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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药谷中,何昭娆正将自己锁入房内,不许旁人打搅。

    她如今住在灵药谷,有属于自己的小院子。何昭娆不是雪川宗弟子,可她已经顺理成章留在雪川宗许久,旁人也皆没有什么异议,就好似理所当然。

    而如今,何昭娆也已和了雪川宗的修士多有来往,整个雪川宗已经习惯了何昭娆的存在。

    等过了弟子擢选,她在雪川宗的地位更会扶摇而上,自然绝没有人可以动摇。

    至于这区区的灵药谷,也终究不过是何昭娆一时居所,以后她心会很大,还会飞得更远。

    李婉华这个灵药谷的大师姐也有些威望,不过也算不了什么。

    如今何昭娆跟前放着一盆灵根发黑的玉灵芝,这是六品灵药,也算珍稀。只是此物娇贵,侍弄困难,眼瞧着养不活。

    若换做旁人,这株灵药恐也是救不活。

    可如今有了何昭娆,自然便不一定。

    如今旁人皆知何昭娆有秘术,能救活这些将死的花草。只是每次施展,皆要在无人之处。

    一道身影轻轻掠来,正是那如影随形妖魔。

    对方单膝跪于何昭娆身侧,轻轻打开匣子。一股凉意浸透,那寒玉做的匣子里冰镇三颗血淋淋心脏。

    何昭娆冉冉一笑,伸出手掌,抚住妖魔面颊,娇声柔语:“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既要补身,又要救这些花花草草,不免多要几颗人心。”

    她模样也不似人前那般正经,眼角倒隐隐有几分媚意。

    何昭娆嗓音也是娇滴滴:“这其中,可有桑桑姊姊那颗心?”

    妖魔伸出墨绿色手指,指向其中一颗。

    何昭娆也略有歉意:“是我不好,既娇气,又挑剔,又让你平白费了这许多功夫。可是我这几日不知怎的,便想起些从前的事,故忍不住非要你去杀了她。”

    “她原本很好,和我家比邻而居,样貌才智又皆不如我,往我身边一站,也是黯然失色。我对她倒也有几分喜欢,因为鲜花总需得绿叶来衬。若没有她平庸无奇,又哪里有我艳压群芳。且她总算知趣,从来没想过与我争一争。”

    “而且她灵根杂驳,天赋比我也还差些,更不如我这般能说会道。论机灵,她也比不上我一根手指头。后来连我也拜了师,虽不过是个小门派,她也无人肯收。”

    “无论怎样,我见着桑桑阿姊那样倒霉,心里多少有些宽慰。我虽事事不顺,可终究有人还不如我。”

    一个人最欢喜之事,就是自己倒霉之时,有另一人比自己更倒霉。

    她自然是喜爱宁桑的,否则宁桑也不会今日才死。

    何昭娆也叹了口气:“可谁让我又瞧见了她,她如今也来拜师雪川宗,还听闻了我的事,于是传讯于我,口中关怀安慰。”

    “这几年,她也算用了些笨办法修行,以异火洗髓,祛除灵根杂质。却不知早在十年前,我已养好身躯,且不必似她那样痛苦。她从小便蠢笨,一辈子也比不上我的一根手指头。”

    “其实她也未必能拜入雪川宗,可万一当真擢选成为雪川宗弟子呢?她人又蠢笨,天赋又差,入门之后自然事事不如旁人,件件需人帮衬。而她又不知趣,人前说是我的旧相识。我如今人美心善,最善良大方,既是这样一个人,总不能不理睬她这个蠢物,落得个不理睬旧友名声。”

    何昭娆抱怨:“真是烦得要死。”

    好在她很快展颜一笑:“不过她已经死了,心也被挖出来,那便没什么打紧了,我也不会因此而烦恼。”

    宁桑不过是个散修,纵然死了,又有什么打紧?没什么人会理会,就像一颗石子扔在了水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阿昭,其实她本也没什么本事能考入雪川宗,只不过近日里我殚精竭虑,绝不容一丝一毫的差错。”

    说到了最后,何昭娆也心疼起自己来。

    只要她得了雪川宗弟子身份,那便是跨过了一个极大的障碍,从此自己身份亦是与众不同。

    她思绪千转百回,有异于常人,宁桑纵然死了,恐怕也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可何昭娆这样说及,却是理直气壮,并无半点心虚。

    房中流淌起浓重血腥味,那本来将死的玉灵芝却起死回生,重新焕发生机。

    何昭娆瞧着这样奇迹,唇角亦泛起了浅浅笑容。

    她想着自己以灵药做出去的人情,却不知那些修士得知真相,会不会呕出来。何昭娆自然不会让旁人知晓自己手段,却并不妨碍她肆无忌惮的恶意幻想。

    然后何昭娆纤纤素手又点燃了一根青木香,青木香香气十分浓稠,亦将房内血腥味道压一压。两股味道糅合在一道,却似极为艳靡诡异。

    但何昭娆不知晓自己已是被人算计上。她搁这儿殚精竭虑,李婉华却已经在釜底抽薪。

    既有相斗之心,李婉华这几日也没闲着。

    就譬如如今,她终于等来想要的好帮手。

    花芷面若白纸,奉上自己寻出来的血土,不敢相信灵药谷之中有如此污秽之事。

    何昭娆不是什么正经弟子,可谁都知晓仙长喜欢她。

    花芷身为灵药谷弟子,寻到要紧证据,自然也不敢什么人都说。她要挑人品好,口碑好,又信得过的求助,那么自然而然说到了李婉华跟前。

    花芷顿时跪下来:“请李师姐助我一臂之力,揭破此事。”

    她求李婉华,却正中李婉华下怀。

    黎皎皎如此要挟,而李婉华又不能得罪仙长。这思来想去,最好是挑个满脑子正义思想的年轻小女修去闹一闹。

    李婉华也算是对灵药谷弟子性情了如指掌,她接连试探几人,将何昭娆手里不干净的事稍稍透出来。有性子愚笨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也有几番犹豫决意将这件事咽在肚子里的。

    最后只有花芷上钩。

    眼前的小女修既有脑子,又有几分热血上头,正适合摇晃正义小旗子,替李婉华解决这么个问题。

    看着眼前天真脸庞,有那么一瞬间,李婉华也略不忍心,可很快便抛去脑后。雪川宗素来卷得厉害,能以平平资质在雪川宗站稳脚跟,李婉华自有几分手腕。

    算者无心,与其体恤别人,不如保全自己。

    李婉华沉吟:“我顾及仙长,不好人前如何。不过倒能替你安排,明日雪川宗弟子擢选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到那时别派掌门以及雪川宗各峰峰主齐至,众目睽睽之下,仙长总是会爱惜一下脸面。”

    燕不屈也会演一演,至少不愿意人前显得对个区区女修很痴缠。

    他耽于儿女情长,便会显得糊涂,也会有人对他失望。

    李婉华揣摩心思,如此算计,也算是对燕不屈性情琢磨很深。

    当然更要紧是,众目睽睽之下,何昭娆爬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这些日子何昭娆在雪川宗名声鹊起,出尽风头,甚至刻意挑衅。她与燕不屈缠绵本可以避一避,可偏生让自己窥见。

    不就是觉得自己谨慎小心,毫无女人的风情,嘲她装模做样殊无趣味。

    何昭娆算什么东西?魏晚晚出身好,天赋出众,见着自己不也毕恭毕敬。

    就如她跟黎皎皎所说,哪怕是大家族的女修,若她李婉华不乐意,对方也入不了雪川宗。只不过何昭娆比之出身大家族,多的却是燕不屈的宠爱。

    可那又如何?

    然后她看向花芷。

    黎皎皎离了雪川宗也折腾不休,自己能手掌灵药谷也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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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能耐。与之相比,眼前花芷清秀面颊一派热切单纯,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于是李婉华眉宇间更泛起了几分和气:“仙长若知晓何昭娆真面目,必然也是会弃了她,你不必担心。”

    燕不屈自然并不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可如今谢慈有机会要出来了。

    若仙长不管不顾,任性妄为,别人也许会想到从前谢剑主在时,仙长性情要和善可亲得多。

    若谢慈被迁出三十三狱,换个门派看管,哪怕身负禁制,威胁也会大上许多,说不准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今仙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更绝不会为区区女子而如何。

    转眼雪川宗收徒之日已临,黎皎皎也结束这几日闭关。

    李婉华这枚棋已经埋下,以李师姐的性情大约也是会不依不饶。

    而且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又顺水推舟,满世界都会觉得自己会再拜入雪川宗。等到自己说不要时,黎皎皎都能想得到那些惊讶的表情。

    黎皎皎自己都觉得自己颇为戏精,这么的自导自演。

    那么今日她出场必然要光彩耀眼些,绝不能短了丝毫的气势。

    修士可对衣衫一键自洁,常穿如新,一辈子只穿一套衣服。

    但黎皎皎是个有仪式感的人,炽凰裙虽好,似乎也应该换一换。自己穿炽凰裙是绝决离宗,今日是以一府之主身份归来。

    撑大场面衣衫若只有一套,别人会觉得灵叶府很寒酸。

    不过灵叶府如今确实并不富裕就是,黎皎皎又实在不想穿谢慈送的那些衣裳。

    也是她突然起了这个念头,故而也是措手不及。

    这时方惜月求见。

    短短几日,方惜月已突破淬身境,将自己境界升了升。

    方惜月还捧来一套衣衫,略略有些局促:“徒儿为师尊亲手做了一件法衣,不知,师尊可会喜欢?”

    黎皎皎没料到这么凑巧,有些高兴:“让我瞧瞧。”

    那法衣宽襟长袖,料用得足,样式也很大方。方惜月心思巧,玄色衣料上又以金丝金线做了刺绣。

    灵叶府没什么好材料,方惜月又用仙藤做了一枚钗,倒是简单别致。

    方惜月想到那日谢慈送礼,师尊说不愿意连一件属于自己衣衫都没有,她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那时候她动了心,就亲手给黎皎皎缝制了这套衣衫。

    不过这份心思要是说出来,似乎肉麻了些。

    方惜月有些不好意思,只说道:“布料是黑蚕丝与天火藤纤维一起织成,自然比不上谢剑主送的那些衣衫华美。师尊今日,自然应该穿得更漂亮些。”

    黎皎皎手指轻轻抚摸,很是满意:“胡说八道,谢慈送的那些衣裳怎配跟我徒儿做的这件相比?”

    方惜月也甚是高兴。

    黎皎皎换了衣衫,这套法衣玄色沉沉,若换做旁人穿,未免会显得老气些。可穿到黎皎皎身上,恰恰将黎皎皎过于锋锐的凌厉与艳色压了压,使得黎皎皎整个人沉下来,有着恰到好处的明艳大方。

    比之一身红衣,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情。

    黎皎皎又扯了一下散着的头发,让方惜月替她梳头。

    她头发散了许久,也应该再梳起来了。

    从前黎皎皎就是个爱惜仪容的人,总是会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后来她激愤交加,头发也散下来,就这样离开了雪川宗。

    不过到了现在,她愤怒得也够了,如今也应该冷静下来。

    想要讨回公道,便需要冷静谋算,便不应再横冲直撞。

    胜利不会属于一个疯子,坚定的目标之余,要的还应是一步步的静心谋算。

    黎皎皎也不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