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手在发抖,抑制不住地,季廷拉着他跑了很久,找到一处公共厕所,外面有水池,季廷把他头按下来,给他洗眼睛。
眼球上的刺痛感不再强烈,贺宇航使劲眨了两下,终于能睁开了,然而目之所及依旧是血红的一片,他以为没洗干净,那血沾他眼珠上了,仔细看才发现随着水流冲下去的,竟是季廷手臂上流下来的。
“你受伤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血都快裹满整条手臂了,贺宇航着急地一把拉过他,“赶紧先去医院。”
“没事。”季廷脱了上衣摁在伤口上,“一会就止住了,你呢,有哪里受伤吗?”
“……没。”贺宇航想到自己划出去的那一刀,他听到了金柏帆发出的惨叫声,睁眼的那一刻,似乎也看到了他捂着右半边脸痛苦倒地的身影,“……他,那人……我刚是不是……”
“没有,别多想。”季廷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洗干净手背上的血后,又问:“你下手很重吗?”
“我不知道……”那种情况下更多是本能反应,具体伤到金柏帆哪儿了他也不确定。
“怕什么,别忘了是他犯贱在先。”季廷看上去比贺宇航要镇定得多,“你也听到了,他对楠楠都做了什么,这种人根本就是疯子,你没本事让他知道什么叫怕,他就永远不会长记性,你难道还想看楠楠被这样欺负下去吗。”
季廷的意思是金柏帆活该,因为江楠楠不想报警,所以比起他逃脱的猥亵之罪,这一点私刑根本无足轻重。
贺宇航当然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他被季廷的情绪感染,想到金柏帆还划伤季廷了,就算他们想扯平,冲这金柏帆就还欠他们一道。
他一颗心收进肚子里,缓缓吐出口气,注意力再次回到季廷手上,“你还是去下医院吧,找个诊所也行,那地方不干净,当心别感染了。”
“你别管了。”季廷给方奇真打电话,确认他没事后,他拍了拍贺宇航的头,拍下一手的水泥灰来,“这脏的。”
贺宇航这才注意到季廷是要比他干净很多的,那水泥雨全下他头上来了,他赶紧低下头来甩了甩。
“回去吧。”季廷等他整理完,看着他,“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这事就算结了。”
季廷走后,贺宇航再度回到之前的巷子里,人已经走光了,唯留地上几摊不明显的血迹,淹没在布满杂乱脚印,厚厚的水泥灰下。
他在那站了很久,刚那一幕反复在他脑海里上演,他确定自己划到金柏帆了,而且是眼睛,不然金柏帆不会捂住那个位置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贺宇航甚至看到了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一点点淌出来。
他瞎了吗?
当这一念头从他意识里冒出来的时候,手心里还在流的汗都仿佛静止了。
他伤人了,这种程度的伤是不是可以定级了,会是什么级,达到故意伤害标准了吗?
那他是不是会被抓起来,如果金柏帆现在去报警,警察是不是已经在找他了。
贺宇航感觉到了窒息。
他开始反复确认当时发生的所有细节,季廷急切的叫声,他挥出去的手,刀尖下传来的触感,以及睁眼那一瞬间满天的烟尘……越想他越觉得害怕,他没有下手很轻,受惊之下的慌乱很难说有分寸。
天色渐暗,贺宇航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的回去的公交,等反应过来,他提前一站下了车。
站在路边,他给杨启帆打电话,实验中高三开学早,杨启帆这会正上晚自习,没有接。
贺宇航这一刻迫不及待想找人聊聊,季廷固然可以,但季廷会说什么他已经可以想见,没事,没问题,结束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或者说人不是他伤的,所以无法对贺宇航感同身受。
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空落落的,但又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贺宇航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既饿又饱的矛盾,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干脆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了。
这一坐坐到了晚上八点多,期间郝卉月给他打了四五个电话,消息连着发,问他人在哪,怎么吃了饭碗也不知道收。
贺宇航说他去季廷家了。
想也知道他妈听到这一消息时不快的表情,果不其然电话跟着就进来了,贺宇航脑子很乱,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把电话摁了。
他知道他妈是关心他,也知道他如果回去之后说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后果,以他俩刚正不阿的性格,绝对当天晚上就要扭送他去公安局自首。
贺宇航还不想自首,或者说不是现在,谁也不能说金柏帆一定有事,万一他没事呢,只是皮外伤呢,如果皮外伤用得着自首,那金柏帆首当其中。
也许是他妈还在指责他不收拾碗筷的信息给了他还可以正常回家的安慰,之后度过的每一秒,空落的感觉都在盖过想吐的冲动,贺宇航饿了。
中午饭他就没怎么吃,这会又快到半夜了。
路边不少店都休息了,奥运会一过,之前街头巷尾那股无处不在的热情也随之冷却。
正对着他身后的一家面馆还开着,里面刚好没什么人,贺宇航起身走了进去。
门口墙上贴着菜单,有面,还有盖浇饭砂锅粉之类,种类挺全,价格也不贵。
“老板,来碗西红柿鸡蛋面。”他对柜台后面坐着的人说。
“西红柿没有了,换成牛肉行吗。”那人从电脑上抬起头,看他一眼,“是你啊。”
贺宇航愣了愣,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白天刚问人借过钱,晚上就又遇到了,“这店你家开的?”
“嗯。”那人起身,又问:“行吗?”
“啊?”
“牛肉面。”
“啊,行。”
贺宇航坐下了,选了个朝向柜台的位置,牛肉估计是现成的,面煮起来很快,不一会那人便端了上来。
“一起结了吧。”贺宇航给了他张五十的。
“有钱了?”那人笑笑,从他手上接走了。
面十块,欠十块,一共找他三十,贺宇航没看,随手塞进了口袋。
那人回到柜台后面,继续在电脑前坐下了,看着像是在画图还是什么,从贺宇航的角度,能看到他覆在鼠标上不断敲击移动的右手。
那双手绝对是他见过的人里为数不多这样好看的,可惜他已经无心欣赏了,注意力的转移只在一瞬,贺宇航吃了口面,难以下咽的感觉再度让他想到了下午发生的事。
“搅这么半天,是面不好吃吗?”应蔚闻看他光动筷子不动嘴。
贺宇航看向他,“你要关门了吗?”
快九点了。
“没事,等你吃完。”
“哦。”贺宇航闷闷地应了声,低下头,继续搅了搅筷子,却依旧没往嘴里送。
又过了一会,应蔚闻合上电脑,去后厨忙了一阵后重新走回来,他擦着手,拖开椅子,在贺宇航对面坐下了,“是下午出去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汤面的热气熏得贺宇航眼眶酸涩,好一会他才抬起头。
“跟人打架了?”
贺宇航目露诧异。
应蔚闻笑着指了指,“看你脸脏的,身上也是。”
“……”
忘了这茬了,他可是从水泥堆里滚出来的,贺宇航立刻就想起身。
“坐着吧,我要是介意,刚就不会让你进来了。”应蔚闻语气温和,注意到他靠墙的那条右腿,“受伤了?”
贺宇航下意识想说没有,可刚那一下起身剧痛钻心,他连忙低头去看,裤子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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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底下还收脚,看不太出来,但露出的袜子早已是通红一片,延伸进鞋子里,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难怪脚底一直湿漉漉的,中途贺宇航有感觉到难受,但一直没分出心思,此刻被人提醒,他才像是彻底恢复了知觉,登时疼得牙都咬紧了,右腿忍不住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这都没发现。”应蔚闻看他反应,竟是才知道,“你挺能忍的,鞋脱了我看看。”
贺宇航提着条腿跳外边来脱鞋,好家伙,袜子上的血虽然凝固了,但鞋里边囤积的挤挤都能拿碗接了。
要说他这鞋透气性够差的,一路进来竟没留几个血脚印什么的。
“——嘶。”贺宇航这下知道喊疼了,疼得脸都皱了起来,伤口看着凶残,好的是血已经止住了。
“这么晚附近药店都关门了,我拿酒精给你冲一下?”应蔚闻说。
“好。”贺宇航咬了咬牙,“麻烦了。”
应蔚闻再次去到后厨,出来时手上拿了瓶高纯度的酒精和一袋棉签,他让贺宇航把腿架到凳子上,“能忍吗?”
“没事,你来吧。”贺宇航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自己疼麻了,没想到真擦上来的时候,他握着桌角,手指痉挛到差点抠木头缝里。
“你这里面进的什么,石灰?”
“……差不多吧。”
“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下清创。”应蔚闻停下动作,“去挂个急诊吧。”
贺宇航缩了缩脚趾,沉默着想把脚收回来。
应蔚闻突然握住他的脚踝,看着他,“没干违法乱纪的事吧?”
“没。”
“看你也不像。”他松开了,“那是打架打输了?”
贺宇航仰头看了会天花板,接着又看向外面,感受到腿上的异样后他转回视线,继续盯着应蔚闻手上的动作,这人居然耐心极好地就着伤口在一点点给他往外挑。
他呼出口气,吸了吸鼻子,“我今天有点太倒霉了。”
“倒霉得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那你慢慢说,这么大条口子,清理完得有一会。”
真会安慰人,贺宇航想。
“中午你见到我那会我刚出门,走太急了,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这就够倒霉的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钥匙没带,钱包也没带,想买瓶水还用赊的,幸好遇到了你。”
贺宇航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下,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定义在那会遇到这人是不是幸运了,他要是没遇到,坐不了车,赶不上季廷的活动,是不是就没这一场了。
可换个角度,以季廷面对金柏帆时的冲动,他要是没赶上,被人划了眼睛的说不定就是季廷了。
“我出门是因为朋友被人欺负了,喊我去帮忙。”
“我其实不喜欢打架,可对面是个变态,性骚扰女生你知道吗,所以我不得不去。”
应蔚闻应了声示意他在听。
贺宇航发现这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特别沉稳,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能力,像这会光是看着他头顶,感受他手底下刻意放轻的动作,鼓噪了一下午的心第一次有被收回笼的感觉。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嗯?”应蔚闻似是没想到他能这么跳脱,他略微侧了下身,找了个光线更好的角度。
“应蔚闻,蔚蓝的蔚,新闻的闻。”
“哦,我叫贺宇航,宇航员的宇航。”
棉签从伤口边缘划过引起的不再是刺痛,而是细微的痒,应蔚闻看他。
“是那两个字没错,但我……”贺宇航想说他的志向可不是当宇航员,这名字不是他选的,而且也没什么道理。
“但你留了这道疤,可就做不了宇航员了。”应蔚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