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云走出段距离后，回头望向林江。如今夜深，林江并未骑马，她大步往前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府与她的新府邸是两个方向，她的住处是肖台玉安排的，离肖府这个营州掌权者的住处最近。而林江不管是过去身为校尉，还是如今贵为将军，都似乎始终被肖台玉排除在圈层外。
倘若她没有娶肖亦安，那林江的经历是否就会是她此后的境遇？沈凌云瞧着对方的背影逐渐变小，便收回目光。
她并未继续往家走，反而穿过街对面的小巷，朝城西方向赶。
在一扇小门外站定，沈凌云有节奏地叩院门。等了会里头都没动静，她便离开这扇门。
走到墙边，几个箭步往前冲，手一下子搭上墙边。将手一撑，翻身上墙，随后立即跳到墙边的粗壮树枝上。轻巧落地，抖掉身上的叶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且只有一间房外头亮着两盏灯笼。这间房里还亮着微弱的光，沈凌云即可走到房门外。
她按照规律敲着门，随后静静等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门被拉开一道小缝。“沈三，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苏水披着外衣，往她身后巡视。
“快进来吧，可是有什么要事？”苏水将门敞开些，让她好进去。但见到沈凌云面无表情地迈进房间里，却不说话，苏水语气不自觉带着惊疑，又问了遍。
沈凌云坐到椅子上，朝周围看了看。房里很朴素，几乎没有什么超过苏水身份的摆件。
“苏水，我之前交代你将那稻种亲自分发到城外庄子上，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那稻种你可给过谁？”沈凌云紧紧看着刚点完灯，坐在对面的苏水，耐心等她的答复。
苏水一脸疑惑，连忙解释道：“未曾给过其他人，那日拿到后，过一日我便亲自前往庄子，将其交到你亲自挑选的那几位管事手上。”
“况且那一日我一直将其放在柜子中，按你的吩咐上了锁。我检查过，没有撬动的迹象，显然并未经过她人之手。”
沈凌云仔细辨认对方的神情，但对方眼神真挚，似乎并未说谎。但沈凌云自己撒谎时，也总摆出一副诚恳真挚的模样，所以她并没有选择直接相信。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与林月白可是发生了什么，并且林将军还知道了你二人发生的这件事？”
苏水的脸上露出了些古怪的神情，整个人有些不自在。
“沈三，你...你怎么知道？我...我与林月白，的确，的确发生...”
苏水吞吞吐吐，但看样子这件事对她而言算不上坏事。又通过林江之前的反应，以及现在苏水对林月白的称呼，沈凌云直接问道。
“二月初十，酉正二刻，你去同春楼与林月白见了一面，可是这天你与他产生了关系？”沈凌云仔细观察苏水。
苏水面露震惊，“你怎么知道？”
她则继续道：“林月白喝醉了酒，不管是你趁人之危还是他霸王硬上弓，你二人的确什么都发生了，对吗？”
沈凌云步步紧逼，“你是情难自禁，还是蓄意而为？苏水，你并不笨，你从没问过那稻种或是其他东西从何而来。但我知道，尽管我什么都没透露，你也知道我要干些什么。你与林将军可有什么联系或是交易吗？”
她在试探苏水，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徐州的事；试探她是不是故意将稻种交到林江手里，让这一切变得更混乱。
“沈三，你在说些什么？蓄意而为是什么意思，什么交易，你怀疑我吗？”苏水有些着急，急忙解释。
“那日我按你说的，打算酉正二刻左右到同春楼。但看错时辰，大约三刻左右才到，那时林月白便有些喝醉了。我被他身边的人带到房间里，陪着他再喝了几杯，然后将准备好的物件交给他。之后我们二人都有些醉了，便有了肌肤之亲。”
苏水一股脑地将那晚发生的事都交代清楚，“他一夜未归，第二日便被林夫人发现，林将军自然也知晓此事。但林将军只见了我一面，盘问了我的出身，此后我与其再无任何联系。”
沈凌云这时候却敏锐地抓住了苏水话语中的漏洞，“你如何有那林月白的钥匙？即便林月白和离过，但仍要戴贞洁锁。苏水，以我对吕氏的了解，还不至于要让林月白再嫁人。”
苏水这时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他并未戴锁。”
这一下子也给沈凌云整沉默了，两人短暂无言。过了会，沈凌云说道：“林将军调查你，已经牵扯出了我，但这暂时看来不是坏事。对了，从林将军所为可看出，你与林月白或许可成眷属。林月白为林家独子，吕氏又为吕家独子，到时你若与其成婚，吕家必定会培养你。”
“苏水，你如何看？”
苏水低着头，仔细思考。随后开口，“我听人说，外头如今大乱。若真打起来，营州也难幸免，到时吕家或许也难以维系今日所成。”
“沈三，我想还是跟着你。你放心，此后我必定更为谨慎。”
沈凌云这时候也算是理清来龙去脉，她暂时分不清，苏水说的是不是实话。也许真假参半，但她与林月白的事必定不是假的。
谎话可以撒别人无法证实的地方，比如说苏水到底是不是无意将那稻种留一天才送到庄子。
但这时候，沈凌云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这番说辞。毕竟到这时候，她暂时还没有损失什么，反倒是她从中获利。
她站起身，“天色已晚，我便离开了。实在是歉意，情急之下翻墙进到这。”
苏水也只是摇头，将沈凌云送到院门口。她与苏水道别，在黑暗中离开。隐秘的巷子里，沈凌云回头，只见苏水提着盏灯还站在门口目送她。
沈凌云这次彻底离开，走回城东。
亥正一刻，沈凌云终于回到了府邸。门房瞧见沈凌云从外头回来，立即上前，“将军，你辛苦了。这成婚第一日便忙军务到这时辰。”
她瞥了眼对方，点了点头便往主院去。这时府里的绝大数奴仆都已经歇息，一路走过去都有些静悄悄。府邸有些大，与之前她和沈墨住的小院子过于不同，住在这让她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夜归时，这样一眼不能尽收眼底的地方，总会让她觉得有危险。
离院门还有些距离时，沈凌云瞧见门口那站着几个人。走进一看，是肖亦安。他与清元站在门前，清元还不停张望。肖亦安瞧见沈凌云的身影，立即迎了上去。
“妻主，你回来了。”肖亦安面带笑容，真个人仿佛散发着光芒。
沈凌云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感受到了有些冰凉的触感。“你在这站了多久？不用这么麻烦，往后我晚归，你不必等我。”又是这句熟悉的话，沈凌云之前对沈墨说，现在对夫郎说。
“妻主不必担忧，亦安没等多久。”说着顿了下。就这个间隙，一旁的清元立即开口，“将军，夫人才不是没等多久。用晚膳时，您还未归，夫人都未曾用膳，一直等到天黑。方才夫人在门口那，至少站了一个时辰。”
清元还想再说，肖亦安便回头将其打断，“清元别说了，你先去准备洗澡水吧。”将清元的话头截断，肖亦安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无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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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亦安都愿意等，这并不是麻烦。这对亦安来说，甘之如饴。”
“那我若是一夜未归，难不成你还要等到天亮吗？”沈凌云回头，眼含笑意的盯着肖亦安。
肖亦安攥紧了些她的手，轻声说：“那往后，妻主若不归，抑或是晚归，可否派人回来告知亦安一声。”
沈凌云在院子里停住脚步，转身仔细瞧着肖亦安。穿着一身青荷碧波裙，在这院子的灯光照映下，显得清新脱俗。她的视线转回肖亦安的脸，不施粉黛，那双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让沈凌云心里紧绷的弦放松下来。
她与肖亦安视线交汇在一起，喉间溢出轻笑，“那若是我不应允，你是不是会偷偷哭？”
肖亦安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立即将头垂下去，整个人都羞涩起来。
沈凌云觉得很奇妙，不管肖亦安什么表情，他头顶的光自始自终都是不变的白色，也不知道他有这光有什么用。
不对，这白光有个很大的用处，那就是让他整个人都圣洁起来。正是这样的气质，让沈凌云在做一些事时，总觉得更激动。
她用手勾起肖亦安的下巴，“别总埋着头，脖子不会不舒服吗？”说着揽着肖亦安，随后低头，在他嘴角落下印记。
肖亦安微微喘气，都一直低着。沈凌云去洗澡后，他都一直低着头。
等沈凌云穿着寝衣出来后，肖亦安也换好寝衣。他坐在床边，已经恢复了往常那副的温柔贤淑的模样。
“你方才不是说有东西要交予我，什么东西啊，拿出来吧。”沈凌云擦拭着发尾，一屁股坐在肖亦安旁边，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
她有种预感，肖亦安待会把他的全身家当交给她。果不其然，肖亦安将一个有些分量的盒子拿了出来。
“这里头都是亦安的嫁妆，一些是母亲备的。绝大多数，是我亲生父亲留下的，也算是丰厚，今日我便都交予妻主。”肖亦安坐回沈凌云身旁，将这有些大的盒子打开。
里头叠满了田契、店契等，还有很多银票。沈凌云不由得将头靠进这盒子，这么满，这银票瞧着有好几万两。
“这些银票都是这些年亦安存下的，其余那些实物多数都放在库房里。妻主若是有用，都可拿去。”
肖亦安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沈凌云，整个人都散发着恋爱脑的圣光。
沈凌云轻吸一口凉气，这绝对在考验她。面对这样一笔巨款，谁都很难不心动啊。但实际上，之前她一无所有，那些个聘礼多数是肖台玉准备的。她再收下肖亦安最后的这些东西，无疑是让肖亦安彻底依附于她。
但未来谁有说得准呢，若是日后她叛逃营州，那肖亦安身为肖家人又该何处何从呢？
“这些东西你便自己收着，我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人，且能吞掉新婚夫郎的嫁妆，那太不是人了。”
沈凌云虽然心动，以前也打过这个主意。但若是对方有一点算计，沈凌云都能心安理得的收下。但现在看着对方的眼睛和神情，她似乎做不到。
况且待会她还要对对方说件事，感觉收下了待会就开不了口了。
沈凌云强制肖亦安将盒子收好，然后催促对方回来躺好。等一切都收拾好，灯也吹灭后，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抱住肖亦安，让对方靠在她胸口。用身体温暖他，但嘴里的话却相当冰冷。“亦安，我从大夫那给你拿了些药丸。不过你放心，这些药丸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肖亦安声音很轻，“妻主，是什么药丸？”
空气安静了会，沈凌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避孕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