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没有真的拖到八点钟才吃,七点半的时候清蒸石斑鱼就出锅了,叶一把葱姜丝摆在鱼上,把烧热的橄榄油泼在上面,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许阳秋原本在埋头敲手机,听到声音伸着头去看:“好香啊。”
叶一抽出双筷子递给她,转身去做清炒芦笋。许阳秋也没跟他客气,吃了一口,好吃归好吃,就是刺太多,于是又放下筷子。
芦笋刚焯过水,下锅瞬间热油“噼里啪啦”地响,他抬手拿锅盖挡住,下意识回头看她一眼。
见她撑着下巴没再动筷,又重新拿了双筷子,把鱼肚子正中间的一块肉夹到她碗里,转头继续拨弄锅里的芦笋。
“叶一。”许阳秋吃一口鱼肉,这回真的没刺。
“嗯?”
“你怎么又老又年轻的。”
叶一没什么反应,大约并没有听懂。他把芦笋转盘摆在中岛上,用夹子从烤箱里拿出半个坚果恰巴塔放进她碗里。
许阳秋啃一口恰巴塔:“退宿手续办好了?”
叶一正在给她择鱼刺,他筷子上夹着一片雪白的蒜瓣肉,正越过桌子往她碗里夹,闻言筷子猛地一顿,鱼肉掉进她碗里碎成几小块。
他低着头收回手,放下筷子才抬眼:“嗯。”
许阳秋对上那双眼:“叶一,你有毕业旅行的打算吗?”
他显然是没想到她要说这个,错愕地嘴巴微张:“啊?”
“这周末要不要去毕业旅行?这里,我陪你。”许阳秋眼睛弯弯,给他看了一个地名。
今天周五,这周末就是明天和后天。
叶一的眼睛飞快地眨两下,仿佛在消化这两句话。未几,他错愕的表情消失不见,眼神有些复杂。
“就知道你不会做这种有仪式感的事,明早八点出发,中午就能到,怎么样?”许阳秋把手机里的车次给他看。
叶一看起来不是很心动,甚至避开她的视线:“明天有事。”
“什么事?”
“带小玉去打疫苗。”
许阳秋把手机收回来,打开通讯录:“什么疫苗?卡介苗?”
叶一摇头:“不是,卡介苗出生的时候就会打,要打白破疫苗。”
半小时后,许阳秋的手机公放出小玉撕心裂肺的哭声。
“哇啊啊啊啊啊———!舅舅骗我呜呜呜呜......不是明天打针吗呜呜呜呜,说好带我去吃棒冰的呜呜呜......讨厌你......”
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夹杂着成熟温柔的女声,但听不清楚。
“刘姨......刘姨?”许阳秋扬声说话,试图盖过小玉的哭声。
“小秋啊。”电话那头的人离噪音源远了一些,这回清楚了,“能听见吗?”
“能的,这么晚了还麻烦刘姨跑一趟。您孙女啥时候办酒?到时候叫我去喝百天酒呗?”许阳秋拿出晚辈的样子,笑得乖巧。
“下个月,肯定喊你。”刘姨转身叮嘱几句,“家属今晚观察一下,有过敏反应打我电话,我就住隔壁小区,怪巧的。”
那边传来院长声音浑厚的客套:“哎哎,谢谢大夫。”
叶一走远一些,拿着手机发语音,看样子是在哄爆哭的小朋友,话里话外透着不太明显的温柔。
许阳秋又跟刘姨拉了两句家常才挂掉电话,挂完走到叶一面前,趁着他发语音的功夫又在手机屏幕上点几下。
“走吗?”
叶一放下凑近嘴边的手机,由于惯性声音还是很轻:“我答应了小玉明天给他买棒冰。”
许阳秋把黄澄澄的屏幕凑到他面前晃晃:“两百根,五十种棒冰,四十五分钟送到。”
叶一看她一眼,举起手机开始打字,许阳秋凑过去瞧。
【院长,等下会有很多棒冰送到家里,今天太晚,先冻起来,明天再给他吃。其余的别给他看到,吃多了又要拉肚子。】
“看不出来啊,你嘴上说觉得小玉是责任,实际上没少带娃嘛。”许阳秋揶揄道。
叶一把信息发出去,扭头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
许阳秋笑得狡黠:“还有什么安排?我一并给你解决。”
叶一垂头看了她一会儿,暖黄的灯光打下来,他睫毛的影子打在颧骨上,像两片羽毛一样飘忽不定,没有着落。
“好。”叶一说,“......恶劣。”
“啊?”
“没什么。”
许阳秋说是带他毕业旅行,但也只查了个车票就当起了撒手掌柜,她懒洋洋地靠在叶一的背上看财经新闻,而他屈腿坐在沙发上纵她靠着,埋头安排住宿和行程。
她其实很挑酒店,但凡有一点儿不干净都睡不好,可她并不想跟叶一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她想拥有一段单纯点的回忆,再踏实地埋葬这份贪心。
刷完财经新闻,叶一已经把车票酒店都选好,想拿给她确认,她头也不抬:“一间房一张床,其他听你的。”
于是许阳秋在踏进高铁商务座车厢的时候觉得自己被雷劈了,她扭头看向叶一:“你抢银行了?”
他头都不抬,也没回答。
等她站在某家人均1500+的艺术酒店门口时,被雷劈二度:“你不过了?”
叶一看她一眼,这次依然没说话。
许阳秋把行程都交给叶一,就是不想他因为谁出钱这点小事闹别扭,更不想让他有压力。她打定主意,不论叶一怎么安排,她都绝对配合,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奢侈,住行都顶格来定。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叶一“滴”的一声刷房卡:“饿吗?”
许阳秋瞥他一眼:“吃什么?米其林?”
“蟹脚吃吗?”
“给我剥吗?”
“嗯。”
“吃。”
这个小镇的菜系很辣,他们两个人都不太会吃,一顿饭吃下来面红耳赤,不停呛咳。走出餐厅时,一人拎着一瓶冰水小口含着。
许阳秋看看叶一红透的眼眶和鼻尖,别过头去闷笑两声,再回过头,只看到他不远不近的背影,她歪头看了两秒才笑着跟上去。
这座小城市近两年最出名的就是瓷器,文化渊源流传。有个很著名的陶瓷博物馆,但门票实在难约,他们昨天临时决定出游,今明两天都没票。
除此之外,这座小城也没什么景点,只有绵延不绝的陶土矮墙和佛塔一样的烟囱,纯朴与虔诚并存,割裂又融合。这是自泥土里长出,又经窑火淬炼的一座城,千锤百炼留下的是坚硬如铁的躯壳,和通透脆弱的内核。
一座城市,也能擅长等待吗?
一个瓷器的诞生需要经过拉胚、上釉等等无杂的工序,还要配合柴窑的仪式与生命周期,着急不得。
许阳秋那上了发条般的日子在这猛地一松,几乎无所适从起来。这点无所适从外化成了不停歇的脚步,她拽着叶一在这座小城漫无目的地走。
古朴的小村、荒凉的窄马路和热闹的集市,她几乎不作停留地乱逛。下午烈日高照,整座城市都像困在窑里,发热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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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等到了晚上才凉爽些,带着泥土气息,又有些温热的风徐徐吹来,说不上多凉快,但就是吹得人松弛下来。
她总算有点闲心慢下来,逛一逛。
这会儿他们绕回白天路过的集市,这条街两侧是装修精致的陶瓷门店,门店前是两排米黄色的防雨棚,防雨棚下挂着亮度不一的LED灯,整条夜市连光线都丰富多彩。
许阳秋在一个油画风格的摊位前停下,看着半人高的展示板,上面贴满各色的冰箱贴——全是狗。老板是个年轻姑娘,手里还抱着一只'棉花糖'。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选了一只干饭金毛形状的冰箱贴,她嘴唇偷偷弯起:“就这个吧。”
“棉花糖”的主人嘴很甜:“美女姐姐,这个十五。”
叶一自然地掏出手机。
“你送我啊?”
“嗯。”
许阳秋没跟他客气,陆陆续续在后面的摊位上挑了许多没用但可爱的小东西,叶一跟在后面安静地买单。
这次旅行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她努力回想自己和叶一相处的这段时间,发现所有的回忆都淡淡的,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瞬间。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这段记忆,那大概是熨帖。这份熨帖活生生把她没人气的家练成了温柔乡。
但没听说过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不是狐狸,是......她看一眼叶一,又看一眼手上的冰箱贴,笑了两声。
叶一没理会她的偷笑,问她:“还想逛哪里?”
他跟着她跑了一下午,虽说有些晚风,但也不算凉爽。他后颈上有些薄汗,摊位上明暗不一的光洒下来,泛着薄薄的一层光。
“找个店蹭空调。”许阳秋边说边扫过一排装修风格网红的陶瓷店,本想着随意挑一家,却在一众ins风灯牌的中间看到了一个古朴的门面,“......就那个,走。”
木雕鎏金的无字牌匾,深灰色嵌着瓷片的砖墙,这家店被整条街的强光衬得黯淡,又透着些许神秘色彩。
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古朴的檀木桌子,浮雕红木的架子,形状各异的瓷器,头顶是改良过的灯笼,不显阴森,反而多了几分柔和。
这家店门面朴素,内里却很宽敞。许阳秋信步在架子中间的过道上,看着一排排莹润的瓷器,那颗快节奏的心脏终于慢下来一些。
瓷器这种东西真的很玄妙,坚硬和易碎仿佛是两种冲突的品质,在一样东西上完美融合。
过道不算狭窄,但也容纳不了两个人,叶一没跟着她,而是站在靠近门口的另一条过道,等着她逛。
她沿着过道慢慢地走,茶具、花器、酒杯......每件瓷器的色泽、性状和质感都各不相同,看得人眼花叶一就站在架子的对面,既没靠在墙上,也没玩手机,垂着头等,侧脸对着她。
她走到他前面,想叫他一起回去,但面前是一整个架子的脆弱瓷器,连带着她语气都有些小心:“叶一。”
他的视线隔着架子看过来,她看着他的侧脸变成正脸,右眼下的那颗泪痣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浮现,她不甚明显地愣了愣。
“怎么了?”他声音也不大。
她透过木架的格子看向叶一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更显白皙,连那颗痣都透着干净。而他那颗泪痣的正下方,摆着一个白玉一样的瓷杯,那杯子温润如玉,皎洁如月。
瓷杯右侧有个小小的黑点,几乎跟叶一那颗痣垂直。
此时此刻,那透亮的白瓷杯,像是映着叶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