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暖阁边上,竟来了一群宫女,将晏西棠团团围了。
晏西棠像是站累了,就大刺刺地,坐在那暖阁门前的台阶上,那群宫女,亦就蹲的蹲,跪的跪,坐的坐,依旧将他簇拥着,听他说话。
像是讲了什么笑话。
一众宫女就捂嘴偷笑,继而撒手嬉笑,然而就东倒西歪,前俯后仰。
湖边雪地,静谧夜空中,一阵高高低低的少女清音,恍若浅唱低吟。
亭阁飞角下,挂着的桔色笼灯,照亮那台阶处的一堆人气与暖意。
“嘘,小点声……莫把扶疏殿下吵醒了。”
那光亮中心的男子,抬指嘘声,顿时压住了那开心得抑制不住的乍起声浪。
“哦,我把门关上吧……”一个靠近门边的宫女,急忙起身,要去关门。
“哎,不能关严了,那碳火之气有毒,会闷着的……”男子又赶紧轻声地,制止了她。
“大人真是贴心啊……”有人在艳羡。
“大人冷不冷,用这手炉暖和暖和……”又有人想要献一点点殷勤。
“不用,谢谢!”那人答得礼貌而客气,并没有因为面对的是一群小宫女,就摆个大人架子。
“大人渴不渴,我去起沏壶茶来……”
“不用,谢谢!”
“大人饿不饿,我去煮一碗面来?……”
“不用,谢谢!”
“大人好不容易……到这宫里来,总得让我们做点什么吧……”
“就是啊,总得让我们做点什么吧……”
大兴民风,并不古板。那些十五六岁的宫女们,其实也是精挑细选进来的,清一色的机灵和胆儿肥。
并且,此刻,敢跑到这湖畔来围观的,更是些机灵和胆儿肥的尖尖子。
那深夜湖畔,亭阁边蹲坐,又不是什么庄肃场合,那平日高高在上的相公大人,也是如此这般的和气,由她们团团地围着,谦谦问答。
渐渐就越发的大胆,言语也越发跳脱起来。
“要不……这样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玲珑点?给我吃些就好……”
那人像是盛情难却,只得找了个合适的殷勤来接受。
“可是,这……玲珑点,是喂这御苑沁湖中锦鲤的鱼食呀。”那小宫女一脸的难为情,迟迟递不出手中的吃食。
“你们入宫得迟,可不知,晏相公就喜欢吃这沁湖鱼食吗?”那人伸手接过那鱼食,且还大言不惭。
这种狼狈难堪事,他也不觉难为情,直白大方地说来,就引得那群宫女又是一阵觉得新鲜的惊诧,又催他:
“哈哈,这又是何原由,大人快说来听听……”
“呵,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不提也罢……”
“大人说来听听嘛……”
“大人说话,有道理又有趣,说什么,我们都爱听……”
“就是,就是,请大人快讲……”
“好吧,好吧,安静点,我讲便是!”
像是磨不过宫女们的纠缠,那人真还娓娓道来了:
“我中探花那年,赴这宫中琼林宴,喏,就在这沁湖的对面吧,那花园子里。那宴席规矩太多,我都饿得眼冒金星了,也还等不来开宴,就到处去转悠转悠,想找口吃的……然后呢,我就在湖边的假山处,遇见……一个宫女,便求她给找点吃的,那时,她手里,正好就有一盘这起子吃食,就顺手递给了我。我接过一尝,那味道,酥香脆甜,还真不错,就问她,这点心叫什么名字,她说叫玲珑点,我就想啊,不错,真不错,味道不错,连名字也好听,还有这皇宫里的宫女,也长得真不错,跟个小仙女似的……”
“呵呵……”一众宫女就跟着,捂嘴偷笑,开心无比。
听男子潇洒讲他的囧事,带些谦谦风流的心思,还变着法地,夸了她们宫女群体。
“后来,那琼林宴上,先皇陛下招我到御前,问我,想赏点什么呀,我就说,想再吃一盘玲珑点……”
“哈哈哈……”宫女们已经预想了接下来的场景,又是一阵压着声音的欢笑。
“当时,全场的所有人,就跟你们现在这样,全都笑到……肚子痛,嘴抽筋。喝酒的,给呛着了,吃肉的,也差点给噎着。我也没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且我还想说,求陛下把那小仙子似的宫女也赏给我吧。抬头一撇,却见着,她正站在陛下身边,又还端了一盘玲珑点,正往湖里抛洒呢,那时,我才知道,那东西,是喂鱼的……”
晏相公说罢,亦跟着自嘲地笑,不禁抬手捂额。
“那个宫女,也太损人了吧……”就有小宫女替他打抱不平。
“就是,太损人了!”
昔日琼林宴上那个没心没肺的宫女,让她们无限倾慕的男子,当众出糗,大家都有些义愤填膺。
“也不怪她。没有这鱼食,先皇还记不住我呢,后来,先皇要用我时,就说,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就是喜欢吃鱼食那个,这事情,叫他去办!……当然,每次办妥了事情,先皇也少不了要赏我一份这鱼食吃,见我吃得开心,他也赏得开心,自然就记住我了,后头,就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办……所以啊,我还得谢谢那宫女,没她这盘鱼食,我哪有这么快,就做了政事堂的相公,能够为国为民啊……”
“哈哈哈……”
宫女们又被他那惟妙惟肖的描述,给逗乐了,少息,又不觉开始唏嘘叹息:
“大人真是好心性……”
“这叫……以……那句话怎么说的,以什么,报什么?”
“以……德,以德……报……”
“以德报怨!”
“对,就是以德报怨,大人这是不拘小节,以德报怨!”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给拼凑出一个最高赞赏。
“那……大人后来有向先皇陛下,求了那个宫女吗?”
终于,有一个傻傻的小宫女,问出了这个让她好奇的问题。在那一堆杂言中,去伪存精,纠结住要害。
“还求什么呢,那么坏心的人,求她作啥?”
“我若是相公大人,也不会再去求的!”
“就算是长得像仙女又怎样?人品不好,就不配相公大人!”
不等晏西棠回答,一众仗义的宫女们,又自行表达着自己的理解,替他作答了。
“到底,有没有求啊?”那小宫女却依旧执着。
就像总有一小撮傻傻的心灵,会抛开世俗尘光,执着于才子佳人的爱恋。执着于情之所起,一往情深,不问缘由。
众人瞬间安静,齐齐噤声,呃……其实,都想听男子的回答。
“没有……”晏西棠摇头。
“为什么?”小宫女追问。
“不为什么……”男子突然抬手捂额,瞬间沉寂。
那就是心有万重山,不与外人道。
“……”
少倾尴尬的沉默,宫女们也是见机,急忙转着眼珠子,寻着新的话题来绕。
“相公大人,看的什么书?”看见他膝怀中的书,便问书。
“《春秋.谷梁传》”
“大人可真是学识渊博……”
“你们……想不想读书?”
“宫中只考女红,不考识字读书……”
“以后,终是要出宫的嘛……”
“以后出宫,又不去做官,读书做什么呢?”
“也不是非得要做官才读书呀,女子读书,可知世情,可明事理,可长见识,以后出宫嫁人,更能受夫君尊重……再说了,我朝以后,不见得女子不能做官啊,你们那位琳琅长公主殿下,不也是女儿身,在理朝政吗?”
“……”
清隽和蔼的男子,语重心长一席话,说得宫女们眼神晶亮,若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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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
“总之,女儿家,多读些书,总是好的,至少,少闹些笑话……就说之前赠我鱼食那个宫女吧,她就曾将我手中这本《谷梁传》,叫做《母羊传》……”
“哈哈,母羊传,这又是何道理?”
“春秋一书,有三家注释,名曰三传,一曰左传,一曰公羊,一曰谷梁。那日,我考她,这三家春秋,分别为哪三传?她呀,可能是只记得左传与公羊这两家,那谷梁呢,有些似是而非,记不清了,便想了个听来相近的,母羊传,来凑数。我问她何故,她说,既有公羊传,那岂不应有母羊传?却不知,这左氏,公羊,与谷梁,皆是人之姓氏……”
男子只要一讲起那些往事,不管是他的糗,还是别人的糗,皆是眉梢温柔,笑意盈盈。
“哈哈哈……”宫女们亦就不觉,跟着绽笑。
“大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求她了的吗?”还是先前那个傻傻的小宫女,又冷不防戳了一句。
“……”问得晏西棠霎时无语。
“……”一众宫女也霎时无语。
还是有些机灵点的,知道又问到尬点儿上去了,急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去:
“大人,其实,我们也想识字读书的……”
“对,对,我们想学的!”
“相公大人叫我们读书,是为我们好……”
“对,多读书,以后嫁人,才不会被夫君欺负……”
“说不定,还可以做女官呢……”
“也莫把谷梁叫母羊,叫人笑话……”
“大人,要不,在宫中开女学吧……”
“对呀,大人,开女学吧。”
叽叽喳喳一群小宫女,十五六七岁的年纪,带着无比初纯的美好,充满着对未来的希冀。
晏西棠便笑着,循循地,将那宰旨的方向引了:
“这事情呀,毕竟是内宫之事,我说还不管用,得求你们琳琅长公主……”
“相公大人说话才管用呢,要不,大人给咱殿下说说吧……”
“那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你们问问……”
男子竟也突然爽快,跟着就站起身来,看向边上那宫墙转角处。
“……”众宫女顿觉惊诧,赶紧寻着他的视线,齐齐转头。
有些十分机灵的,便迅速地从地上爬来,转身低头,敛色垂头,等着迎接那宫墙处来人了。
春和宫出来,弯弯的青瓦白墙边上,没看见人影,倒是有一簇隐隐的,桔色笼灯光亮。
便听得那如玉般的男子,站直了在阶上,提了嗓子,一声清音朗声,朝着那宫墙转角处的幽幽光亮,一句郎当说话:
“琳琅长公主殿下,你的宫女们想识字读书呢,开不开女学?等你一句话!”
在那转角后面,一动不动地,听了半天墙壁的女郎,此时才恍然。
她只道自己藏身得好,却忘了这手里兔子灯的光亮,是可以穿透暗夜,让那坐在暖阁阶上的机警之人察觉的。
怕是早就被他看见了。
也就是说,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她所听到的所有,都是他故意说的!说给她听的!
故意说那鱼食之事,然后,借着一众宫女的口无遮拦,变着法的骂她!
故意说那母羊传之事,然后,借着一众宫女的口无遮拦,变着法的笑她!
然后,故意说那劝学之事,让她骑虎难下。日后传出去,便是他做了好人,被她留在宫里刁难时,还不忘给宫女们谋个好处,劝着她兴了宫中女学!
这个奸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琳琅长公主一手提着那只桔色兔子灯,一只握着那只金黄的贡桔,慢慢地,慢慢地,转出了宫墙拐角。
裙摆摇摇,勾唇浅笑,仪态万千。
她今夜若是不把这口气给出回来,简直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