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什么。」
目的是要将刚才不自觉吐出的话语蒙混过关、我含糊地结束了话题。但一时找不到新的，二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面前的小鬼终于很不情愿地开口了。「所以，我赶时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迈开步伐，想从我身边绕过去。而我则下意识地伸出手，拦住了他的肩膀。…在尚未接触到时就被弹开了，却的确达到了阻拦他的目的。半是似乎被这突兀的不敬惊到、半是厌恶和疑惑的六眼望向了这边。
十几岁刚好是小孩子拔身高的年龄，我要高上他一个头左右，所以他的视角是仰视。但廊下的灯光摇曳着，不加掩盖的咒力充盈在身周，我霎时明白了这是在威慑。刚好，拼这个的话我不会输，…毕竟是哥哥，稍微厉害一点也无所谓吧。
「…不愧是小少爷啊」
「……！」
让咒力流动，填充进自己天生具有的「术式」之中，它天生长于加持速度。仿佛噼啪的火花在体内闪动，这一回伸出的手领先在无限展开之前、确确实实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只不过是「触碰」这种级别的程度，就需要认真地做到这个地步。要是战斗起来的话肯定麻烦得要死吧。我这么想着。
「别碰我…！」
明明如同某种瓷制人偶的外表，甩开我的气力却意外的粗野。我也没有过度纠缠，就这样举起了双手让到一边。「失礼了。只是想着为什么没有护卫跟从，所以想问问看呢」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有关系了。因为这里是我住的区域，…要是你在附近出了事的话，我也有可能会被问责吧」
「哈？…什」
「既没有护卫，又是这种时间…按我来看的话」
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还幼小的外形做这种成熟的动作，可能显得有些分离感，但我还是不自觉地这么做了。
「……这就是所谓的离家出走吧？」
「…」
「不过说到底，这里也是五条家的别馆，不过就是从一个五条跳到了另外一个五条，也没什么离家出走的要素呢」
「…你，名字是？」
「…啊。我是五条司，大概算是大你三岁的哥哥。虽然母亲不一样」
「哈啊…这样。」
好像对我的身份没什么触动的样子诶。
「…所以，我的猜想是对的吧？」
「一半一半。今天的确是偷偷出来的，但不是离家出走」
「嘿——原来如此。然后在不熟悉的宅子里迷路了？」
「迷…、谁迷路了！是你这家伙不把路让开！」
「在自己门口发生的事总得确认一下吧。…那么」
「…？」
在发展成争吵之前，我迅速退让到长廊旁边，将刚刚还挺得笔直的背脊弯曲了一点。突然惊奇于我态度转变的悟愣了一下，就在瞬间察觉到了接近的急促脚步声。
「悟大人…！您原来在这里啊」
「……」
「呀，阿朝。悟的话我有在照顾哦」
「啊啊，司大人…原来有您陪伴，这样我就安心多了」
来者是自幼时就在家中照顾我的女中。能借着光看到她额头上出的细汗，大概是度过了相当紧张的一段时间。面前的悟虽然没说什么，但一时露出了非常露骨的嫌恶的神情，同时又像是放弃了一样松懈了肩膀的力气。
「阿朝，快点带悟回去本宅。入夜天凉，万一受寒伤到身体就糟糕了」
「……！是，我这就去。…悟大人，请您到这边来吧。」
「…」
无言跟在女中身旁，走出一段距离的悟扭头看向了这边。而正在长大嘴巴打着哈欠的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就顺势露出了有些恶劣的笑容。然后将手抬到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就是让他不要多嘴的意思。
再怎么说是弟弟，也是家中倍受期待的次代当主，用刚刚那种怠慢的态度对待当然是不行的，我可不想因为暴露了这件事而立场变坏。…但是从一开始就尊敬起来，又有点怪怪的。
即使被夜晚掩盖了不少，那家伙眼眶下的黑眼圈也能隐隐地看到。身为嫡流的训练肯定辛苦到了我想象不了的程度。再加上如果要被亲人用那种疏远的态度对待，再怎么坚强的孩子，心灵也会坏掉。
——和刚才的女中一样，只会深深低下头、像拜神一样的态度。表面上看是尊敬，但其实根本没办法让人看到脸，…在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家族里，我入骨地体会到了那种功利性的隔阂感。
…所以至少，哪怕是要让自己陷入被责备的境况，身为大哥也不想对弟弟那么做。
目送着小少爷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我抻了个懒腰。一边希望让麻烦的人物不要再来、一边慢悠悠地回去房间了。
-
我的愿望大概总是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吧。
简单一点说，就是我被悟缠上了（他自己大概没这么想）。在通常是休息时间的黄昏或傍晚，六眼的小少爷都会悄悄驱使着用来驱除咒灵而锻炼出来的体术、溜进我住的别馆。
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时起兴，但对我和其他人来说，既然身为六眼和无下限的并持、他的所作所为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我自身也有可能会被卷入权力的争端。…从小就接受着家中教育的悟本来也应该明白的。
「即使明白还过来什么的…完全是确信犯啊」
「你不是哥哥吗，稍微想想办法」
「哦！终于肯叫我哥哥了？」
「把那个零食递过来，司」
「臭小鬼——」
蓄势待发的教育重拳怼到了无限上。关节超疼的同时，好像还被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你以为那些零食是谁偷偷买的啊。
我的房间虽然是彻头彻尾的和室，却在被允许的自由范围里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不仅导入了和这种古宅完全不符合的电视，还在电视柜里私藏了好几台不同型号的游戏主机。除了这些自然还有用来享受的膨化食品，和悟不同，我对这些东西有着依赖性的需求，为了不连心灵都被这种家族腐化，庶民的享乐是必要的。
但对我的精神药品大肆出手、用和在家族宴会上优雅进行用餐礼仪完全不同的吃相迅速消灭着我的土豆条，还霸占了电视机前最好的位置的小鬼，明明是家主候补，为什么还在这种地方赋闲呢。
…真麻烦啊。我打心底里这么想。
今天他又盯上了我的世○土星。一边说着「这玩意儿怎么用」一边笨拙地按着手柄。眼看好不容易给他打开的游戏就要这么输掉了，我只好挤到他旁边，捞起另外一个手柄插进机器，作为关卡中的2p角色加入了战斗。
「喂、不要多管闲事啊」
「对着救你一命的人在说什么呢。集中，角色要死掉了哦」
「像这种杂鱼，我一个人就能清理掉了…」
「这个世界上可是讲究着团队合作的。那种孤狼理论，到哪里都行不通」
「你和我不一样吧。…算了，也不期待你这种家伙能理解我什么」
说着厌世理论的小鬼盯着屏幕，没有看过来。反倒是自己这边在分神去在意他的神态。那张脸沐浴在电子的微光里，反而完全没有表情，像能面一样麻木，让人看着就来气。
再加上被说了这种话也很来气，我差点气得笑出来。按着手柄的拇指踌躇了一下，就迅速转移目标，对着友方的悟的角色使出一记重拳。
因为是有对战要素的游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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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对友方也有伤害判定，真是神作。在心中这么感叹着的我利用长时间搓游戏的经验打出了丰富的连招、又打到对方浮空，杜绝了一切反击的可能性。
「喂、在干嘛啊你！不是要帮忙的吗！」
「因为听了悟的孤狼理论所以气到反水了Dea☆th」
「呜哇超火大…好啊，那就试试看！」
他好像同样也是沸点低的类型。这样也比较有意思就是了。迅速上手了操作手法的悟和我打了个你来我往，但这边到底是有（近三十年的）经验，最后的胜负是精彩的3:0。
怎样！画面中的角色像是在这么说一样摆出胜利的姿势，我也撑着脸颊放下了手柄。无论如何都想再来一局的悟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将手柄摔到了一边。力气还意外的重。
「……无聊死了，这种东西」
「是说游戏，还是说我？」
「都有。特别是你。」
「哈，那还真是。…不过啊，我不会收回之前那些话的，悟也是知道我会这么做，所以才会跑过来的吧。」
「……」
「为什么要那么想？
‘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我是最强的’，这些想法明明是悟最讨厌的那些人告诉你的东西。」
「…我就是最强的。这是事实吧。
司会那么说，只是因为你完全没有接触过‘我’所能延伸出的意义。也对我的力量没有概念。」
带刺的态度根本没有融化，反而是变形成了某种别的东西。和初次见面时一样的压迫感，那不是他的假面，而是真正属于「五条悟」的一部分。真了不得，还是孩子就有着这种异常的部分，也不是什么鸡汤能够泡软的。
嘛…虽然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啊啊，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说也许的确有点冒犯了，…但是」
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那毛茸茸的白色脑袋。这回没有被无限挡住。
还很幼小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从手掌下传了过来。
六眼，无下限。明日之星，咒术界的荣誉，五条家的希望。去除掉这些耀眼的徽章，坐在这里的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和其他人一样有着温暖的体温，又会被肉体凡胎的困惑苦恼。他也会像是其他小鬼一样，困惑该把脱落的乳牙往屋檐上还是往地上扔，在夜晚因为生长痛翻来覆去。而自己则是他的哥哥。
六眼眼中的世界大概并不美丽，既然不得不面对那些，那就让我也一起跟着好了。两个人的话，总比一个人要更安心。
「偶尔也好，稍微依赖我一下吧。我可是你的哥哥啊。」
「……好烦」
「悟」
没有责备他，我只是让声音变得柔和下来，呼唤着那个名字。无数次被其他人在后面加上「大人」的名字，现在就任性地用哥哥的身份蛮横地直呼。
虽然是麻烦的小鬼。不讨人喜欢，牵扯上又很麻烦。但就这样丢掉的话，自己作为人类就太垃圾了。要么对孩子的痛苦视而不见，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要么从心灵到身体都只是完全的利用，不就是自己最厌恶的五条家的做法吗。
至少在我这里，悟能够作为小辈放松下来的话，我也能借此得到安心。…说是私欲的话，也算吧。我对自己的高洁没有多少期待。
…但能做到的范围内，我会试试看。
「……」
没揉多久手就被拍开了。但好像也没用多少力气，和以前不一样。悟抿着唇角，捞回了被丢到的一边的手柄。「…再来一局。这回不会输给你了」
「虽然这是通关游戏呢…」
「吵死了——先揍过来的人闭嘴啊」
…刚刚才觉得他有点可爱的我大概是笨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