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前人来人往,原本步履匆匆的百姓,如今都停下驻足。
人群围成一个圈,袁芽站在正中间。
“天杀的没良心的小贱蹄子!你弟弟病了!你都不肯给一点银钱给他找大夫!怎么这么狠的心呐!”蓬头垢面的妇人哭得鼻涕挂在嘴角,随着唇瓣开合,悉数卷入口中。
袁芽看着渐渐围拢的人群,有些紧张地抱紧了怀中的衣盒。
妇人见她怀中的衣盒是锦绣阁的,便哭得愈发大声起来:“自己穿金戴银买锦绣阁的衣裳!却不肯从手指缝里流一点出来救弟弟的命!”
站在一旁的冯莲早就从秦见君那里知晓了袁芽的身世,这会儿看着妇人丑恶的嘴脸,她便觉得不可思议,怎会有为人父母的如何颠倒黑白?
“当初是你们要同她断了关系的!”冯莲喊了一声,声音虽没那妇人的尖细响亮,却也让周围人听了个清楚。
“这不是含萃店的袁账房吗?”
“是啊,还有冯娘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没听说袁账房有爹娘啊......不是说家中只有一位兄长吗?”
“是啊是啊,我先前去还碰到她兄长哩!高高大大的,就是缺了条胳膊!”
“缺了胳膊?造孽哟......”
赖坐在地上的妇人听了百姓们议论,才想起当初买走花招弟的是个断了一臂的高大男子,她有些害怕地四处张望,没看见袁分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叫骂。
“那可是你亲弟弟!病得吃不下东西,你怎么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他病啊!”
见袁芽不还嘴,妇人便越说越来劲,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指着袁芽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就是个脚店账房!手上攒了再多银钱也嫁不出去!你忘了当初你同我说有人摸......”
话音未落,妇人顿觉脖颈一痛,立即昏倒过去。
她身后抱着孩子的男人赶忙上前查看,转头瞪着动手的断臂男子,敢怒不敢言。
“再让我听到她胡说八道,我会让她从今以后都说不出话。”袁分压低了声音警告那男人。
袁芽见袁分来了,立刻上前躲在他身后,一手抱着衣盒,一手去抓袁分的衣裳。
后背的衣裳被人用手揪着,连同袁分的心一起揪了起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袁芽,她脸上带着委屈,却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都消散了,仿佛只要他在,她就不会受委屈。
“走。”袁分反手拉住袁芽,往人群外走。
冯莲忙上前冲围观百姓们挥手道:“都散了吧、散了吧......一场误会,改日还来含萃店吃饭啊......”
听她提起含萃店,百姓们又纷纷换上笑脸,问她店中近日可还有削价活动,秦小娘的手艺可是让他们魂牵梦萦的......
袁芽走两步,跑一段,这才能勉强跟上袁分的脚步。
男人一句话都不说,迎面走过来的百姓见了男人骇人的面色,都小心地绕着走,只有袁芽还紧紧跟在他身后。
回了两人的院子里,袁分才松开拉着袁芽的手,转头看向她。
袁芽一直都知晓,爹娘在绵州生活,自己也在绵州,早晚会遇上的,只是没想到她娘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下次再遇到他们,只管打上去让他们闭嘴。”袁分道。
袁芽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再怎么说,是他们生下我......我不好动手的......”
袁分蹙着眉:“那便告知我。”我去打。
袁芽自然知晓他后面未说出的那句话,有袁分在,她一点也不怕被欺负,反正只要忍一忍,回家告诉袁分,袁分就会帮她出气。
犹记得覃涛刚来含萃店那会儿,谁也不认识,性子又腼腆,只敢与同龄的袁芽说话,袁芽性子好,他便愈发没了边界。
有一次袁芽衣裳脏了,躲进后厨换,覃涛居然偷偷摸进去将干净衣裳取走,留她一人在后厨僵着。
这事秦见君知晓了,狠狠训了覃涛一顿,而后又告知了袁分。
翌日袁分便上门将覃涛拎出去警告了一番。
那日袁分是如何同覃涛说的,袁芽不得而知,只知自那以后,覃涛便不再那么没规没矩了,即便两人同吃同笑,也时刻记得男女之别。
这次被亲娘当街辱骂,袁芽当下是有些害怕的,但看见袁分后便只剩委屈了,她拿自己的亲生爹娘没法子,但袁分有,他不仅有,还懂分寸。
“知道了,下次再遇到他们......我就告诉你。”袁芽道。
袁分紧蹙的眉头这才松开来一点,袁芽见状,忙将手中的衣盒举到他面前:“给你买的,试试看。”
袁分接过盒子并未多言,转身进屋子去换。
袁芽似乎很喜欢给他买衣裳,每月发工钱,她都会去锦绣阁挑上一套。
一开始袁分同她说,自己穿不了那么多衣裳,小孩听了便神情落寞地回了屋子,此后好几日都不与袁分碰面。
直到秦见君来找袁分,说袁芽近日情绪不佳,问了才知晓,她给自家哥哥买衣裳,被拒绝了。
“我第一次给她发完工钱,她就上街买了糖葫芦和吹气糖人,回店里一个人吃完了,然后跟我说,原来这些东西没想象中那么好吃,都不知道剩下的钱要怎么花了......”秦见君缓声道。
“我跟她说,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她现在有家了,家中缺什么就添置上,人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才动了给你买衣裳的念头......她从前日子过得苦,有了银钱能第一时间想到给自己买糖已经很难得了,你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在你身上花钱也是重视你、在意你,你要是拒绝了,她心里肯定难受......”
秦见君来说过后,袁分夜里便去找袁芽说清了,还说自己很喜欢她送的衣裳,款式好,还方便动作。
从那以后,袁分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套新衣裳,也知晓袁芽每月月初都会去锦绣阁替他挑衣裳。恰好今日下值早,他想着去锦绣阁接袁芽回家,这才碰上了这档子事。
袁分单手系好腰带,推开门走了出去。
袁芽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满意地点点头,临回屋前,还叮嘱袁分记得刮胡子,胡子有些长了。
如今的袁分与先前的邋遢样完全不同,头发整齐、胡茬干净,衣裳也是袁芽选的,贴身又挺拔。
袁分回了屋子,右手在衣裳上摩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柔软紧密,是极好的料子。
他先前因为袁芽的那双眸子将她带回家,原想着给她一条生路,为自己积德,企盼下辈子还能遇上吴幽。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捡了一件贴心小棉袄回家。
这小棉袄日复一日地裹在他身上,心上凝结的寒冰逐渐融化,他似乎开始能够感受这世间的温情与美好了。
无关男女之情,袁芽对他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无需外物修饰的,这一刻,血缘关系变成了虚无的纽带,“家人”这层关系将二人紧紧绑在一处。
袁分脱下衣裳叠好,放回衣盒中仔细保存,再将衣盒放入柜子中,与其他盒子一起整齐地放着。
柜门合上的瞬间他意识到,原来除了爱情,亲情也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他只想多赚钱、保护好袁芽。
袁芽爹娘之事在当天夜里,就被冯莲告知了秦见君。
“我同他们说,秦老板正在谋划削价的事,这才稳住了他们......”似是怕自己随意承诺会给秦见君带来麻烦,冯莲说这事时,头都不敢抬。
“没事,我本来也打算推出新品了,只是原料还未谈成......”秦见君眉宇间有些忧愁。
这段日子大家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秦见君却还坚持打烊后去街南看“原料”,冯莲担心地问:“‘原料’是什么?不好买吗?”
秦见君摇了摇头道:“‘原料’是‘米线’,我打算卖小锅米线。”
一人食套餐广受好评,许多三两小友一同前来的,也都会各自点上喜欢的套餐。
这让秦见君意识到,大荆人并非都喜欢与人同席分菜,而是不得不如此,若是有更多选择,他们还是更喜欢各吃各的。
所以她想推出口味丰富、荤素搭配的砂锅米线,冬日里能吃上一小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米线,想来也是极舒坦的。
“这‘米线’是什么样的?很难做吗?”冯莲问。
秦见君微微摇头:“倒也不算难,街南有一家铺子能做,只是口感稍次,我正想法子商量改进......”说着,她脸色依旧担忧。
冯莲一看,便知晓她忧虑的并非原料之事,于是问:“你在担忧什么?”
秦见君看向她——自己的担忧这么明显的吗?
她只好轻叹了一声道:“我许久......没收到裴眠的信了......”
冯莲眨了眨眼,她知晓的,裴眠是原绵州知州,不仅是帮自己摆平了老鳏夫案子的“大人物”,还是秦见君心意相通的“未来夫君”。
说起来,自冯莲到了绵州,就只碰到过秦见君收了两次信,那之后便再未收到来信了。
冯莲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或许......阿君......”
秦见君看着她的眸子,不知她想说什么。
“或许......裴大人他......”冯莲觉得事关好友终身幸福,即便话不好听,也要说出来让她做好准备。
“或许裴大人他移情别恋了呢......”
秦见君刚想反驳,就见冯莲神色痛苦道:“先前......戴鸣也是如此......同我断了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