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幽灵
    那孩子接受的是蜂毒般的溺爱。

    不是温柔且纵容的对待,而是全方位的控制、和受体理所当然无法承受的期望。一面摆出甜腻和追捧的态度,另一面则是和「爱」完全相反的压迫。就像是雕琢一块原石,令其削出美丽的棱角一样,最后得到的宝石虽然璀璨无比,落下的边角料却被认为是无用的东西,丢到了一边。

    那些也是闪着光的,那些也是他的一部分。你们就要这样无视掉吗。

    …真是好笑。愚蠢也要有个限度。人的心不是彻头彻尾的宝石,而是鼓动着血液的活物。…即使再怎么缺损,最后也会成长回来。

    现在,你们就看着吧。

    幼鸟总会有离巢的时候。是「他」的话,一定能做到。

    -

    而现在那个所谓的「幼鸟」正站在我身旁。一脸不服气地揪着衣角、不让我看到上面茶水的污渍。

    站在旁边的依旧是负责照顾的侍女,本应该是她的工作、现今却要麻烦我这个事实似乎让她很慌张。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安抚两个人,虽然不太好,我还是暂且让她等在一边,自己带着悟去房间里换衣服。

    「所以这次是怎么了?」

    「……」悟不说话。

    「…啊,这样」

    从沉默中能读出的信号,是悟在闹脾气的证据。我没有刻意去探听发生了什么,只是熟练地给他换下浸透了茶水的和服,再套上新的。期间他也依旧是赌气的状态,将手举高配合换衣服的动作却很顺畅就是了。

    他是聪明的类型。能解决范围的烦恼不至于演变成耽误情绪的地步,所以即使我知道了,立场上不如他的话也没办法帮忙。

    当下的话,…既然被索求了,那就好好陪伴着吧。

    「…说起来,司」

    结果转移开话题的反而是悟那边。心理到底是有多强大啊。

    为他的衣带打了个精致的结,满意起身的我应声看了过去。那张脸上虽然依旧带着些不满的神态,却比刚才好多了。「嗯嗯,怎么了?」

    「前几天我好像看到了五条家外的人,…这里是外人禁制的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真假。五条家的警备是专门用来打破的吗。

    身为咒术界名门的御三家之一、本家的宅地积攒了很多外人不可接触的秘传和珍宝。再加上还有继承了术式的未成熟的下一代、用来防御入侵的警备也完善到了一定程度,按理来说,咒力越强的人或咒灵就越难侵入;明明是咒术世家却配备了许多尖端的现代监控设备。

    所以除了我小时候经历的极个别情况,外界的侵入是几乎不可能的。「不小心迷路进来」这种事也不可能存在。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外人是谁,我还是提起了警惕。

    「黑发的大叔。像是幽灵一样什么气息都没有,不是我的话大概察觉不到」

    「我明白了。之后我会调一下监控录像。…悟没有被做什么吧?」

    「?没有。」他一脸莫名其妙。

    「你多少也要小心些啊…」

    万一遇到刺客就麻烦了。这世界上姑且还是有会咒杀人类的诅咒师的,一想到悟有可能被他们盯上,我就有些提心吊胆。…真的是无可奈何,所谓「枪打出头鸟」大概就说的是这种情况吧。

    面对我的忧心,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天空般的两眼流动着光泽,构造出一种非人的景致。

    「没关系。反正我没有司那么弱」

    「……哈啊?」

    扭住这个小鬼的脖颈捞过来,拳头在他乱糟糟的白毛上怼来怼去。解除了无限任我胡闹的悟哈哈笑着、趁着我也笑出声松懈了力道的时候袭击了过来,就演变成兄弟间小猫打架一样的互挠痒痒。

    和其他人真刀真枪的「兄弟打架」不一样,没有无法调解的矛盾,也没有多余的意图。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慢慢积累,悟对我露出的笑容也渐渐变多、稍微有些同龄人一样的感觉了。

    偶尔我也会感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时甚至会有这边被安慰的感觉。

    也许一开始就不需要我伸出手,那孩子的心灵就坚强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是泥泞污秽的道路也能毫不在意地践踏过去,…不,与其说是坚强,大概应该算是某种更坚固的东西,在他胸腔里成型了吧。

    那是否是会孵化鸟儿的卵,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打破蛋壳而出的也许是天鹅,也许是毒蛇。而壳破碎的时机不是现在、我姑且还是知道的。

    ……只希望他能平安。自己所能做到的祈祷,仅有这些了。

    -

    调查的结果是0。监控录像的确捕捉到了可疑的人影,但根本没能拍到正脸,大概是犯人有意为之。而除了几个停顿的时间点,他的移动都快得只剩残影,逐帧播放都找不到不模糊的画面,不清楚是不是相应的术式。

    「……简直就像是某种黑色的G一样」指蟑螂。

    自己这么比喻都觉得有点恶心了。警备处的人好像也被恶心到、总之按我的吩咐关掉了监控画面。

    「司大人,这个…」

    「……算了,找不出来就不用管了。注意悟周身的警备,之后不要懈怠」

    「谨遵吩咐」

    「那就这样。后续的交给我处理」

    「是…」

    -

    「不过,这次还是放弃吧…。」

    从本宅走回自己居住的别馆,需要经过一小段通路,这部分也是五条家私有地的区域内,所以不会出现外人。再加上来回麻烦,自己基本不会带上随从。晚夏的蝉声时大时小地鸣着、葱郁的绿植之间漏出夕照的薄影,自己的影子也被拉长,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

    回去照常练习、然后更衣就寝,睡前稍微看一会儿小说…在心中盘算着零碎小事、我顺着往常的路拐进通往别馆的小道,…就在经过道中稍微隐秘些的地方时,这份松懈招来了灾厄、

    …几息之间,我就开始深深后悔自己的愚蠢。

    「…、!!」

    「别乱动哦,小鬼。」

    视线中的是黑发的男人。和悟说的一样。大意了。既然能像之前那样侵入的话,就有可能实现第二次。明明有了空隙还不去填补,完全是愚蠢的行为。我绝对是笨蛋!

    根本看不清他是从哪里出现的,那道黑影晃入视野的一瞬间虽然激起了体内的咒力、却没来得及展开术式。作为引线而要脱口而出的「术名」被他的手掌按了回去。整个下颚骨都好像快被卡出吱呀的声响,在脑内回荡个不停。后脑被按在了树干上,些微的疼痛从那里散播出来、

    但面临的危机感让身体响起了警铃、疼痛迅速被流淌的杀意代替,…无论怎样、现在必须采取行动。

    还自由的双手结出简易的印、激发我所能使用的咒法中起效最快的那个,可以的话也不想乱用,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噼啪、空气中响起违和的声音。成形的诅咒以我的身体为媒介、在一瞬间形成了向外流通的电流。

    这可不是静电那种级别啊。

    卡在我下颌上的力道在电击的瞬间就松开来、争取到的一息时间内,我再次对双腿进行加速,吸气的瞬间蹬地迫近。附加了雷电的体术爆发出明显的电击声、高速地划开空间,向那个男人袭击过去。

    ——但明明根本没有露出死角,腹部上就挨了一记踢击。

    来不及受身,我很快就明白这和招式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快」而已。

    重而切实的力,接触到我的身体同时在体内回荡扩散,内脏的停滞演变成短暂的窒息感。已经是发育期的身体根本不小,却像是易拉罐一样被踢得又高又远,落地的冲击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甘心、但也不能贸然乱动。我咬着牙关睁开眼,去望那个背光的人影。

    「嘁…听不懂人话吗」

    「是…谁…、」

    「对世袭笨蛋来说我的脸没什么意义啊。…所以没有告诉你的道理」

    「什…、在说什么,你要…」

    「哈。吵死了。…别往上看,看的话你就死定了。」

    「……」

    突兀地陷入了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我拼命地调动着思考,同时也让视线不往上挪。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能看见那个人的脚踝,再往上则是和装的衣角。…也是「类似的人」吗,但从他的语气听来,又不像是世家的友方。

    「别那么紧张嘛,我就是来逛逛。既然刚巧看到自己在被调查,就得稍微采取点对策了吧」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垃圾们的处理场吧。对——吧,五条的。」

    咕呜。无法反驳。

    这里的确就是垃圾处理场。我也刚巧讨厌得要死、…这么说的话大概会被当做是在主动讨好吧,所以还是闭嘴算了。

    如果是冲着赏金来的诅咒师,自己现在大概已经死了。越是拖长时间就越有生存的可能,然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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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算这么做的…」

    「懂得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

    「所以、你到底是…」

    能听见笑声。

    阴郁、然而又能听出一份张狂的笑声。面前的男人正在哈哈笑着,然后面对着我蹲了下来。

    诶、刚不还是说看到往上看就杀了我的吗、

    「开——玩笑的。我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事」

    我想要抬头,又被头顶落下的几下力道弄得被迫低下头去。「一边笑着一边摸头」本来不应该是这么高压迫力的动作吧。这是什么品种的大猩猩啊。

    「你好像还挺有趣的。…那,有缘再见吧」

    他的气息消失了,这回也是一瞬的事。

    勉强能追踪到那个人潜入了绿植的阴影之间,但在那之后的足音就再也无法听见。空气中仅剩蝉声,和往常一样、枯燥地鸣叫着。

    -

    悟盛大地闹起脾气的时候,去解决的通常都是我。和小少爷搞好了关系的事再怎么隐藏也还是泄露了出去,我就被长辈们顺理成章地当成了「麻烦处理机」。不愿意洗澡、不想训练,不想吃菜里的秋葵…这些零碎小事,基本有我在就能摆平。

    暗地里被女中们用「救世主」来称呼的事我也知道。这样下去都快能建立教团了吧。

    闲话休题,这回悟也在闹脾气了。但却是我没办法摆平的情况。…因为原因在我这边。

    「…………抱歉啊,悟。我下次会好好带护卫的」

    「……」

    「至,至少说点什么…」

    「你怎么没死掉呢。」

    「呜哇…」

    超级辛辣…对待病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肋骨断了两根、内脏也稍微有些损伤的我刚刚出院,正在家中卧床疗养。受伤对咒术师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但我到底还是五条家的人,同时也是没有正式进行任务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足够让家中闹成一团。

    那天捂着肚子回去的时候自然被追问了原因。踌躇了许久,我在心中闭上眼,决定将某人卖出去。

    「……是和悟吵架了」

    这么跟家中的人说了。

    然后事情收束得相当利索,到了我都有点心寒的地步(刚刚那么紧张是为了什么啊)。「既然是悟大人的话也没办法」,几乎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态度忽略了这件事,同时对我报以同情的目光。

    根本没有任何的追究。甚至悟本人也是几天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席卷着黑色的气场将我房间的推拉门整个踹烂、还让下人们吓得五体投地的,就是在我被窝旁边仁王立着的少年。

    「啊哈哈…嘶」

    「没事的。这种程度。当咒术师的话肯定会断肋骨吧。对吧?所以还不如现在就断完?」

    「哈啊…缘分到了我再断吧…」

    不要按别人断了骨头的部位啊。

    我知道,我知道的。把锅推到他身上肯定是这种结果,但本能告诉我直接说的话肯定更麻烦。「家里有外人侵入」光是这一点,就有可能缩减我和悟的自由时间,所以我一开始就想在长辈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

    因为这个白挨了一顿打,又顾及着悟的事而惹他生气,…最近的运势大概是大凶吧。我肩膀上也没有蹲着诅咒啊。

    过了许久,悟坐了下来。在我旁边潦草地盘起了腿。他的白发长长了些,和我有些相似的脸上还充盈着稚嫩的感觉,却垂着视线,显得比往常更寂寞了一点。

    「……我不喜欢司遇到这种事。」

    「嗯,我自己也不喜欢呢」

    「所以给我变强啊。可疑的家伙全都打爆,司的话能做到吧」

    「但是那个程度的,我可能还需要几年…」

    「…那种事情我不管」

    他的唇角有些扭曲。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是怒火还是悲伤,根本看不出来。

    「快点变强。……然后,别再变成这样」

    「…是是」

    我下意识有些敷衍地回应出声,又察觉到不能太过轻浮,就干笑了两声。光是这么做肋骨就有点疼了,…不是逞强,说真的,的确有些不甘心。

    花了那么多工夫锻炼出的力量,被轻易破解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居然也有些习惯于自己的天赋,而怠慢了真正的现实。——强大的人才能活下去,这个世界拥有的残酷的意义,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姑且还是谢谢了。嘴角有疤的大叔。

    托你所赐,……我好像稍微有些,掌握到咒术师的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