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腾”地升起,山洞里又燃起了火光,温暖的照亮山洞一隅。
火焰轻轻摇曳,舔舐着上方的食物,兔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冒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乔昭坐在火堆前,不断翻动着食物,让它充分受热,不会被烤糊。
山洞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没说话。好像刚才飞奔而来相拥的身影只是一场幻梦,那些激烈的情绪全都变成碎掉的泡沫,泯灭世间。
乔昭低垂着眉眼,火焰在她的眼底升腾,但她神色依然平静。
她没问刚刚的拥抱代表什么含义,也不想去问,仿佛那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事情。
徐纾言坐在后面的干草堆上,他注视着乔昭的背影,目光沉沉,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火光映射在他的脸上,莫名泛着红。
就这样,山洞里除了油脂掉落在火焰上发出的“噼啪”声,其余只剩下沉默。
“熟了。”
山洞里响起了声音,乔昭率先打破沉默,刚刚凝滞的氛围消失殆尽。山洞里的火焰好像都跳跃得更加欢快。
乔昭转过身,将烤好的兔肉放到一旁,待凉的差不多后,将烤得最鲜嫩的兔腿撕了下来,递给徐纾言。
兔肉外面焦焦脆脆的,散发着诱人的蜜色光泽。里面肉质鲜美,口感细嫩。
在野外过夜对于乔昭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在行军过程中将士们经常风餐露宿,因此乔昭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她的野外生存能力优越,你就算将她丢到荒郊野岭,乔昭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的。
徐纾言接过乔昭手里的兔肉,两人的指尖在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仿佛被烫了一下,徐纾言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多谢。”徐纾言眉目沉静,带着淡淡疏离和清冷。
清醒以后的徐纾言,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没有泛红的眼角,也没有那些温热的眼泪,又成为了在朝堂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司礼监掌印。
乔昭听见徐纾言略带客气的话,话里的距离感,只要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
顿了一下,乔昭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她仿佛觉得有点搞笑。
昨晚还缩在她怀里流着眼泪,今天就冷静自持的与自己划分楚河汉界。不愧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的九千岁。
不过乔昭也没说出来。说出来干嘛呢?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想和徐纾言保持距离吗?
现在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吗?
如果能够忽略心中那一点不爽。
乔昭收回自己的散发的情绪,内心不禁嘲笑自己。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司礼监掌印,回了朝堂更是要避而远之的大人物。
乔昭轻轻勾唇笑了笑,她眼睛毫不避讳的望向徐纾言,不带半分感情的。
不疾不徐说道:“今日我出去觅食走远了些,发现远处有村庄。现下我们所在的山洞太容易暴露,明日我们便离开这里。届时自身安全得到保证后,再秘密联系您的下属。”
“掌印认为如何?”乔昭好整以暇看着徐纾言,等待着他的回答。
乔昭在外人面前端的是一副知礼识节,谦逊有礼的世家子弟模样。说话做事八面玲珑,半分不逾矩。
在纷繁复杂的中京,这副面具是最好用的,即使她并不喜欢。
现下她面对徐纾言也是这副样子。
滴水不漏的,略带冷漠的。
徐纾言抬眼,看着乔昭一脸正色的模样,他心思本就敏感细腻,如何感受不到乔昭语气的变化。
徐纾言低声回复道:“可以。”
“行。”乔昭简短回复以后,便转过身子,不再看徐纾言。低头吃剩下的食物。
徐纾言食不知味,他又注视着乔昭的背影,心不在焉的将食物塞进口里。
夜晚温度低,肉也有些凉了,油脂凝固在表面,味道不如一开始鲜美,让徐纾言难以下咽,甚至有些想吐。
徐纾言在吃食方面并不热衷,而且十分挑剔,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吹毛求疵。遇到喜欢的,还能勉强吃几口。遇到不喜欢的,一口都不碰。
那些朝中恭迎巴结他的官员,次次都准备了满汉全席。面对满桌的珍馐美食,徐纾言只是淡淡瞥一眼,便转过头去,没有丝毫食欲。让人那些官员惴惴不安,是否是哪里令九千岁不满意。
但是这块冷掉的兔肉,徐纾言依然咽了下去。他脸色几乎透明,难掩一丝病态。
转过身去的乔昭对于这些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对于事情,想通了便不会再去纠结,抛在脑后,乔昭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共识,乔昭便想着吃完赶快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山洞里又恢复了安静的氛围,甚至比一开始还要让人觉得沉寂,冷清。
天色已晚,夜色渐浓,外面漆黑如墨,月光如水,皎洁的光辉洒在山谷中。黑夜中的山谷万籁俱寂,只有蛐蛐声在夜晚中时断时续叫着。
乔昭坐在火堆面前,火焰的温度很温暖,不一会儿便有了困意。
她转过身,看向徐纾言。徐纾言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来,目光来不及收回,两四目相对。
乔昭怔了一下,哪怕在火光的映射下,也能看出来徐纾言的脸色算不上好。
但乔昭不想多管闲事,只要不是病重要死了,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吧。且至多四五日徐纾言的属下便会找到他。
乔昭淡淡道:“若无事,掌印便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好。”徐纾言声音微弱,好像实在忍不住,捂着嘴低声咳嗽了几声。
山洞里因为燃着火堆,所以温度比外面高些,乔昭和衣睡下,倒不觉得有多冷。
徐纾言躺在另一边,离她有些远,两个人中间仿佛隔着永远无法跨过的隔阂。昨晚两个人还紧紧相拥,今晚就生疏的背对彼此。
但是乔昭实在困,她没想太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徐纾言也无话,只偶尔咳嗽一声。听到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乔昭睡着了。徐纾言连咳嗽都憋着,实在憋不住也捂着嘴小声些,害怕打扰到乔昭好梦。
乔昭的披风还在徐纾言身上,尽管现在两个人氛围很奇怪,乔昭也没将自己的披风拿回来。看着徐纾言这个病歪歪的样子,乔昭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到了后半夜,火堆渐渐熄灭,山洞里的温度开始变低,有了一丝冷意。
睡着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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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昭感觉自己身边蹭过来一个人。她微微睁眼,没有动作。
最开始只是微微靠近她,不敢接触到她。后面可能是温度真的有点低,温热的身子渐渐贴着乔昭的手臂,往乔昭怀里挤,有些滚烫的呼吸打在乔昭的皮肤上。
等等?
滚烫的呼吸?!
乔昭猛地睁眼,垂首看着快要蹭到自己怀里的人。
徐纾言脸上又泛着嫣红色,嘴唇干裂。人还没醒,眉头紧蹙着。
只有没醒的徐纾言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动作。醒着的时候就跟那高山上的一捧白雪似的,清冷疏离。
他似乎是真的很冷,整个人都贴在乔昭怀里,身体有点发烫。
乔昭抬手,轻轻碰了碰徐纾言的额头,果然又发热了。
乔昭这才想起,徐纾言坠崖之前被黑衣人刺了一剑。本来是想要取他性命的,但是徐纾言机敏的躲开了,于是伤口落在肩上。
徐纾言也是很能忍,这么久了,没说过一句痛。
乔昭早就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白日出去给他寻了些消炎止痛的伤药,但是刚刚两个人之间有些嫌隙。
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掌印。”乔昭起身,轻声唤着徐纾言。
见他没反应,还是呼吸滚烫,陷入昏迷的样子。
“徐纾言,醒醒。”乔昭轻轻拍了拍徐纾言的肩膀。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徐纾言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他病得有些重,脑子都不清醒,双眼迷蒙着。
徐纾言睁开眼,雾蒙蒙的看着乔昭的眼睛。乔昭的双眼温和带着点着急,不像晚上的时候,虽然笑着但是冷冰冰的。
好像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徐纾言鼻子酸涩,他拽紧乔昭的衣角,仰头看着乔昭的脸,低声喃喃道:
“乔昭。”
与平日徐纾言恶狠狠或者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同。或许是生着病,徐纾言的声音堵堵的,听不清晰。
徐纾言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短暂的透露出一丝脆弱。
看乔昭不理他,徐纾言的脑子就像坏掉了一样,完全转不动了,被情绪的浪潮湮灭。
“乔昭你生气了吗......”
乔昭垂眸看着徐纾言,没说话,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才简短回复道:“没有。”
语气有些生硬。
徐纾言的眼尾慢慢红了,整个人都可怜的不行,声音越来越低,说话断断续续的。
“乔昭,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不能......”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徐纾言的声音,哽咽的,破碎的。
乔昭低头看着徐纾言面容,好像这一路,他的身体就没康健过,眼角眉梢总是挂着病态。
世人都道徐纾言阴狠狡诈,只手遮天。又在明里暗里嘲讽他宦官出身,怎配与群臣一同站在朝堂上。
只有乔昭知道,他并非如世人所说的那样不堪,在前世国破之时徐纾言负隅顽抗,宁死不降。
良久。
乔昭缓缓抚过徐纾言的眉眼,轻轻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