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精神太过紧张,秦见君夜里竟然又做了噩梦。
依旧是孤儿院的操场,高高的栏杆密密麻麻围在操场边上,散不开的黑雾渐渐浓郁。
秦见君习以为常地蹲下身抱住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上。浓雾裹挟着凉气爬上手臂,她闭上眼也能想象到,自己周身一定是一片漆黑。
果然,不一会儿连呼吸都变得粘稠起来。
“你是何人?”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秦见君忍不住转头望过去。
她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裴眠脸色沉静,似是不认识她。
“你是何人?”“裴眠”又说话了。
“我是......秦见君......”
“在此地做什么?”
“我......”秦见君看着裴眠熟悉又陌生的脸,缓缓站起身,发觉自己身高才到他腰间。
她抬起细瘦的手臂想去抓住裴眠腰间的玉佩——是裴眠给自己挂上的那一块。
裴眠捏住她的手拿开,眉头轻蹙:“做什么?”
秦见君这下十成十确定眼前的“裴眠”真的不认识自己了,她试探着喊:“裴眠......”
“裴眠”眉头蹙得更深:“你究竟是何人?”
有了裴眠,连噩梦都变得可爱起来,秦见君忍不住挑起眉,用另一只手将裴眠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
他猝不及防低头,连腰带都被扯歪了,于是忙伸手去整理。
秦见君握着玉佩哈哈大笑,笑够了才道:“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有缘人,我叫秦见君,你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要去找我啊!”
“裴眠”正要继续问,却在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表情与姿势停滞住。
“裴眠?”秦见君伸手拍了拍他的腰,喊,“裴眠?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周身的黑雾散开,操场上亮起一个个光圈。
秦见君惊讶地发现,每个光圈中都是成年裴眠与幼年自己在操场相遇的场景,两人陌生的交流让秦见君觉得心里别扭。
她一快速地扫过每一个光圈,发现其中一个很不一样。
光圈中的“自己”满脸害怕,“裴眠”却蹲下身和善地冲“自己”笑,几乎一瞬间,秦见君便认出里面那个“裴眠”是自己认识的裴眠!因为在所有光圈中,只有这个“裴眠”腰上没有挂玉佩!
她跑过去,伸手想触碰光圈,却被一股灼热的气息烫了回来。
“嘶......”她收回手看了看指尖——没有烫伤。
她抬头望向光圈,里面的“自己”像这个世界的“裴眠”一样停滞住了,圈中的裴眠有些焦急地喊着“秦见君”。
她似有所感,有什么东西错位了......什么东西呢?是自己所在的时空,还是裴眠所在的时空?
眼看着浓雾重新聚拢,光圈一个个接连消失,等不了了!
秦见君咬牙冲向面前的光圈,浑身被灼热包围,她觉得骨缝中都夹着火星子,正烧得噼啪作响......
冬日清晨只有麻雀还在啾鸣,秦见君记得小院的树上有几个鸟巢,里头的麻雀几乎日日早晨都会飞来窗前鸣叫。
秦见君开窗后会顺手洒一把谷粒在窗沿上,是以麻雀每日都会准时来叫,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闹钟”。
此时耳边响起啾鸣声,秦见君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模糊的影子,使劲眨了眨眼,房梁变得清晰。
她缓缓转头,望向窗户方向,窗外隐隐有亮光,鸟雀的影子在窗纸上跳跃。
她坐起身环视一圈——只是一个梦。
但这个梦太诡异了......她想起从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很多时候穿越的真相就是隐藏在梦境中的。
光圈是平行世界吗?那为什么自己和裴眠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自己最后算是找到裴眠了吗?
她思绪有些混乱。
“姐姐!”
外面传来袁芽清亮的喊声,秦见君回过神,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些——无论如何,眼下她与认识的裴眠正处于同一时空,还是先过好当下吧,剩下的线索可能要等下一个梦境了。
同往常一样,秦见君带着袁芽、覃涛与冯莲一起去菜场采购了食材,再去脚店处理食材,收拾大堂准备开张。
天气愈发冷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打烊后,秦见君坐在桌边想着新年团圆餐的配置。
“猪蹄膀不太实用......除去的话就会缺一个荤菜......”秦见君将毛笔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掌根翻过来撑在下巴上。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想到裴眠——叶水州怎么样了呢?虽然袁原说大雪封路是常事,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不过裴眠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觉得思路有些阻滞,想着开窗吹吹冷风,刺激一下大脑。
深夜窗外没什么行人,空荡又安静,耳边只剩下冯莲与覃涛擦桌子、拖地发出的声音。
秦见君发了会儿呆,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是什么东西被压在地上拖动,一下又一下,沉重且缓慢。
她放下笔,竖耳听着,目光也在街边四处逡巡。
远处的街角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夜色昏暗,秦见君看不太清,便静静等着那人靠近。
那人的身形又矮又小,身体前倾着,肩上似乎扛着什么,走起来十分吃力。
随着身影渐渐清晰,一股熟悉感用上心头,秦见君不自觉站了起来,伸手将窗户又推开了些。
杨甜?
秦见君眸子睁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去。
真的是杨甜!
她穿着年初在井沟村穿的那套冬衣,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双手拽着肩上的绳子,努力往前拖。
秦见君顺着她肩头的绳子滑至她身后地上,绳子那头绑着一块木板,隐约能看见木板上有一块破布裹着什么......
秦见君眯着眼,看清那是什么的瞬间,心头大骇。
“嘭!”
窗边的桌椅被撞翻,冯莲抬头看过去时,门口只留下秦见君的一片衣角。
她跑出脚店,穿过寂静的街道,停在了街角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杨甜脸颊上满是冻疮,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抬眼时,眸中全是麻木与空洞,在看到秦见君时,才亮起一点光。
秦见君低头去看她身后拖着的木板——秦建业裹了块破布躺在上面,脸色发白,唇角干裂......看着没什么生气......
“他......”秦见君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到了杨甜沙哑的声音。
“救命......”
似是终于到了极限,杨甜说完便体力不支,一头栽倒。
秦见君上前扶住她,发觉她身上瘦得硌人,才一年不到的时间,怎么成这样了?
“阿君?”冯莲从后面跟过来,看清了木板上的秦建业,吓得双手揪住衣角,磕磕巴巴道,“这......这是怎么了?”
“去喊小涛和小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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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扛着两个昏迷过去的人,深夜敲响了医馆的大门,药童骂骂咧咧开了门,被秦见君一把铜板将怨气堵了回去。
“这位娘子身上有多处瘀伤,右肩伤口未及时救治,导致发热,另外腹内有出血,我开了止血药,能否撑下去就看她自己了......”
秦见君看向昏睡过去的杨甜,破烂衣裳中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伤。
“这孩子......唉......”
秦见君听大夫叹气,心中一紧,眉头蹙得紧紧的,等大夫接下来的话。
“这孩子的右腿是被人生生打断的,骨头断了许久,已经接不上去了......”
“那要......怎么处理?”秦见君双手攥起,问大夫。
“将死腿割下来。”
“割下来能保住命吗?”秦见君问。
大夫点头,提醒道:“秦小娘要早些做抉择,若是不割断腿,这孩子便一定活不长,若是割下断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割。”秦见君斩钉截铁道。
大夫还未见过这样果断的,从前病人听说要割肢体,都吓得不行,以为活不下去了,鲜少有当场便同意的。
“大夫,麻烦您帮他把断腿割掉,一定要保住性命。”
大夫点点头道:“我尽力。”
这一夜,冷了许久的绵州忽然落了雪。
“娘!下雪了!”
“哎唷?我看看啊......还真是下雪了,绵州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有四五年了,上次下雪,娃娃才刚会说话呢......”
清晨的平雅街缓缓苏醒,铺子次序开张,街边蒸笼中的白汽缓缓上升,百姓叫卖、交谈声传入秦见君耳中。
她在医馆大堂守了一夜,眼中尽是红血丝。
“阿君,去歇会儿吃点东西,我来守着。”冯莲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秦见君手里攥着从杨甜衣领中掉下来的纸张,通红的眸子中积蓄着泪水。
这沓纸中有从湖梁县到绵州的地图,也有杨甜与秦建业二人的路引,底下还压着一张手写信,是安承喜的字迹,语气却是杨甜的。
信中拜托能看到这封信的好心人,帮忙将秦建业带到绵州,交给含萃店的老板,自己若是身死,只管随便扔在路边即可,切勿误了去绵州的时辰。
信的末尾语气恳切,杨甜身无分文,无法许给他人什么好处,只能不停恳求。
信纸翻过来,是安承喜的留言。
秦见君看完后,知晓了秦建业的腿是被秦留志打断的,只因秦建业想去湖梁县谋工事,杨甜在劝阻时也被波及。
秦建业被打后只是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子休息,夜里忽然发起热来。
杨甜去找秦留志要钱请大夫,秦留志却喝了酒,脾气上头狠狠打了杨甜一顿,还扬言要再打秦建业一顿,这样他就不敢“装病”了。
杨甜走投无路,找出二人的路引,扶着秦建业连夜走到了湖梁县。
路上遇到先前为秦见君说的那位“侏儒夫君”,那侏儒说先前看见过秦见君送冯莲去医馆,杨甜这才知晓冯莲去绵州找秦见君了。
于是她到处打听去绵州的路,恰好撞上来巡视饼铺的安承喜。
问清前因后果,安承喜便想给杨甜盘缠钱,她不肯要,只拿了地图,并托安承喜写了信,随后扶着秦建业离开了。
秦见君想起方才秦建业躺在木板上毫无生气的模样,无法想象杨甜是如何带着一身伤,一步步将秦建业拖到绵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