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我才没有舅妈的吗?”
小玉揉揉鼻子,眨巴着大眼睛问他。
叶一:“是你的舅妈,我本来就没有舅妈。”
小玉想了一会儿,严谨地问:“你是因为我,才没有我的舅妈的吗?”
叶一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小玉脆生生地回答:“爷爷偷偷让我跟你说,我不想跟你住。”
“......然后呢?”
“然后我问爷爷,我是不是耽误你找舅妈了。”小玉吧唧吧唧嘴,“然后爷爷就给我拿了根冰棒。”
叶一食指敲敲作业本,“分苹果,做完给你拿。”
等小玉吃上冰棒的时候,叶一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两下,“你一个下午就在想这件事?”
“嗯?”小玉咬着冰棒含糊不清地说,“想什么?嗯,在想。”
“具体想什么了?”
小玉回忆片刻,说道:“想的是......哈密瓜味的也好吃,但是菠萝的更甜一点。”
叶一原本正在给他削铅笔,闻言手一顿,无奈地看着小玉。
接着他拿着铅笔在桌上轻敲两下,“快吃,吃完做题。”
小玉皱着眉头吃棒冰,一想到要做题,连菠萝味都不甜了。
叶一手机发出高频铃声的时候,他正在给小玉卷寿司,紫菜里裹着满满的午餐肉,几乎要爆开。
他拿着刀正要切下去时被铃声吓了一跳,差点切到手。
那是Never Leaves App的专属铃声,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报警,立马抓起桌上整条寿司塞进小玉手里,叮嘱几句,急匆匆地冲出门。
医院在魔都郊区,他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慢地开车,出了内环才好些,路上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他攥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告警的血氧含量,硬是没敢打电话。手环GPS功能根本不完善,没有层高识别能力,他只好一层一层地跑。
所幸楼层不多,空间不大,他在五层角落的一个病房门口看到了一动不动坐着的许阳秋。
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后背挺得很直。她穿了一件驼色的绒毛毛衣,毛衣柔软蓬松地包裹着她。尽管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却给人一种缩成一团的感觉。
叶一放轻脚步靠近她,没等他走几步,许阳秋就意识到有人靠近,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他的瞬间,表情变了变。
他很难形容她的表情是变得更紧绷还是更放松,只看到她肩膀小幅度地抖了一下,又稳住。
叶一站在她对面,听着病房内规律的滴滴声,一时无话。
许阳秋嘴角扯出一个不上不下的弧度,小声说:“真好啊,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出现了。”
还在胡说。
叶一看着她白得发青的手,把长椅上的大衣拿起来,搭在她肩上。
接着攥着两边领子,向内收了收,让大衣把她拥得更紧些。
“冷不冷?”
许阳秋顺着他的视线看看自己泛白的手,气声说:“不冷,这是吓的。”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叶一看到带着呼吸机的钱桂。
看样子阿姨已经脱离危险,仪器稳定的滴滴声也在说明这一点。
要问她吗?
要安慰她吗?
要......抱抱她吗?
能么。
许阳秋没给他纠结的时间,继续说:“她肺白了一大半,双肺感染、积水,刚才血氧一直掉,脸都是紫的。”
“我知道的,早晚有这么一天。”许阳秋声音轻得像飘忽的雪,“她之前每次肺炎,最多咳嗽几声,吸几天氧也就好了,还是第一次这么严重。喘不上气应该很难受,可她也没法跟我说。”
“增强CT报告上说,她除了肺部之外还有多处器官感染,就是说,除了呼吸困难,她可能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但她根本说不出来。”
“之前医生问我要不要给她插胃管,我做过胃镜,我觉得那样太痛苦,我不想让她一直痛,所以我拒绝了。那气切插气管什么样呢?是不是会更疼呢?”她微微垂头,气声说,“......我还要说多久,你才能抱我一下?”
指令让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话音未落,他便一条腿跪在地上,使自己与椅子上的她齐平。
接着,他用手臂圈住她,像抱小玉那样,有些越界地把手扣在她脑后,小幅度地摩挲着她的头发。
他的手机被丢在一旁,已经静音,但血氧告警一次又一次地弹出来,徒劳地、喧嚷地报告着。
怀里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呜咽,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的全部理智被这一声呜咽撕了个粉碎,徒留浓烈却无用的情绪,在他脑海中叫嚷。
想办法啊。
不是拿着一个华而不实的应用邀功,而是真真正正地让她别再痛苦。
倒是想办法啊?!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没用的人吗?
那之后,许阳秋在医院陪了钱桂三天,没吃没喝也没睡,一直守在病房里。
这期间钱桂醒了几次,但每次时间都不长。
之前叶一总觉得钱桂和许阳秋的眼睛不论是大小、性状还是颜色,都一模一样,但他现在不再这么觉得。
因为钱桂阿姨的眼睛几乎全部凹下去,干瘪的皮肤泛黄褶皱,瞳孔不再是通透的琥珀色,甚至泛着灰调。
她醒来的那几次,眼神扫过四周,没有在任何一点,或是任何人的脸上多停留一秒,接着就涣散地望着天花板,再没有反应。
但她每一次醒来,许阳秋都会极其努力地跟她说话,不停地说,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第四天早上,叶一打定主意,拖也要把许阳秋拖回家休息。
谁知许阳秋却先提出要带他去吃早饭。
医院所在的区比较偏远,周遭居民区不多,只有几个脏摊。
两个人在脏摊上各点了一碗泛着油花的馄饨填饱肚子,吃完许阳秋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巾,边擦嘴边说:“还有两周开庭,刑检那边让我配合询问,我已经拖了两天,不能再拖了。”
“你又没有直接参与案件,可以拒绝。”
见许阳秋没回答,叶一皱眉继续说:“你现在这样怎么去?”
许阳秋眼下乌青,语速却很快:“没事的,应该很快。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中午之前就能结束,还能回来睡一觉。”
“我陪你去。”
许阳秋摇摇头,“你也回去休息吧。不忙的话,明天白天再来医院陪我。”
叶一没再跟她争执,配合地点头应下。
从检察院出来以后,许阳秋不知是太久没睡还是低血糖,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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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连忙扶住冰凉的扶手,弯着腰缓了一会儿。
安全起见她没开车,所以打了辆车回医院。到医院的时候,“保险箱”女士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在旁边的陪护床上躺好。
谁知道躺了半天,愣是半天睡意都没有。
人在熬了大夜之后,难免神经兴奋,一时间很难转换状态。
她干脆搬了个椅子坐到病床旁,趴在床沿边上,把“保险箱”女士的手放在头上,轻轻蹭了几下。
小时候她最喜欢被摸着头发睡觉,那时不论她怎么兴奋,“保险箱”女士只要捏住她一缕头发,来回揉搓,她就能立马呵欠连天。
但此刻,她睡意依然似有若无,不甚明显。
许阳秋趴了许久,她头上那只手压在她头顶,纹丝未动。她很轻很轻地叹出一口气,闭着眼睛强行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过于清醒的神智终于出现一些断点,最终彻底跌入不安稳的梦境中。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她过得浑噩又忙碌。
照顾“保险箱”女士之余,她还要一趟趟地跑检察院,连带着还要忙集团的事,宁总再怎么给她放假,还是有些事推不掉,她只好抽时间往公司跑。
她每天三点一线地折腾,赶场似的处理一件又一件事,人也有些麻木。
叶一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医院里,大多数时候是给她送饭和用品,少数时候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她没力气说话,他也配合地沉默。
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她会不适应,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坐在床边看着“保险箱”女士憔悴的面容长久地发呆。
然后被一个从后背贴过来的温热怀抱打断。每到这种时候,他过热的胸口总能让她回过神来,继续三点一线的忙碌。
“保险箱”女士第三次被下病危,又第三次转危为安之后,许阳秋去找了那位一直劝她插管的王医生。
“你想好了?”王医生第四次问出这个问题。
不论是之前插胃管还是气切,王医生的态度都很明确,反复劝她不要拒绝必要的医疗手段。
许阳秋第四次肯定地说:“想好了。”
王医生还在试图劝她:“我看你挺忙的,每天电话不断,来回跑确实辛苦。但咱们这是专业的养护医院,找你收着每天五六千的费用,肯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患者。我们这里的条件都是顶尖的,她身上连个褥疮都不会有。你要是忙的话,可以不用每天陪在这,为什么非得放弃抢救呢?”
私立养护医院和公立医院不同,资源没那么紧张,医护人员自然也鲜少劝家属放弃治疗,甚至会给家属提供情绪价值,鼓励他们再坚持一下。
但他们从没说过坚持的尽头是什么。
“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在跟自己打赌。一开始是,只要她跟我说一个字,我就不放弃。后来变成,她的视线只要在我脸上停留一秒,我就不放弃。现在已经变成,只要她有一个指标好转,我就不放弃。”许阳秋轻声说,“可是,都没有。”
“赌约换了又换……可……什么都没有。”
王医生见她心意已决,没有再劝,从抽屉里拿出放弃抢救同意书,摆在她面前,贴心地把笔帽拔开递给她。
她没有犹豫地接过来,落笔——
许、阳、秋。
笔锋起起伏伏,峰回路转,却指向绝无转圜余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