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汴京不宵禁。
亥时,灯火明灭,西城的街上却是人迹罕至。倚笑楼内灯火布置一贯喜庆,只是今日楼中没什么生意,姑娘们早早歇了摊,吃了饭在各自房中玩闹嬉耍,莺莺燕燕热热闹闹。
后院的高层雅间中,炉火熏香正旺,暖风烘得沉木香习习。一青衣男子推门进了去。
这初一虽热闹,但逛窑子的还是少,西城的大半勾栏院栅都歇了业,那么倚笑楼前的路瞎子便也不再讨饭了。
一进屋,但见屋中另外两男子一卧一坐,坐着的那个高鼻淡眸,驼峰鼻上一颗浅浅的痣,手里摆弄着一只琵琶,正是大掌柜赵珏。
卧着那个眉目逼人,便是二老板孟措。
阿路稍欠身,低声道:“郡主和那丫头已过了西安了。”说着扯了扯袖子,似是不大习惯这一身的新衫,“走的小路,不好跟,先放了放。”
“知道了。”答话的是赵珏,他面上还是一贯的淡漠。
孟措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没理这茬,先把他上下一打量,笑道:“还是缦娘手巧,给你这袄子做得!瞧着玉树临风的!你说你当什么叫花子啊,我都说给你单开个男娼馆,你俩一人守一个,多带劲!”
不晓得是听到了哪个字,阿路脸刷地红了。他今日换了身皮相,头发稍稍束了一束,清润的眉梢登时显出一股风流,只是这风流也是羞涩的风,风流也是局促的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身后一声冷笑传来,“呵,男娼馆?二掌柜可真是来者不拒哈?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新癖好,不怕浪出花柳病浪死了?”
冷风一吹,便是黄缦矜进来了门,她脚后跟一抬将门关了,冲孟措啐道:“就您这日理万机的,一个楼你都守不住,再开一个,咱们死得更快!”
“搭把手。”缦矜卷着袖子,一面往桌上端菜一面张罗。她难得没有装扮得浓香似粉,也是一身素青袄子袍,头上只挽了个简单的髻,瞧着清丽可人。
今日汉人过节,他们这帮早早来到中土的西域人也习惯跟着过。这菜式瓷实,热腾腾的羊肉、嫩弹可口的羊腿,油脆脆的河虾、香喷喷的烤包子,还有些果子什么的,摆盘都讲究了些。
孟措人未动,又把黄缦矜瞧了瞧,暧昧一笑:“哟,你俩这是一个色儿的衣裳啊,怎么,啥时候穿得一条裤子?”
阿路一见缦矜这清水模样本是心神漾漾,听了这话又想起昨夜被她摁在帐中这般那般,还裤子呢,早不晓得被她藏哪去了!那耳朵直接红得没了边,低咳一声头恨不得埋进在那盘馓子里。
孟老板床上床下功夫都是一流,把个俊郎上下一打量,心中自然有了数。“你可算是得手了?”他睨了缦矜一眼,又拍腿大笑,“完了呀完了阿路,你的童子功没了,这轻功水上漂以后可咋办?”
“二掌柜!”阿路面赤衫青,又扯了下领子,像块切开的西瓜。
一夜云雨后的黄缦矜翻了个肾气十足的白眼:“此地无银三百两。吃饭!”又瞧了一旁憋着笑修琵琶的赵珏,一面摆着盘一面道:“大掌柜,吃饭了,别修您那个宝贝了!过年呢!”
几人笑闹了一阵,终是坐上桌来聊回了正题。
阿路问:“那郡主那儿咱们还要再跟吗?我好回个信呢。”
孟措瞧了眼眼风不动的大掌柜,轻飘飘道:“随便跟跟吧,跟不动,就叫他们直接在敦煌附近守着就是,看看她们是不是要出玉门关。”一个笨,一个蠢,能干什么?
“若是他们出了关,要杀么?还是……”
“这会子想起来杀了?”这时赵大掌柜才端了酒杯发了话,“早先怎么不杀?要么就别动手,要杀就该杀干净,为何要留她性命?就不怕她报复来?”他清透的嗓音带着些弦声质地,一说话来总让人觉着是一种清高。
缦矜嘴角一翘,一面给阿路夹菜,一面开始护犊子抢白:“嚯,这话难得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她若能报复还来找咱们?丧家之犬了都。”
黄缦矜这人做事一贯讲个快准狠,打秋风的小虾米她可从不稀得多看一眼,更不惜的杀。
“可就这么放了她,保不齐她回去当个墙头草来搬救兵。曹让死了,那几个不安生的怕是又想动换了,不知道能折腾出什么。”赵珏正色道。
阿路一愣:“郡主在咱们这吃了闭门羹,又回去找那几个残兵败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她倒是干得出来。”孟措凉凉道,“不过,想归想,动归动。那几个软脚虾当初若是有这个狠劲,还需来拖我们的后腿?又何至于弄到这步田地?”又对着赵珏一笑,“成不了气候的,少主大可放心。”
众所周知,西域十三国于两年前为曹让的二十万延军所踏平。其中漂沙、安息、于瑧三大国投降,其余十小国破亡。当时延军打那十只软脚虾,用不费吹灰之力来形容都算是谦虚了。
如今大战结束,十小国除了城池、草木和张嘴吃饭的百姓还在,但凡见得了光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而王公贵族们要么守着自家房子唉声叹气,要么早早跟了三大国一块老老实实做了降兵。
国破家亡,风声鹤唳,只想活和钱。
阿路想了想,也笑道:“二掌柜说的是,他们这会子也只怕是没空搭理郡主的。听说李家二皇子去接手延军后,狠练曹让的兵,日日着人换防巡查几个主城,还频繁练兵增寨,把若羌的那几个王妃公主吓得觉都睡不着。”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别看如今立储立的是大皇子,但那老二手里的兵权却是不容小觑的,那可是他舅舅曹让为他打下的江山呢。
“就是,我看那狗皇子瞧着也不像那么好对付的!那一窝丧家之犬能干成什么?杀她我都嫌浪费力气。”黄缦矜道。
赵珏凝神片刻,虽推演不出这其中的勾交,可还是不怎么放心,“说是这么说,只怕横生些枝节。不如杀了了事!”他会担心,自然也是因为那里头混进了个四喜丸子。
缦矜似也想到了这处,顿时一笑:“是了少主,郡主身边跟的可是有你的小情人!杀郡主可是要捎带她呢!你舍得?”
赵珏怎料这么快就被戳中了心事,面色一恼正欲开口,阿路便火速截断话头开始和稀泥:
“少主,说来说去这事都怪我,怪我。当时郡主来,我们也是说吓她一下轰走了事,毕竟京城这地界弄死人不好收场。没成想怎么弄也不走,一个失手便死了个侍卫,她总共就带了俩……”说着麻利剥了个虾塞到黄缦矜嘴里。
可还是挡不住她刻薄的话:“跑便跑了呗,剩她一个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仇家多。这节骨眼上咱管得了老家那边么?少主你怎么总是操唔……我不吃了!”又是一只。
阿路忙道:“如今郡主的部族四散,几个国主又对她虎视眈眈,千里来此不过是求点银钱罢了。当初也是被曹狗逼得这般,左右为难夹缝求生,也是可怜人!”
赵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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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便笑了。说来这屋里四人,也就阿路与他脾气相投说得上两句。只得摇了摇头:“阿路,还是你心善。”
怎料这话叫缦矜听来却是阴阳怪气,瞪了阿路一眼,哼道:“我倒想看看咱们这兴宁郡主跑回去又能如何!最好能弄出些把戏叫我瞧瞧她的硬骨头!”
赵珏嗤笑:“当真?若她真惹出什么事来,你可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他这么一说,缦矜的表情登时一狠,“那这么着,阿路先传信给长老,就说她来找过我们了,图也给我们了。用不着我们来杀,只要她敢回去,那几个不要她命我算她狠!”
“且慢,先不急,看看她们究竟是去干什么的。”孟措瞧他仨的热闹瞧了半天直好笑,这会子倒是抬了手:“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俩人是怎么凑一块去的!两个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呢……”
“没错,先看看怎么回事,别动手。”赵珏心下苦笑,是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四喜丸子。上回偷了印,这会干脆老家那帮人搅在了一起。她一出现,他就倒霉。
正想着,黄缦矜便递来了话:“那么少主,这会子我斗胆问您一句,你还觉得你的小情人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吗?”每次一提起那丫头,眼前人总能气得破功,也不晓得为个什么。
“斗胆?”斗胆敢这么问?赵大公子眉头一皱,憋出个冷笑:“你们不也都说她不聪明武功也不好么?缦矜,你对她敌意既然这么大,那要杀要刮都随你,何须回回都要带上我?”
现如今一提起这少女,他就浑身不得劲,不知怎地,说她就像是在说他。那寅郎印就像是个耻辱或是笑话一样。
黄缦矜心道我何止敌意大,我恨不得弄死她。她笨是笨啊,但是她运气好啊,还有人比她更笨啊!要不是她,这一切种种根本就没必要发生,这下倒好,人家直接跟那一边搅在了一起,怎么会是个省油的灯?
何况她还是唐家人,一想起她背后那个唐祁,黄缦矜顿时更为头大。“我只想把她……”话没说完桌下就飞来一脚。
只见孟措将温好的酒递给了赵珏:“我瞧你倒是挺维护她。”
赵珏不置可否,心道我哪是维护她啊,分明是你们老拿她揭我伤疤啊……还没想完,孟措接下来一句话便让他喷了酒:“你们是不是睡过?睡过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赵珏那张如玉的脸顿时白了一白:“胡说八道什么我……睡她?”
黄缦矜一双美目顿时笑眯了:“这可能性不大吧哈哈哈……想睡来着但是哈哈哈……”据她所知老赵还是个雏,只敢嘴上快活不敢来真的的假纨绔。
大公子如玉的面颊愠怒顿生,“你们两个省省吧!整天就这点子事!”转脸对着阿路就是一通斥责,“阿路,春宵帐暖快活了你倒是长点别的本事啊!以后好好管管她!功夫白学了!”
楼下邻牙利齿讨好卖乖的路瞎子此刻可是一声都不敢吭。
孟措打量了小老弟一眼,一样的薄唇也是轻勾:“如果是这样,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当时寅郎印丢了倒也是丢得情有可原了!”再一想到那一夜怀里那把细嫩异常的脖子,“可若是没睡……”
“放屁!轮得到她吗?”平日里雅望非常的赵大公子恼羞成怒,骂了句粗话两面开工,“你这个死人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我可什么也没说啊……”一时间房中笑闹一片。
而真正睡了的那个还在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