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洢和徐氏四目皆惊,对视一眼,双双疑惑,易大人怎么突然来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闯入后院……
这随心所欲无视礼数的做派,倒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杜清洢心虚地退至徐氏身后,伞面倾斜,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易潇三两步行至离徐氏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今日回门,小婿来迟了,岳母莫怪。”
他散漫的懒音听不出一丝抱歉,面容冷淡疏离得不肯稍假辞色。
徐氏哪敢怪罪他,讪笑着上前两步,客套道:“我听清沅说了你公差缠身,想来是好不容易才脱身过来,还未用晚膳吧?先进堂屋侯着,我请老爷过来,你们小酌两杯。”
易潇不接话,目光朝灯火通明的屋内瞧去,似在寻觅什么。
徐氏忐忑着不敢说也不敢问,生怕易潇问起杜清沅在何处。
这时,后院的游廊处又出现两个执伞跑来的婢子,衣裳样式不像是杜府的,倒像是跟着易潇过来的。
眠冬撑着伞,抱着一件女子斗篷赶到易潇身侧,喘着气问:“主君,您行路太快我们跟不上……夫人在何处?”
易潇沉默着将目光移向徐氏,一副耐心欠奉的模样,等着她回答。
徐氏面上维持着一家主母的镇定,汗流浃背道:“外头雨急风大,咱们进屋再叙吧。”
“夫人好像在那儿……”另一个婢子知夏往远处院墙一指,易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假山背面站着一个半悬空的背影,在朦胧夜雨中的确有几分像杜清沅。
易潇下意识蹙眉,冷淡的脸上稍现疑惑——她又在搞什么名堂?
当下天光暗沉,本就视物不清,雨水湿滑,她这般姿势去攀山爬树,不要命了?
杜清沅顾不上别处的动静,一心拽着花枝去将顶上的画幅碰下来……胳膊都举酸了终于手指夹住画轴一角,轻巧一勾——
画轴是到手了,可人也失了重心,她下意识大叫一声,闭着眼往前栽下去……
栽下去的时候,她双手还环抱着画轴,生怕它再淋湿,内心祈祷等会儿别是脸着地。
一道疾风拂面而来。
柔软的脸颊撞上一处坚实稍硬的地方,暖烘烘的,还会上下起伏……
杜清沅睁开眼,懵逼地猛一抬头,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抬眼看去,入目之处是易潇被撞红的下巴,一片殷红在冷白肌肤上格外显眼。再往上,易潇冷脸睨着她,漆黑眼眸如千年寒潭,含着化不开的阴沉情绪。
“对不住……”
杜清沅一边弱弱地道歉,一边看清了周遭。原来她没摔在泥巴地里,而是被易潇横臂揽在怀中,她方才脸碰到的温热坚实之处,原来是他的胸膛。
难怪还会上下起伏……
杜清沅颇不自在地别开脸,易潇这时也稳当放下了她。
眠冬和知夏围上来,分别给杜清沅和易潇撑伞。不过这两人方才已被淋湿一身,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发梢还在往下淌水。
杜清沅这会儿想起来问眠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主君也来了?”
她后半句刻意压低了嗓音问眠冬,落在易潇耳中,却像是在嫌他不该来似的。
他脸色变得更不好看,唇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我若不来,你怕是要卧床躺上三个月。”
杜清沅自知说错话,红着脸对他道谢:“多谢主君搭救。”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旁人风言风语,说我易某人的妻子过门才三日,就伤重卧床不起。”易潇幽幽道,脸色冷如寒玉,目光却停留在她额角的青紫处。
他盯得久了,眠冬终于也留意到了杜清沅左侧额角处的伤口。伤口表面破了皮,没流血,却青了一小块。
易潇望着那处伤,目光微动,他确信自己刚才赶来接住她时,没有让她磕碰到这里……那这处伤是哪来的?
眠冬替他道出心中所思:“夫人,您这儿怎么青了一块,何时弄伤的?疼不疼?”
“啊?这儿青了一块吗?”没有镜子,杜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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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去摸额角,摸着还好,没什么感觉,她收回手,不在意地笑:“一点儿都不疼……”
“嘶……”杜清沅忽然话音扭曲,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龇牙咧嘴,抬眼瞪易潇:“你干什么!”
易潇收回按触她伤口的手,轻嗤:“不是说不疼么?”他捻捻指头,刚才约莫使了一成力……应该再轻一点儿的。
杜清沅无语,对着眼前的“救命恩人”不好发脾气,只好扭开头捂住伤口:“我是说不碰就不会疼。”
“你另一只手里拿的是什么?”易潇盯着她一直宝贝似的捧在怀里的卷轴。
“这是……一幅画。”杜清沅本想说这是杜之蘅的画,但又怕被人说是伪作,索性含糊地一带而过。
眠冬瞧那画轴眼熟,好奇问道:“夫人,是你前日采买的回门礼——杜之蘅的那幅画‘鹤之春’吗?”
“嗯,是吧……”杜清沅抿了抿唇,语气低落下去,“也可能是仿作……”
眠冬惊讶地低呼一声:“啊?您花了六百两银子……竟然……”
易潇挑了挑眉,探究地看向那画轴,正想问上两句。
徐氏凑上前来,出声打断:“易大人,方才多亏你出手救了清沅,你们衣裳都湿透了,夜雨寒凉,当心着了凉,快进屋换身衣裳,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杜清沅打了个喷嚏,眠冬把带来的斗篷罩在她身上,遮住了微微寒颤的身躯。
易潇颔首:“进屋说吧。”
进了屋内,杜益宏慈眉善目地等在上首,他身旁的圈椅空出来,几案上的热茶氤氲出袅袅茶香。
外面的一圈动静,已经有人禀报给了杜老爷,他换了一副与先前负手离去大相径庭的脸色,站起来笑面相迎:“贤婿新婚休沐还不忘繁琐公事,真是年少有为,难怪圣上赞你为肱骨之臣。”
“岳丈谬赞,小婿迟来半日,就瞧见一出好戏。”易潇接过茶碗,揭起碗盖轻拨茶叶,垂眸漫不经心道:“为何方才个个撑了伞闲站着,偏我夫人在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