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司前辈经常说的那些话,要实话实说的话——其实根本没有太过信任。
这是特级咒术师夏油杰的想法。
并不是觉得愚蠢,相反,前辈所遵守的底线都很令人信服;也不是因为可以轻易看透,毕竟那个人和自己的性格并没有太多的重合点,一直以来,杰都觉得他是处在云层中的存在。甚至有时要比悟更加无法看到周遭,或者说刻意地选择不去看——他一直觉得有一点这种迹象。
咒术师的工作很辛苦,最后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活。人数短缺到会需要让受教育的未成年人去赌上性命,否则无辜的民众就会受到侵害。上层有无法撼动的遗毒,下层是弱者们的尸体。一路积累着经验直到现在的特级的称号,自己不可能不知晓这些暗默的规则。因此而产生责任心,在人格的缝隙里流露出的一点侥幸、自尊…都是建立在咒术界残酷规则的基础上。
和悟的交好也是,处世方式也是。
因为世界是如此,自己是如此。那么要做的事,能做的事…只要存在意义,就是需要担负的责任。是正确的。
所以杰才觉得那个人是盲目的。和悟有着同样的白发,相似面容的那个人,却从未像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他会阻碍高专发行给后辈们的讨伐诅咒师的任务,会觉得任务难度太高而擅自介入,会在悟过度炫耀自己的强大时敲他的头顶,也经常像是忘记自己也是强大的咒术师似地、傻兮兮地在商业街被普通的小混混缠上。
明明作为同伴非常可靠,但那挺得笔直的背脊,也随时可以为了帮助他人而毫不介意地弯下去。
就像是他没有那个姓氏、不出自咒术师的世家一般。…就像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年都会有几万人因为不正当的理由而死一样。
所以杰一直觉得,他和前辈的关系说不上好。而对方有时也会因为杰出于咒术师立场的正论而窘迫,想要反驳什么又找不到理由地沉默下去。坦白来说,每次杰这么做时都会有些阴暗的想法。你明明看得到一切的残酷,那现在,「伪装的表皮被撕扯下来的感觉如何?」
不想让我们杀人的后果就是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介入任务的后果就是无法休息、又会让后辈缺少成长的机会。——悟的强大有着特殊又耀眼的含义,而你的强大也应该一样,该有一个去处才对,而不是用来浪费在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上的。
你的强大,应该是、
【快跑!!】
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从未预料到过、特级的身份会有完全起不到作用的一天。哪怕是悟也被击败了,在今天之前连去想象这样的结果都不想去做,也做不到。
那个人救了天内,从热兵器的枪弹之下。他站在了面对强敌的位置,无论有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杰不想思考脸面和得失。因为咒术界的争斗都是赌命,对自愿舍弃生命的人说三道四显得太过难看,但一方面他又不喜欢只能背身逃走的自己。…也觉得对方真是,自始至终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
被悟带回来的那个人是意料之中的满身疮痍,伤势从硝子都皱紧眉头的情况看来,他的生命此刻只能靠命运的掷骰和少许的人为来挽留。不被允许进入的施术室,紧绷的空气和冰凉的气氛,虽然都是曾经体验过的,但这次最大的不同就是悟一直站在门前。
身上干涸的血迹都未洗净,从最为熟悉的挚友身上,传来了刀割般的威胁感。好像无论谁靠近都会无差别地撕碎,但又在杰靠近的时候,他的轮廓只是微微动了动,
「该怎么办,杰?」
…像这样,双眼放空地问询。
仇敌的血迹已经无处可寻,可以撕扯万物的无下限术式,无法补充亲人流出的血。杰这也是第一次真正明白,不会被任何攻击伤害的六眼和无下限的持有者也可以被残酷的事实动摇。以及这对兄弟之间拥有着怎样的关系。
「司前辈,我以为你会是悟的归处,是减缓他压力的存在。」
能做的处置都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看天命。花了不知多久才稳定了挚友的情绪,将他拜托给硝子照顾片刻。杰一个人站在病床旁边。司的意识自然没有恢复,露出的小臂上全是失血后大量输血的淤青。空气之中漂浮着维生仪器的电流音,隐隐约约让人想起这个人协助训练的时候,让电流跳跃在指尖时的模样。
「但是,……你让他做的梦,未免有点太过头了。
制造出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然后又亲自撕碎。你一直以来做的都是这样的事。」
【映入我眼中的就是我的世界。…也许是大道理也说不定,但也请考虑一下吧。】
你真的有在睁开眼,看着这片世界吗?
你什么都无法回答,如果是一直紧闭双眼的话,你就无法解除我的烦恼。——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并不是开满了鲜花并且四季常春的,并不是那种…只需要努力就能万事大吉的正常世界。而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明白了这一点在与之对抗。
你选择了闭上眼睛,和那些残酷接受和解,在重压下勉强笑着生活,以为这样就能庇护我们。…但我并不是那样,容易被满足和驯养的生物。
所以如果,能有改变的契机的话。
司前辈死了,要说突然的话确实,但也是自己预料中的死法。葬礼之后时日流转,又在咒灵的旺季见证了虐待术师的事件。受害者是两个小女孩,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在农家的兽笼中哭泣。
——映入我眼中的就是我的世界。
那如果映入眼中的是肮脏污秽,让人不忍去看的东西的话,前辈也能将此取为真正的世界吗?
是要做出真正的改变还是无动于衷,对于现在的杰来说已经是无暇思考的事情了。脑海中全是蝉鸣,蝉鸣。蝉鸣。仲夏的酷暑扭曲着世界的形状,山间晚霞的颜色让一切都如同游戏界面般鲜艳。能做到的,对于我来说最简单的选择,以及同样也能做到,但会让这个夏末一直延伸,延伸…直到世界末尾的选择。
夏日的延伸的末尾,将是同伴们堆积如山的尸体。
而选项的方框浮现在双手的两侧,都是骇人的红色。
事到如今还要去活动,还要去舍弃吗。我,早就已经决定…
说着奇怪方言的男人倒在地上,口齿不清,满脸涕泪地拼命求饶。他无法看见的威胁对于女孩们而言明显得过于好笑了,而这家伙却是既困惑、又恐惧,又不知该往哪里逃似地,无头苍蝇一般满地乱爬。光是看就觉得好笑,愚蠢到让人升不起悲悯之心,我们一直以来保护的都是这样的生物。
归根结底,夺走前辈的命的就是这样的生物。
彼此唾弃,厌恶,只为了满足自己而行恶的猴子/人。是那样的人们生出的诅咒,夺走了你的未来,夺走了这些孩子的幸福。
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在杂乱的蝉鸣之中,象征夏日末尾的铃虫突然鸣叫了一声。
「夏油君,虽然看上去好像很可靠,但意外的是有点怕寂寞的类型…是你的话,肯定能理解我吧。」
「突然之间对我说这话…是要我做什么事吗?」
「…啊哈哈,果然意图太过明显了?」
透过听筒的声音混着电流,听上去又有着真切的无奈。杰将手机换了个边,「前辈有什么要拜托的就直说好了。」
是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了,却可以借那虚无缥缈的话语,想象到话筒对面的人的疲惫。被拜托的无非是悟的事,麻烦照顾好他、那孩子一个人不行,其实也是意外依赖着夏油君的…以及显得过于悲观,也太过无奈的,根本不像是他会说的求助。
听到那句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兴许惊讶到眼睛都睁到滑稽的地步了吧。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的话…
你要照顾好他们两个哦。」
…哈哈。
充斥着恶臭和灰尘的空气中站着往日的幻影。这是幻觉,杰轻声地干笑,轻易如此认知。幻觉有着逝者的面孔和伤疤,却也因此和自己的印象相当贴合。缺失了眼球的眼眶显得像是深渊一样空洞,他站在杰的旁边,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还是想要说那些大道理吗。或者说是要摆出你习惯的年长者的面孔呢。你明明已经死掉了,在这场和世界的战斗中成为了彻头彻尾的败者,这就是你选择蒙蔽自己的后果。——事到如今,还是要用那套理论来束缚别人的话,已经完全不会起作用了。
幻影没有回应杰的疑惑,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像是母亲教习幼小的自己练习写字一样,将这双手引向了面前的位置、远离所谓选择的方向。红色的选项雾气般散去,在那里,双胞胎正在相拥着发抖。她们的表情紧绷着,在杰伸手时甚至因为恐惧发出了惊恐的吸气声,流着止不住的眼泪。
在我看来,一直在随心所欲的反而是你。擅自诅咒别人,又擅自死去的也是你。…每每想到这些,都让我只想叹气。…甚至到了想要追责的地步。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你的死很正确。这样一来…不认可你的想法的话,要怎样做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杰低声喃喃着他人无法听见的话语,他没有追寻亡灵的引导去拥抱伤者,而是捋起夏季校服的袖子,露出的肌肉有着兵器般的冷色弧度。
术式解除,咒灵散去,杰慢慢走近根本无法再抵抗的男女,对世间良知、以及束缚自己的道德不置一顾,他挥起了拳头。
尽心尽意地,全神贯注地。
如同朝圣一般。
-
「……竟然因为伤害非术师吃了一次警告,什么的……我还以为只有这样的事杰不会做」
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纳闷,又很失落。对他而言察觉不到挚友的内心是很大的挫败。至于被揍到全身裹满绷带,下半辈子再也离不开轮椅的非术师村民数名的事,没人有在关心。
「你那样大闹了一番,现在气消了吗?…杰的事情,我都快搞不明白了」
杰扎起了披散的头发,面对悟的询问只是摇了摇头。他的手边放了一堆文书,有些是关于那对双子的领养资料,有些是面临官司的准备。在那上面放着悟的墨镜,和他买给两个人的冰可乐。夏季即将结束,现在喝这些,已经会觉得有点伤胃了
「我并不是在大闹,只是妥协了而已。」
「……?」
「悟,…我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铃虫在鸣叫着。
「这之后,我会从高专离开。
我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支撑这已经什么都无法做到的身体的话,足够了。」
-
我不小心碰翻了女高中生的珍珠奶茶。我不是故意的。虽然下意识地道了歉,但她们看上去还是没那么容易就能原谅我的样子。
「珍珠奶茶什么的无所谓啦,而且都喝一半了,倒是你,你站着别动」
浅色头发的那个兴趣盎然的靠近过来,黑发那位想要阻止却没能成功,用有些抱歉的眼神看向这边。「菜菜子…不可以对陌生人那样」
「美美子没发现吗,这个人!」
被称为菜菜子的女高中生手指一甩,很有气势地指向这边,我也只能有些迷茫地指了指自己。…首先在高专遇见的话,她们和我的熟人有关的可能性就很大,但实在没能想到有谁的亲戚这么年轻。
被称为美美子的那边抬眼看了看我,突然掩住嘴巴,小小地「啊」了一声。随后这两个人凑在有手工手机壳装饰的智能机后面一起看着什么,同时不停地抬头低头,好像在比对着什么。
「…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不是啦!你,是夏油大人的朋友吧?」
「夏油…大人?」
欸,和某位教主有关?
「美美子,菜菜子,你们…」
「啊,夏油大人!」
「夏油大人…好慢」
说教主教主到。穿着袈裟的身影匆匆接近,正是那个稀有的姓氏的主人。两个女高中生立刻转移了兴趣,一左一右地亲密地抱了上去,这场景显得相当怪异,让我不得不出于残存的身为成年人的道德感,和正义感…伸手在他们中间指了指。「夏油君、这难道是,所谓的,pa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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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活?
「是papa没错,但不要在后面加没用的汉字。」他迅速打断了我的发言,声音听上去难得有一点急切的怒意。「…美美子和菜菜子是我在任务中收养的孩子。她们没有在高专读书,但偶尔会来这里接受一些训练。……我也因此,会过来处理一些手续。」
「哈…这样啊,我还以为夏油君做了没有下限的事情…」
「仅限于我不会有这种事的。……所以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告诉我吧。」
「夏油大人,这个人是你放在卧室的相框里的人吧?」菜菜子向这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美美子也适时向夏油投去好奇的眼神。
「需要我自行自我介绍吗?我也有点想和这两个孩子聊聊这些年的事情。」我眯了眯眼睛,友好地对她们笑了一下,然后向监护人寻求许可。
夏油温柔地将手附上她们的肩膀,——确实流露出了之前从未看过的家长的氛围。他没有回应我,只是开口回应了两个孩子。「是哦。那边那个是我上学时的前辈。」
「……用‘那个’来指代前辈好像不太好吧。」
「前辈?…但是这个人,看上去……比夏油大人年轻」
美美子抱着玩偶小声质疑。面对她的疑惑,夏油扯着嘴角,突然显露出一个显得很陌生的笑容。
「因为他是幽灵呢。」
「欸,诶诶?」
「是已经死去的人成为的咒灵,因为对高专的留恋太强,所以变成了地缚灵,一到黄昏就会出现,吃掉年轻的咒术师哦。」
「…………」
「欸?!真假、」
「呜,美、美美子…有从熊猫那里听说,高专的怪谈……」
「呼欸?!」
……恐吓女孩子不会觉得心痛吗,杰君?
站在惊恐的女孩子们视线死角的教主大人看上去很愉快,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捉弄到了我,还是长久没有开过这种玩笑而难得放松呢。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还比了个「请配合」的手势,…有趣的事情没人讨厌,被他看穿想法感觉真微妙。
在学园祭的鬼屋扮演鬼怪的经验虽然有,却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在脑内模拟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认真搞怪的能力后,只能无奈地双手比出爪子,在女高中生们捧场的尖叫声中嗷呜了一下。
-
「司前辈这之后要帮忙带一次队吧。」
「是的,因为悟似乎很忙。…啊,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哦,还是有分寸的」
「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不过也请加油。」
「哈哈……」
我讪笑着挠了挠脑后的发丝,我总是干扰任务进行的习惯,悟和杰那一代的高专生是最清楚的。也不能完全当作没发生。「…夏油君这些年来在做什么?这么一想,我还没有好好问过呢。」
「如你所见是教主的职位。所做之事也只是猴子们…非术师的委托,和普通的咒术师没两样。」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放空,和那天醉酒后的坦诚感觉不太一样。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在看着这边。狭长的双眼之中看不出丝毫旧日的氛围。
我对杰的印象很平淡,却又有些复杂。他总是针对我不符合咒术师行为的漏洞进行尖锐的暴露,在我看来算是模范生,同样也毫无疑问的是和悟在一起破坏力就会乘二的麻烦人物。和悟不同容易钻牛角尖,需要多余的担忧和关怀。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尽可能地想站在他身旁…最后却什么都不知晓地离开了。
光是想一想就有点脸红。…我一定辜负了杰的信任。他大概是在等着我道歉才对。
「那个,我……」
该怎么说呢。死灵复生只是为了给人道歉这种桥段好像没有在小说里读过,光靠我一个人的想法是不够的啊。
「就是,之前的事,对不……」
「——啊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是那种打心底里觉得滑稽的笑声,却控制得太过从容。教主站起身形,又有点忍不住笑意似地用袖口遮住嘴。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只能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了。
「我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前辈的话,所以不用道歉也可以。」
「……哈。」
「但是,呢…我依旧有想让前辈负责的事。
所以如果到了有那种需要的时候。就由我把你吸收吧。这一定会…非常有趣。」
我张了张口,没能回应,又有些茫然地移开视线,望向地板。
已经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我一定把他惹生气了。…生气到,很吓人,很吓人,很吓人的地步。
-
「对了,杰…这个,能转交给悟吗?」
「这是……?」
「是我在那边的时候收集的名牌。」
哼——。
尽力地无视着像这样用鼻子发出不置可否的声音,随便地将那些遗物甩来甩去的杰、我继续说了下去。「希望能让他转交给上层,找到这些人的家人……」
「为什么要让我去和悟说呢。你不想面对他提起自己的罪孽?」
「总是这样尖锐啊夏油君。…嗯,也差不多就是那样的理由吧。」
「就交给我吧。不过就我来看,你到现在还要为猴子负责的心理不值得理解。」
「理解不理解是他人的事,…我只是想靠这种行为,寻找到锚点而已。」靠上座椅的椅背,我闭上眼睛。「至少,在那孩子面前,我得是这样的哥哥才行……」
「这还真是奢侈的话题。」
或烧焦、或撕碎的身份证明们,在杰的手中摇动着。对方觉得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事物,并未对此产生一丝一毫负担的样子,…莫名地令人心羡。
「我没有陪伴悟走到最后,因为我不会对他的命运负责。
那么,司前辈呢?…你到底是'五条司',还是五条悟的哥哥?」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很简单,我之前就已经下过决断。
「两边都是吧。因为这是我所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