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秦老板。”

    听到大夫叫,秦见君收起纸张,低头时顺手拭去眼角的泪,再抬起头就又是一副冷静坚定的模样了。

    “怎么样了?”

    血腥味源源不断地从屋子里钻出来,大夫用热帕子擦着手道:“死腿已经割下来了,药方子上的药尽快煎了,两个时辰喂一次,若能坚持到明日此时,那命就算保住了。”

    秦见君点点头,又问:“只需要喂药?还要准备别的什么吗?”

    大夫转头瞥了一眼屋内,摇头道:“不必,别让人吵着就行,先保住命再说。”

    脚店生意耽误不得,于是秦见君在医馆中寻了个性子安静的药童,托他帮忙照看杨甜与秦建业,许了他工钱。

    接下来的几日,秦见君忙得晕头转向,脚店后厨要顾、新年团圆餐菜单未定也未试菜、打烊后还要来医馆看望母子俩,桩桩件件加起来,让她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好在也有好消息。

    “姐姐,街南有人带话说你要的‘米线’做出来了,让你抽空去看看。”

    秦见君摘下围裙,惊喜道:“做出来了?”

    袁芽心疼她累,这会儿见她高兴,也跟着笑起来了:“说是做出来了,等着你去看呢!”

    翌日秦见君趁着下午食客少,去了街南一趟。

    街南这家米面铺子招牌便是“纯手工”,她看中这店的老板有真本事,才将米线的设想告知了对方。

    可惜试验了许多次,均以失败告终。不是米线太粗,就是细而绵软、没有韧劲。

    这次新做出来的米线倒是有几分样子了,秦见君用沸水煮了一会儿,观察着米线的形态,并未断裂,且饱满光滑。

    她取了筷子夹起几根,凑在嘴边吹了吹,张嘴咬入口中——柔韧爽滑、米香氤氲。

    “武老板好手艺!”秦见君夸道。

    被称作“武老板”的是一位娘子,原名武知虹。这家米面铺子是她爹娘的店,武氏二人老来得女,如今年纪大了,便将手艺传给武知虹。

    武知虹聪慧肯干,接手店铺后也依旧做得红火,二老便退至二线打下手,一家人日子倒也舒坦。

    武知虹与秦见君一般年岁,被夸了便爽朗大笑道:“我说了能做出来,就定能做出来!”

    秦见君欣赏这样大方飒爽的娘子,于是当下便询问了出货量与出货时间,她想尽早将米线推广出去,名声和钱都要快快赚上。

    她计划着年后再忙一阵子,若是裴眠还不回来,便关了脚店歇几日,她好北上找情郎联络感情去。

    签下了米线契约,秦见君心中一件大事也算落了地,虽然摆在面前的问题只多不少,但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她拎着一篮子米线往脚店去,想着把米线做出来试试菜。

    于是回去的路上她将食材买齐,到了脚店便进后厨忙活,覃涛与袁芽就靠在厨房边看着她动作。

    大荆还没有西红柿,于是秦见君用酸菜吊了汤底出来,加入自制的豆瓣酱炒香,再加水熬煮。

    秦见君耸了耸鼻子,闻着锅中的香气,有些不满意。大荆没有辣椒,她只好加了花椒和胡椒进去,是以这“盗版豆瓣酱”只有酱香与麻香。

    但厨房边的两个孩子是十分满意的,闻到锅中溢出的香气,两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趁着锅里还在煮,秦见君取了猪肉在砧板上剁碎,一时间,锅中香气与砧板上“砰砰”的剁肉声相互映衬,烟火气扑面而来,袁芽喜欢极了。

    剁碎的肉馅加入调料放在碗中腌制,锅中的汤底继续加入生抽、酱油等调料熬煮。

    沸腾后再将腌制好的肉糜放入锅中搅散,肉粒凝结成型,每个小块上都搭着一片酸菜。

    肉煮熟后加入切好的葱段与胡荽,最后加入细白的米线,煮熟后便可以盛出了。

    照理说,出锅前还应该加点辣椒酱与小米辣,但可惜大荆都没有,秦见君只好洒了几颗花椒进去。

    袁芽与覃涛已经忍不住上前了,两人小鸭子找妈妈似地跟在秦见君后头进了大堂。

    一份香喷喷的小锅米线放在桌上,秦见君给每个人都拿了小碗,连下午来串门的谭连丰与袁分都有。

    袁芽刚拿到属于自己的那小碗,就忍不住伸了筷子,细滑的米线从筷子中溜走,甩了她一脸汤汁。

    袁芽:“......”

    覃涛:“哈哈哈!”

    袁分无奈地取了帕子给小孩擦脸,袁芽仰着脸被伺候完,又低头小心翼翼地同米线奋战起来。

    夹了好几次都失败后,袁芽索性用筷子将米线逼到碗沿,用嘴抵上去一吸,“哧溜”一声,米线进了嘴。

    裹着酸汤与葱香、胡荽香的米线弹入口中,鲜得袁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爽滑的米线在口中难以捕捉,加上烫口,袁芽便囫囵咬断直接吞了进去,残留在嘴里的香气依然勾人,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吃着。

    “怎么样?”

    众人吃得嘴角都挂着汤汁,赞叹道:“真好吃!”

    “年前我们把小锅米线推出去,同步还要着手准备团圆饭的宣传。”秦见君自己也嗦了一口米线,虽然味道还行,但没有辣椒,她吃得有些没滋没味——果然由奢入俭难啊......

    夜里忙完后,秦见君规整了后厨,然后拎着小包袱去了医馆。

    杨甜已经醒了,正坐在秦建业床头守着。

    秦见君放轻了脚步进去,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套厚厚的冬衣递给杨甜。

    “穿上吧。”

    看得出来那套衣裳布料不差,杨甜舍不得穿,便推拒道:“我也不出门......”

    秦见君将衣裳放入杨甜怀里,道:“怎么不出门?等秦建业好了,就送他去上学,以后赚了钱给你享福。”

    提到秦建业,杨甜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孩,心头一痛,又落下泪来。

    这几日与杨甜交谈,秦见君才知晓,秦建业已经九岁了,但是因为营养跟不上,所以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按理说九岁早该上学堂了,但秦建业向来不是读书的料。

    秦留志带他去隔壁村子的书生家里识字,他坐不住老往外跑,被秦留志打了几次后仍不悔改,于是便断了读书的念想。

    在家待了一段时间,深觉家中贫苦,他便想着去湖梁县做工。

    学姐姐瞒着家里去,事情却很快败露。许是相同的事迹引起了秦留志的暴虐情绪,这次他下手非常重,嘴里喊着“难道你也想跑”,然后挥手打断了亲生儿子的右腿......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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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孩子悠悠转醒了。

    自截断死腿后,他便陷入反复发热,一直昏昏沉沉的,少有的清醒时刻都在找杨甜,是以杨甜才一刻不敢懈怠地守在床前。

    “娘在呢,要喝水吗?”杨甜上前轻声问。

    “嗯......”秦建业看起来清醒了些,侧头看向一旁的小娘子,喊,“姐姐......”

    秦见君有些唾弃自己,这小子只不过是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并未享受过什么“姐弟亲情”,而是在被秦留志暴打时看清了“便宜弟弟”的冷漠底色。

    从前她记着秦建业袖手旁观的仇,后来秦建业在良田沟放自己离开,她便觉得二人不再有瓜葛了。

    但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断了腿躺在木板上奄奄一息,她还是忍不住心软,将人带到了医馆,花钱救治,往后还要供他读书......

    如今他又喊自己“姐姐”,秦见君心中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秦见君不搭理自己,秦建业便落寞地垂下眸子,直到杨甜将水递到嘴边。

    喝了水,秦建业脸色好了许多,先前他醒来都是要一口水,而后又陷入昏睡,今日却越喝越清醒。

    杨甜高兴地喊来大夫,大夫诊过脉后道:“热症退了,往后只需好好养护,不必留在医馆......”而后他又指着秦建业的腿道,“但别急着让他下地走动,先将身子养好......”

    话未说完,就见秦建业掀开了被子,而后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空荡的右腿裤管。

    他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隐隐透出灰败来,脖颈迟滞地转向杨甜,声音沙哑:“娘......我的腿呢?”

    杨甜早就料想过如今的场景,嘴还未张便扑簌簌落下泪来。

    秦建业又一次低头看向自己腿——右膝以下都没了。

    他猛地想起,先前被爹打了之后,便是右边膝头疼,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不敢喊,怕招来爹爹更狠的毒打......

    所以竟然是打断了吗?

    他怔怔地望向房梁。

    怎么就断了呢?

    他想起村子里也有肢体不全的人,大多会沦为乞丐。

    因为不能下田,做工也不会招这种身体残缺的,久而久之没了银钱来源,便只能靠乞讨度日......

    乞讨者的日子是极其难捱的,不仅吃不饱,还要受人指指点点......

    秦建业的呼吸愈发深重,他觉得自己完了,这辈子都完了,非但不能赚钱让娘过上好日子,还要拖累娘养着自己......

    秦见君与大夫走后,杨甜端来汤药给他。

    秦建业闻着发苦的汤药,眼睫被热气一熏,酸涩难耐,小声道:“娘......不治了......”

    杨甜以为他是担心银钱,便宽慰道:“你姐姐赚钱了,她说会治好你,往后你好了再还她......”

    听到这些,秦建业再也忍不住了,他挥手将药碗打碎,嘶吼道:“治不好了!腿没了!”

    杨甜怔怔地看着一向乐观的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门外传来药童的询问声,她只好先答话:“没事,药碗没拿稳......”

    秦建业发泄完又躺回床上,眼瞳中灰蒙蒙的,任杨甜怎么喊都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