焕出金光,朝他一笑:“你说是不是,亦惇?”
到底是正宗姚氏高门,老太傅这起首便把学生问了个心下唐突。只得拱手:“学生愚钝。”
他这句诵,总不是兴致来了跟学生改词改着玩的吧?何况谁雅兴来了要改韦庄的这句,有什么改头?
依着他那爱猜谜的性子,此颂的重点应当是在最后那句“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1]。原意与当下情景本无关,但若望文生义,曹国公不就是正值壮年又身怀不世之功,还乡不过两载却已然身死。
如此一来既肯定了他的死讯,还隐约道出了一种必然,像是他一定会死似的。这其中的缘故与意味自然难说的很。
“我昨儿夜里得的信,半睡半醒的,总也想不明白。”姚秉纯的面相乍一看是极为慈眉善目的,颇有百年世家的君子之风,很难想象他会对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老姚道:“亦惇可有什么想法?”
唐祁这才敛了神色答:“学生下午才得了信,一时不敢信。心里拿不定主意,又恐思虑不周,才急急忙忙来请老师指教一二。”
姚家的信来得当然是最快的,他比他晚才是应当的。姚秉纯既是如此说,那自然是得了更多的消息,也思虑了许多,轮不到他这个毛头小子来说话。
姚秉纯拿起一只干枯焦黑的毛笔放在笔洗里轻轻晃动,那笔可能干了许久了,清澈的水中半天也不见墨迹。他便道:“死得是有些快了!”说着一笑,“他们还是说是风寒死的。”
统领二十万延军的神威天将,风寒就死了,像是多不堪用似的。
唐祁闻言,才接着道:“老师瞧着身体和精神更胜从前,想是那腊月的风寒已痊愈了。只是曹国公那旧伤……”
他笑道:“那只是普通风寒,曹氏就算有肩伤旧疾,也要不了他的命,否则太医院的人都该革职了。”是啊,他一八十的老头儿如今都好好的,怎地小他三十多的曹让就挺不过了呢?
那表情几乎就是说他死于非命了。可他究竟如何死的,谁又晓得呢?
“这么说来,那大约还是他自己惹上的官司……”唐祁虽早有怀疑,但终不敢贸然开口。
姚秉纯笑着颔首:“大约如此。”
师生二人甫一对视,一切终是尽在不言中。
老姚知他为人谨慎。何况入京以来他们见得少,信也不多,此番也是拘谨了些。
也是,他的门生遍布全国,平日里他也没有特别关照这一位,师生二人独处的时候并不算多。若非因为寅郎印一事上他占得先机尽显杀伐果断,他怕是还看不到他头上来。
可如今曹氏一死,棋局之变足见天道无常。何况他已垂垂老矣,有些事须得提上日程了。所以今日也是打算大大方方地同这学生倾诉衷肠。
笔尖终是流露出丝丝墨迹在水中微漾,姚秉纯便道:“那事你办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