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他轻柔的抚摸着这封信。

    五年前,北月为了让他死心,跑去了北国。

    他足足寻了她半年。

    哪怕是离开他,他也从未相信过理由是因为不爱他了。

    相反,他只担心她,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直到他的脸毁了,他开始质疑,开始相信,开始自卑开始厌弃。

    他信了北月的厌恶,信了她口中说的不爱了。

    可就在他知道她和太子在一起的时候,他知道她不是。

    他太了解她了,她那样自由洒脱,又怎么会爱上太子那样的人。

    “江衔,首先呢,人要得学会尊重,才能学会爱人。”

    “人人平等啊,男女平等啊。”

    “江衔,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我们是一样的。”

    “其他人还因为我是女子看不起我,说出来我的医术真的吓死他们。”

    “嘿嘿,看吧,都被我的实力折服了,现在他们都叫我神医,对我很是尊敬,这可不是因为你。”

    ......

    她不像这里的女子,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收拾战场的时候。

    她站在尸群里,无措恐惧的看着他。

    他问她,“你是谁?”

    她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他,清澈的瞳孔没有一丝污秽。

    看着这样的眼睛,他鬼使神差的将她带回军营了,那个时候,她也才十岁,就像从天而降一样,查不到来历,不知道去向。

    她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了解。

    起初,他还怀疑她是敌方的奸细。

    后来,她慢慢的开始施展自己的医术,救了很多很多从战场上被其他大夫宣告已经无救的伤患,他也为此也放下了戒心。

    他也问过,她一身绝顶的医术是师从何人。

    她说,药王孙思邈。

    至今,他都没有查到有这样一个人。

    她口中的药王,就和她一样,无从查起,也毫无踪迹。

    十岁便能拥有那样的医术,她不是寻常人。

    这些年,他一直都有一种隐藏的不安和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来自于对她的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任何的过往,更不知道未来她会去向何方。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猜测,曾经北月给他设想过的假设。

    “江衔,假如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相信吗?”

    “总有一天我要回家的啊,我家人可爱我了,我也可爱我的家人了。”

    “我好想他们。”

    “江衔,可是,我有留念了。”

    “你说如果是你,该怎么办呢?”

    ......

    江衔抬起头,只看见太阳已经落向西方了。

    黄昏了。

    一天的时间,就算再怎么珍惜,也始终会过去。

    江衔出神的看着夕阳,手心无意识的摩擦着信纸。

    她那样思念自己的家人,他甚至不敢问,那他呢。

    那他呢......

    无声的叹息一口,他将信纸叠好缓缓放在自己的心口,看着慢慢落下去的夕阳,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微薄的笑容。

    他想,这些年,他学习的很好。

    “江衔,爱是成全和退路。”

    那他就成为她的退路。

    永远的退路。

    “驾!”

    黄昏下一个身影策马奔腾着,肆无顾忌,而那一块银黑色面具则被留在了那颗枯树下。

    枯树来年,又会开花。

    就让那块面具,永远埋葬在那里。

    也让十五岁的江衔,停留在那里。

    他原谅她,也原谅自己。

    ......

    这一个月,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陆陆续续的也有百姓往璃县搬了。

    这一处安身之地,人也越来越少。

    知了县也重新上任了新的县令,他过来请了几次他们去县衙里住,但江瑶觉得这处村庄的风甚好,也很安静,很适合养病。

    看着眼前已经渐渐长出绿叶的嫩草和树枝,一个月过去,竟然已经立春了,天气也逐渐的暖和起来了。

    现在站在外边儿,风吹过来,也不显得多冷了。

    但,你为什么还没有醒,李苇......

    江瑶回过头望向他所在的房间,他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陈大夫说,他的伤看上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人还没有醒,他写了信给北月,这几日应当会收到北月的传信。

    突然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江瑶抬起手。

    蝴蝶停落在她手上,扑闪着翅膀。

    “怎么?你是来送消息的?”江瑶温柔的打趣道,她微微一笑,“就当你带来了好消息。”

    “姑娘。”身后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江瑶手指猛地一缩,手上的蝴蝶似受了惊吓一般飞走了。

    她缓缓转过头,只见李苇扶着门框,苍白的脸上带着虚弱的笑。

    “姑娘。”他脸上的笑意渐深了一些,眼尾泛红,“我......做了一个梦。”

    江瑶笑了笑,她走到他跟前温柔的问道:“什么梦?”

    李苇眉眼间有些颤抖道:“是一个,噩梦,极其极其可怕的噩梦,是一个无论怎么挣扎,也不能解脱的噩梦,姑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低头无措的呢喃道。

    看着他害怕的眼眸,江瑶鬼使神差的上前轻轻拥住了他。

    她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慰道:“别怕,梦已经醒了,以后不会再做噩梦了。”

    李苇身体顿住,眼角的猩红和心里的撕绞痛减轻了一些。

    对,都是梦,那不是现实,那不是现实。

    他深呼吸了一口,缓缓平静下来。

    感受到身前的体温,他有些僵硬道:“姑娘?”

    江瑶松开他,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李苇点点头,退后一步,“多谢姑娘,奴才......没事了。”

    江瑶笑了笑,这些时日的沉重终于尽数退却了。

    “你已经躺了一个月,已经立春了,你瞧,太阳。”江瑶手指着上空。

    “姑娘,雨停了?”李苇有些诧异的问道。

    江瑶点点头,“嗯,停了。”

    她背对着他,错过了他眼底的僵硬和恐惧。

    李苇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我......我们时候获救的?”

    江瑶眉头深皱,没有回答这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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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

    “姑娘,雨什么时候停的?”他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她转过头,有些心疼道:“李苇,雨什么时候停都跟你没有关系,你知道吗?”

    “不,姑娘,求您告诉我,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他红着眼眶祈求的看着江瑶,试图在她眼底找寻到一丝答案。

    往常,他根本就不敢看江瑶的眼睛。

    但是现在,他只想知道答案。

    “跳下崖的第二日。”

    第二日?

    那就是说,他掉下崖后,雨就停了。

    那也就是说,那个无比真实的梦.......

    “呵。”他无比讽刺的一笑,面上没有一丝力气,显得更加的苍白。

    他倒退几步,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

    “李苇!”她轻声惊呼道,“松开!”

    就在她的手要碰上他的唇瓣时,李苇松开了牙齿。

    江瑶闭了闭眼,无力的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李苇,不是你的错,你不能什么错都将自己身上揽,这只是巧合,只是命运不公,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就算是对不起,也是老天对不起你,降下了这样的巧合......”

    江瑶的声响在他耳边响起,但李苇却只听到一条刺耳的线,他什么都听不到。

    才醒来,或许是太混沌了。

    他意识仿佛有些不清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这样的荒诞。

    为什么......

    梦中的画面反复出现在脑海中。

    他死了,雨停了,书本,李苇,奸臣......

    不,都是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姑......姑娘.......我,我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李苇红着眼眶,有些意识不清的问道。

    “好,当然好,我扶你进去。”

    就在江瑶要碰到他时,他下意识的避开江瑶的手,“不用,姑娘,奴才自己进去。”

    说完,他将门轻轻叩上。

    一瞬间,光也被关在了外面,房间的亮度也瞬间熄灭,变的暗沉起来。

    李苇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的跌坐在地上。

    他使劲砸着脑袋。

    都是梦!都是梦!

    那刚刚的一切,是不是也都是梦?

    他死了,雨停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梦中的事?

    野狗啃食?

    呵,野狗啃食,不是命定吗?不是生下来就关于他的命定吗?

    他从小就接受这个命定。

    不对,不对,是谁给他命定?

    是谁?是谁?

    眼前越来越模糊,床帘,蜡烛,房柱......

    “嘭”的一声,李苇倒地。

    在门口的江瑶听见动响,立马推开了门。

    看着昏迷的李苇,她急切道:“李苇!李苇!”

    他面色苍白,额头上隐隐约约渗出冷汗,嘴里嘟囔着什么,细小微弱,听不清丝毫。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片,倒出两颗药喂在他的嘴里。

    不一会儿,怀中的人面色便红润了起来。

    江瑶松了口气。

    她将李苇抱起来,他比从前竟是更瘦弱了几分。

    十六岁的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但体重跟她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