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游多月，虽然鲜少提过家乡，但在归乡的途中，那种激动的心情也溢于言表。
一片片树林从车窗如流星划过，副驾驶座上，长生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月山道观有多好玩儿，道观里的师父师兄师弟有多好。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我爸妈就把我送到山上月山道观，让我去修习。村里的人都知道，山上的人是大师。我师父师兄弟虽然不是修者，但是都有和噩兽打斗的能力！”
“哦？”后座的顾思乔懒洋洋应了声，“也用符箓法阵吗？”
“用聪明才智！我还记得刚到月山道观的时候，有个低级噩兽总是缠着我，被我师兄发现之后，师兄就布置了一个陷阱，抓住了这个噩兽，像吊野兽一样将它吊起来，当时地裂圣光还没蔓延到道观，他们就去买圣光石净化那个低级噩兽，普通人也有普通人应对噩兽的招数嘛。”
“低级噩兽不吃你？”顾思乔反问。
“不知道啊，那时候我也小，记不得太多细节了。”长生笑，“等下去月山道观还能路过我爸妈家，吴家村，那里物产丰饶，所以即使时常有噩兽侵扰，吴家村的人也没有搬离。我们可以去那儿吃一顿大餐，这次我请。”
“太感动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公鸡今天居然要拔毛。”顾思乔调笑了会儿，忽然问：“吴家村？你姓吴啊。”
“啊，对，原来姓吴，后来因为身子毕竟虚弱，师父给我另外取了了名儿，长生。”
“那你原来本名叫什么，吴长生……这寓意……真的好吗？”
“吴二狗。”
“哦，长生啊，还是长生适合你。”
在长生旁边的梦无双愣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正全神贯注开着车，额前冒出细汗，脚下不知轻重踩了离合，车子起起伏伏地往前跑。
笑死，穿越过来前，她只是个大一学生，还没考驾照呢。
现在属于是无证直接驾驶，还好末世路上罕无人烟连只鸟儿都撞不到，还好这个时代开车不需要考驾照。
后座的许星言静静盯着她的动作，偶尔会提一嘴，“我来吧。”
“不……”她刚摸到点开车的乐趣，哪能轻易放手，“不会把你们带沟里的。”
【前方一百米地裂，请掉头~前方五十米地裂，请掉头~】
梦无双：“……”破车不是一千米外的东西都能检测到吗，怎么现在才警告？！
她瞪大眼睛，喉咙发紧，死死踩住刹车，但是这个该死的红魅幻影紧急刹车好像不太管用，许星言那边的车门砰一声打开，人已经消失不见。
距离深渊仅有几十厘米，她死死踩着的刹车才好像有点作用，车子堪堪停下。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流下，大气轻喘，心脏还在砰砰砰乱跳，视线怔怔落到后视镜上，一只手拉紧车柱，黑色的皮质手套被挣裂，露出下面少了小拇指的颀长四指。
是许星言。
狂野的风中，黑色的风衣高高扬起，还有他额前略长的碎发，他手下一柄斩梦刃深深插入地表，沿着岩石划下花火的痕迹。
那一瞬间，梦无双好像幻视到了某部韩剧，红色的车，黑衣的他，外星人都敏俊兮——
只是下一刻，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破坏了氛围，“上校，你把我车柱都抓变形了，老天爷，果然是人形机器，你的外号一点儿都没起错。”
许星言外号很多，在战场上，人们更愿意叫他人形杀戮机器，他的手好像金钢铁骨，力大无穷。
顾思乔撇嘴，“就算开下去又怎样，小红，启动！”
随着他话音响起，红魅幻影开启飞行模式。
许星言&梦无双：“……”
忘了这茬了。
红魅幻影变成空中飞车，不需要驾驶人，稳稳当当飞向裂谷的对面。
坐在车内的许星言重新找了双手套，四指收拢入手套，他低着头静静整理着，即使没抬头，也能感觉到后视镜中有如实质的视线在他身上。
他一抬头，后视镜中白皙的小脸立刻扭了过去，若无其事地看操控面板上的指标。
皮质手套在风衣上微微收拢蜷缩，他垂眸，心下思绪波动。
刚刚跳下车的那一瞬间，他居然想到了梦无双掉下深渊中惨死的模样，想到了这，他呼吸都窒住，来自灵魂的颤栗告诉他，梦无双决不能死。
如今静坐下来，他试图回味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宁可抛弃生命也要保护一个人的感情。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薄情，很多时候别人落泪，他都只是静看着。
那些热烈的深刻的情感，他感受不到，也做不出相对应的回应。
为什么一碰到梦无双，他就好像变得失控了。
上次也是，明明知道德古拉失控也不会杀死梦无双，为什么要出手？
更久之前，在她的十七岁生日晚宴，他更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他好像还用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她……
什么是欲望，他看着聿一揉梦无双的头，心底里暗自滋生的，是不能拿出来放到阳光下的欲望。
一靠近她，他就不是许星言，不是那个冷静沉稳的上校。
只是一个没有开化的野兽，无法隐藏掌中利爪，会伤害到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星言脑海中是理不清的宛若缠在一起毛线的思绪，忽然，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救命……上面的人……”
是呼救声。
他打开车窗，探出头去，向山谷中望去，“下面有人。”
“嗯？哪里有人？”顾思乔一副看梦游患者的表情，他不敢置信指了指下面，“喂，上校，下面是山谷。”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人？
梦无双也没听到奇怪的声音，不过，对于许星言宛如野兽般极强的第六感，她是深深佩服的，在这一路上，他多次凭借这份敏锐替队伍躲避了好几群噩兽群。
“是有人在喊我们吗？”这辆红色的车确实闪亮。
许星言点点头，“我先下去看看，等我信号。”
车门大开，他又一次毫不犹豫跳下去，没有任何飞行装备，身形轻松地落到裂谷的两壁，借着斩梦刃的缓冲，三下两下跳入绿植中，如同跳入湖面的鱼儿，消失了身影。
头一次，不是其他四个队友下去打头阵，而是他下去。
梦无双感觉到莫名的焦灼。
很快，传来了污染值的波动，腕表发出震动。
“下面有噩兽，B级，十七只……还有三只A级噩兽，有点多。”梦无双道，这是她们此次任务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
红色的烟雾迟迟没有发出来。
顾思乔啧了声，“他该不会想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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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扛下所有吧？装逼也有个限度吧？全装了，我可怎么办啊！队长，下去不？”
梦无双眼中坚定，“下。”
车子降落到一片凸起的巨石上，四人穿戴上飞行器，也朝着下面飞去。
末世噩兽进化三百年，鲜少有进化出飞行能力的，所有现有的飞行器几乎是每个修者都要学的一项工具。
顾思乔恐高，学得不好，直接挂在长生旁边，被当做货物一样运下去。
到了山谷底部，梦无双抬头看去。
绿茵茵的阔叶遮盖住冬日的阳光，荫蔽之下，十几头噩兽围绕着许星言，对他发起攻击。
“哇，它们以多欺少，玩团战啊！”
“小垃圾不要脸！”
俩活宝吐槽。
梦无双看着一柄斩梦刃呼啦一划，白光闪过，一圈噩兽全部缺胳膊少腿儿，它们嗷呜嗷呜震天响嘶吼，像是舞台上的小丑，她狠狠沉默了会儿，“这是以少欺多吧。”
等等……她发现了盲点。
为什么这些噩兽行动这么缓慢？
正常的B级噩兽不说健步如飞吧，面对人类的肉.体，很轻易就能一爪子撕碎的，它们怎么在原地打转，任由许星言砍呢？
而且，许星言的状态与平日完全不同。
他忽而立在高地，转过身来，神色淡漠睥睨着苍穹，她最喜欢的那双黑沉的眼睛变了，不再是阳光下会变得通透的黑色，而是一片金黄竖眸。
是的，竖眸。
野兽的瞳孔，煤球一旦警惕时会出现的竖瞳。
就这么华丽地出现在许星言的眼中。
一直对许星言不是人类没什么实感，如今，梦无双彻底陷入震惊与灵台通明的感觉，他是保护兽，和煤球一样的保护兽。
有燃烧不歇的火在她体内升起，她失神地望着冷风扬起风衣的许星言，望着他芒寒色正的脸庞。
她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在这一刻，他是属于自己的。
对，很莫名其妙，她冒出来这个想法，他是属于自己的。
许星言两臂伸开，俯视万物，远程操控着斩梦刃在噩兽群中乱杀，好似收割田野中的野草，如此轻易收割着B级噩兽的性命。
仿佛他凌驾于噩兽之上，是比噩兽更高一级的存在。
“好像不太需要我们。”萧锦富道。
“你说，上校跟着我们，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队长，咱们耽误了一个栋梁之才。”长生痛心疾首。
一只没靠近许星言的噩兽没被影响，朝着四人这边看起来最弱的人张开大口。
梦无双反应迅速地拔出腿上的匕首，朝着噩兽身上刺去，同时也放出了自己的两个噩兽。
她以为要有一番厮杀，毕竟A级不是那么好杀死的。她的队友也都拿出了圣光武器。
结果A级噩兽身影晃了晃，生生消失在她的眼前。
叮——当——
晶核撞击到斩梦刃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晶核落地，斩梦刃飞回主人的手中。
队友们傻眼，梦无双愣愣抬头。
一片逐渐消失的噩兽尸体上，许星言抬眸静静回望着她，阳光照亮他眼底的清澈和消退的肃杀，那瞳色黑亮，若海面上泛起的点点磷光。
梦无双恍惚发觉一个事情，好像，他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