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烂桃花,怎的这么多?”晏西棠冷不丁损了她一句。
黑眉黑眼,酸不拉几。
夜鸣珂愣了愣,却笑了,讪讪的,亦还有些欠欠的自得:“也没有太多吧,就这一朵……”
她心情好,前所未有的好。
这朵烂桃花,还想要娶她呢,终于有人,在耳边说,要等着娶她了。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虚荣的心,恨嫁的意,思春的情,都得到了满足。
说罢,便将手中的奏表,递与晏西棠,要他自己看。
虽说,是些男女私情,但也毕竟是桩政治婚姻,也该与他这个政事堂宰执商议。
晏西棠接过,一目十行看完,便也转身,往她身边的宫墙上靠了。
眸色深旋,思索少息,一声重重的呵气,从喉咙里滚动,再从鼻尖嗤出来。
一副十分不以为然的样子。
夜鸣珂偏头去看,便看见那勾起的嘴角,挂着嗤笑与不屑。
看得出奇,不觉问他:
“晏大人不是有急事找我吗?”
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把人撵开,却又不急不慢地,靠在这里跟她磨叽。
“就是这件急事!”晏西棠理直气壮,举起手中奏表。
他未卜先知,还未看到奏表时,就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事……有什么急的?”她都不急的,急也急不来。
“公主……不能嫁秦琅!”
“为什么?”
“那一介武夫,你很喜欢?”晏西棠转头,桃花眼眸,灼灼地看着她。
“我……反正,也不讨厌吧……”夜鸣珂移开了视线。
一时要她说是喜欢吗?似乎也答不上来。且要在他咄咄逼问下,说喜欢,竟有种莫名心虚。
“那也不行!”那人像是松了口气,复又靠回墙上去,看着天说话。
“可是……”夜鸣珂觉得他怎的有点蛮横,便耐心地,与他讲理,“这桩姻亲,可是值许多军饷呢……”
且不说秦家三郎是个良人佳配,只说这政治利益,既可解国库燃眉之急,亦可安定多年军心。
“你当是去地主家当小老婆吗?还不起债,就拿人来抵?!”
文雅的宰执大人,突然低吼了一句粗糙的。
话糙理不粗,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夜鸣珂却也不觉寒碜,且还继续往那牛角尖里钻:“无所谓,只要可以稳定军心,于我大兴有益,为何不可?”
姻亲于政治而言,只是一种制衡手段。
“……也是,用一位皇家公主,缓军饷之急,稳半壁江山,这买卖,倒也划算!”晏西棠想了想,也点着头,承认了她的道理。
然后,却突然话锋一转,朝着她当头棒喝而来:
“可是,却不是你,琳琅长公主殿下!”
“为何不能是我?”夜鸣珂被他接连地否定,亦有些拧了。
“公主不知吗?”晏西棠反问她,一副她就该知道的样子。
“我就是不知!”夜鸣珂就跟他抬杠。
其实,她只是暂时不愿意去深想而已。只如刚才,浅浅的欢喜,纯纯的情愫,多好。
偏偏那人嘴毒,还要硬生生把她心中的惶恐,给剖开来:
“不论现在,还是以后,公主都不能嫁给秦琅!且不说现在,公主有这陛下成年之前不婚嫁的誓言,就算以后释权,可握过权柄,手有余温,也不能随意嫁个军侯之子!若是嫁给秦琅,莫不过将这江山权柄,送进西北军中。那么,其他各路军侯会怎么想?这京中的权贵们,会怎么想?还有,陛下又会怎么想?”
“……”夜鸣珂垂首,心中有个空洞,在慢慢地蔓延开来,空得她不想说话。
“云中侯的本意,也不会是公主。不然,为何明知秦琅的心意,闹得路人皆知,他却不直接在奏表中指明,要请尚哪一位公主?”
“……”
“他想要的是,只是一桩合适的皇家姻亲,而不是一个烫手的摄政长公主做儿媳。”
“……”
“他不指明要请尚哪一位公主,是诓他那个痴心的三郎,赴京述职,上陈奏表。他不指明,也是相信,琳琅长公主有这个智慧与决断,能够给他的三郎指婚一个合适的公主,一个能够马上婚配,来年就可以抱孙子的人选,也是一个既能彰显皇家与他的亲厚,又能撇清他没有觊觎皇权之嫌的公主!”
“……”
“所以,扶疏长公主才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一串连珠炮说完,晏西棠似乎隐隐地,抽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没用什么过分的语气,平淡流水,温润和煦,亦如朝议上那陈词。
可听在夜鸣珂耳朵里,却如澎湃潮涌,一浪高过一浪。
她最讨厌晏西棠的,就是这点,总是比她更聪明,更清醒,总是要把最真实,最残酷的,剖给她看。
偏偏,她又是个一点就通的人,甚至,他之所点,往往就是她心中所想。
女郎心头难堪,跟着就鼻子发酸,都快要哭出来了,却也绷着不哭。
仰面倒了倒泪水,已然开始面对那需要真正去直面和处理的后续事情:
“扶疏她……她喜欢你……”
甬道上空,那天边上一抹如画的棉花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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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空寂碧色。
晏西棠也仰头,勾嘴浮笑,嘘声叹息:“少年女儿家的喜欢,算不得真正的喜欢吧,是那白云苍狗一般的浅喜,风一吹,就散了。”
继而又带些了强硬:“扶疏殿下年少纯真,青春活泼,秦将军果敢有为,率真直诚,两人堪为良配。”
两句话,就把一对鸳鸯给配好了。
“秦琅他他喜欢我……”夜鸣珂勇敢起来,再次摆出一个更难堪的问题。
“他若不愿,你来劝。”晏西棠转眸,把这个难题扔还给她。
“我”夜鸣珂便是舌头打结,语无伦次,“我要……如何劝?”
让她去劝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你去娶别人吧?简直是吃饱了撑的疯狂!
“就说你有相好的了!”晏西棠竟能面不改色,快速地给她支了一招。
“我哪来什么相好的?”
夜鸣珂终于不耐,带了些哭音,委屈的猫儿一般,吼叫着跳开来。
“我……”晏西棠伸手来抓住她手腕,神光明灭中,欲言又止。
也不知他要说什么。
女郎只道他是要热心帮忙找。
遂潇洒地一个甩手,一个深深呼吸,又迈过了这个槛:“算了,不用你帮忙找,我自己随便找一个吧。”
“你准备……要找谁?”那人却复又捏住她的手腕,还有些使力,刨根地问。
有些八卦。
“纪无攸吧……”夜鸣珂想了想,抬脸说到。那眼角的潮意,还有些未退尽。
也只能想到纪无攸了。
“然后呢?”那人还真是八卦。
“下午秦琅要入宫,我把相好的拉给他看看,让他死了这条心便是!”
她也是个能够当机立断的人。
边防将领,回朝述职,滞留京中不得超过三日。既然打主意要嫁扶疏于秦琅,那就得赶紧让秦琅先对她死心。
让秦琅死心,她也就死心了。
一转眼功夫,她又变回了那个没人疼爱,也没人敢娶的老姑娘。
更觉边上那个清醒得可怕的晏西棠,亦是讨厌之极。
那人却捉着她的手腕不放,倾身过来,张臂送怀,挡在她面前,竟还蹙眉凝目的,要抬指来给她抹泪。
要她做成年人的事情,却又要拿她当小孩儿来诓!
女郎就彻底恼了,一脚踩他脚上,挣脱了拉她的手,跳开去,甩袖转身,独自走出甬道,往内宫去。
一边走,一边抬袖,胡乱抹着终于如潮涌出的泪水。
脑子清醒,就只有让心灵受罪。
大是大非为重,就只有让小情小意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