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刀尖刺入瓦片上积累的灰尘,一笔一画的痕迹搭成个“陆”字。

    她写成的时候天光熹微,有人匆匆忙忙从屋子里出来,衣服还没穿好,今天他已经不再如第一天那么慌张的四处张望,熟门熟路地随着小径快速跑出去。

    陆笙眼底只有一片冷漠,如果对方从这里过,她会杀了他。事实上她正在认真而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如何除去谢家与隹家带来的阻力。

    两家有大量的资财,现在已经利用信息差开始拿出比以往更高的价格收购田地,农民失了土地是件严重的事,最重要的是原本可以改善的生活被剥夺了,而且一旦经商的人生意崩溃,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容易成为流民。这片土地是如此广袤,或许永平县这点流民不算什么,可是每一个流民本该有普通的生活,更好的,更有尊严的生活,陆笙无法坐视不理。

    陆笙觉得头好痛,里面像孕育着什么,跟随自己的心脏泵血而鼓起膨胀,但它又带着密密麻麻的尖刺,在自己的血肉身躯里破坏,她忍受着这种毁灭倾向而继续思考。

    她不是硅基生物,是普通的人,所以她如此痛苦,痛苦是跗骨之蛆,会如影随形,但她不会屈服,她要覆盖它,驱逐它。

    眼下看,除去这两家就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她根据杨珞云的数据得出一个结论,除去谢林和隹黎两家是最合适的,更巧合的是两家的后辈在一块,省去了她找人的功夫。

    可一谢、隹两家崩溃,劳动力又需要重新整合,此地会出现什么动荡吗?

    心似乎结了冰,陆笙冷得打了个颤。

    她往左右看看,自己断断续续刻了十几片瓦,这意味着她思考了十几天要杀人的事。没有答案的未来每一刻都是这么容易崩溃,或许当初应该同意崔息的办法,不,那时候自己是一定会拒绝的,迫切还未降临。

    最后她想,要不问问谢栖真吧?反正还有一刻钟才有其他人来。

    “啪!”

    一片瓦应声落地,这声音在此时此刻分外刺耳,周围还没有鸡鸣,夜晚的枭已经倦怠。谢栖真裹着衣衫从屋里圾着鞋出来,她青丝过腰,发丝之间的热气一点点飘散,她紧了紧衣服,左右看看。

    “谢栖真。”陆笙支着下巴歪着头喊了一声。

    “陆……陆笙?”

    谢栖真看到她手里的冷光身体抖了抖,她要做什么?自己现在不能死,绝不能死!

    “谢栖真,你觉得自己该死吗?”

    陆笙的语气带着一股孩童的天真,仿佛在问平常的天气,但极其认真,残忍的认真。

    “你疯了!?”谢栖真被她吓得后退两步,捡起摔碎的瓦片,瓦片上是一个偏旁,其他的碎片组合起来是个“陆”字。

    谢栖真手颤抖,难道她发现了?不会的,不会的,不,她想的是就算发现又有何妨,可是那个女人握着短刀在自家屋顶上,说不定还看到了跑出去的隹崖。

    “陆笙,有什么话我们冷静一些说,烧了你家是我的不对,但我可以赔你十倍,不五十倍的钱。”

    陆笙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盯着她,瞳仁竖起似得,她简直像一条蛇,冷血的。

    谢栖真呼吸几口,未被阳光照过的空气冷得她喉咙刺痛,这点痛却让她按捺自己的心急与恐惧,也发现自己刚才下了一招坏棋。好在这里就她们两个人,这个话落不成事实。

    现在只要安抚住陆笙的情绪就好,再过一刻就有人过来,到时……

    “啪”又是一声,碎片落在谢栖真的脚腕上,血珠涌出连成一道线,最后坠下。

    陆笙不说话,只是高高坐着,带着睥睨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嫌弃自己的愚蠢,谢栖真嘴唇被冷得发抖。

    说“该死”大概会让陆笙的心情好一些,但谢栖真张嘴话却成了:“不该死。”她心里那股气下不去,她凭什么该死,她就是不该死,就是要踩着别人活。

    陆笙忽然寒光入鞘,没有看谢栖真,自顾自跳走了,毫无征兆毫无行为逻辑。

    本以为是仆役来了,但四望无人,只有海棠开得静悄悄。

    “疯子!”谢栖真眼泪落下来,脚腕的疼痛也显现。她气得用把开了的海棠花枝都折断,边折断边骂:“这个疯子!!疯子!!”

    被骂的陆笙正在鸡鸣声里惆怅,原来做一个普通的好人真是件很难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她还没想通,但是刚才生出强烈的直觉,她就走了。

    走的时候她眼睛眨眨,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知道了原来是谢栖真烧了她的家。不过这件事陆笙倒是翻篇了,因为烧了以后她才发现,原来家是烧不了的,那种联系怎么能烧了呢?

    如果是物理的家,那么其实也算烧了阿木凌她家,下次写信要写进去,陆笙记一笔。

    或许总要自己做了以后才知道后不后悔,陆笙由上一个念头跳到了当下,也翻过了围墙落地到院子,一片新鲜的绿意浮现眼前,生命力如此茂盛,简直令人感动。

    丰娘昨日劝她锄草,说现在院子里都是杂草,但陆笙暂时没有想着清理,得等草再高一些。

    其实就算清理也不会把杂草完全去除,而是割了以后堆在作物附近。

    如此昆虫便会于腐草之中钻出,生态又丰富一些,而堆积的杂草会暂时压制一下其他杂草,植物生长需要光,没有光就容易羸弱。

    她每次看这个后园都觉得逐渐朝着荒芜靠近,但又纠正自己,这是人类心中的荒芜,实际上茂盛得很,还有野艾呢!不知道是随着哪一片风落地,等到清明可以拿来做青团。

    不过管理菜园也避免不了心情太忐忑的时候,毕竟是自己亲手浇水亲手施肥的,已经有了感情。为了“荒芜”土地,她还特地向烧瓦片的窑定了些圆柱形的陶罐,长的,还要有空洞,她要拿来做蚯蚓塔。

    想到她就去把蚯蚓塔的盖子打开看看,蚯蚓已经把昨天的食物吃了三分之一,看来活力很不错。陆笙满意地拍拍手,走到退休居外把短刀挂好以后开始练拳。

    此时鸡鸣已经没有那么集中响起,在晨光里,陆笙开始新的一天,两腿平宽于肩,重心往下气沉丹田,脚步与手掌随心而动,浑浊之气被吐出。

    打到第九式时府里会有些声音,那是仆役婢子们准备跑去吃饭的动静,本来只是男的跑,回来给婢子们带食盒,但不知是哪个婢子提议自己也要跑,后面就变成了都去。

    现在去的还有捕快,秦厌说县令大人觉得捕快们身体素质参差不齐,他就算让一只手也没人能叫他动一步,所以也要从身体素质开始抓起,他骑马先过去吃,别人跑步过来。

    也有人不服,结果秦厌比崔息还强些,这时候没人说话了,唯一庆幸的是灵小娘的饭菜做得不错,现在据说汤伯也会去吃,他的评价是便宜适口。

    陆笙杂念不停,三十四式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打完,打完回到退休屋她开始翻今天的日程。

    这日程是由于她与杨珞云共同商议出来的,在玄关处加七个木钩,然后挂牌子,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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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指示有没有要紧事,具体事还是要写了放在自己知道的地方,否则人家一推开家就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她在今天的木构上挂了一块樱桃花木牌,这代表着崔息。崔息前些日子因公出差,今日回来。

    陆笙对着这朵他亲自画的樱桃花发呆,自己方才的那一场杂念,那一场荒芜,到底是茂盛还是其他什么。

    思考杀人时她有完整的计划,甚至有数个备用计划。今天是她最该动手的时候,因为崔息要来,他反应迅速,会成为她最好的“帮凶”,他应该会先安抚两族、再扶植第三家或者第四家。

    想到这里陆笙想笑,什么帝王之术,什么御下有方,不过是走到那一步只能这么做,君不见,一个破落小县也是如此。

    “夫人。”

    崔息的声音出现在她背后。

    陆笙没有转头,心里爆出一阵慌张,她双手颤抖,只说:“等一下,崔息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踉踉跄跄地穿过两道木帘,她根本没想到崔息这么快回来,她的面具还在交替,更重要的是,为了使永平县的百姓不失去土地,她还有另一个提议,今天崔息回来自己就要与他讲的。

    无比难出口的提议,她一想到就要颤抖。

    这个提议是让崔息虚构一个州府的富豪,要收百姓的产粮。

    同时县衙也要建立粮仓,今年就由虚构出来的富豪为县衙买粮,并由县衙出具凭证去收购散户手里的粮食。

    直接有效,但是需要付出几乎是家里所有的钱财,若计划顺利钱财可以收回,若计划不顺利,那便无法收回。

    对陆笙来说欠钱就像用刀刺入皮肤,穿过骨骼,只要一日不还就有时时发作无法愈合的苦痛。

    现在要她跟崔息提议把他的钱全部散了去为永平县的良好发展开头,这怎么好开口?

    就像自己曾在家里,自己是一个没有收入的孩童,但是需要金钱维持学业甚至是日常开支,陆笙的父母时时刻刻在跟她算账,算课本费、杂物费、课外活动费,再后来有了校车,还要说校车费。

    现在要崔息拿出来的是多少钱,她知道的,数字就摆在她的眼前。一个庞大的,足以压垮她的数字,到时崔息熏不起檀香、用不起好炭火会不会责怪自己?

    金钱的缺少直观的,生活方方面面都能感觉出来。陆笙感觉过,那么痛恨被念叨各种费用的自己,在只能吃五块钱不到的学生餐时还是有气的,书只能借,衣服不能轻易破了,要时时看天气,生活中小感冒都足以让她捉襟见肘。

    可她回的家是别墅,父母是有钱人,只不过把所有倾注给了另外两个孩子。又因为他们的富有,自己无法申请贫困补助。

    虽然再大一些,她明白自己那时也有问题,人情一旦发生缝隙,如果双方没有主动修补,那就如同千里之堤崩溃于此,再挽不回了,可他们为什么能这么狠心,陆笙忍不住恨,她到穿越来时还是有恨的。

    她害怕再次被金钱支配了这段关系,可没有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炸通了水道又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条河成为吸干每个普通人鲜血的商路。

    她是普通人,与天搏,与人斗,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人。陆笙从罐里拿出一根莲心压在舌下,苦涩带来清醒。

    事急从权,有舍有得,事事如此。

    她压下心中情绪,朝着木珠帘外沉声道:“崔息,有件事须请你听我说。”

    她深呼吸整,对镜子笑一笑,拂开了木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