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蒙蔽
    “纾、纾......表姐。”

    谷芙身体抖如筛,摔倒的疼痛早已比不上内心的恐惧。

    她不敢抬头,亦不敢起身,在地上缩成一团,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侧旁的男子听见谷芙的话,双手攥在一起,低下头慌乱道:“不、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啊,你不是人啊。”云垂野忍不住讽刺。

    “不,这位公子......”男子蹲下,顺儿牵起谷芙的手:“是我,是我强迫芙儿的”

    “......”

    她看着很像傻子吗?你们自己看看这像强迫吗?谷纾无语,最终说道:“行了,别在这杵着了,术闲表哥一行人马上就回来了。”

    谷芙听见谷术闲的名字,脸色越发惨白,谷纾到底不忍:“跟我来。”

    “不要!不要!”谷芙听见谷纾说这话,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纾表姐、表姐,云公子,芙儿求求你们,不要将此事告知家里,否则爹和伯父肯定会把我逐出家门!”

    云垂野并不理会她,谷纾叹了口气:“不去伯父那,这里离我的院子近,先跟我来吧。”

    谷芙收起哭腔,感激地看着谷纾:“谢谢纾表姐。”

    谷纾带几人快步走至院前,见云垂野还跟着她,便想叫他早些回去休息:“你先回云府把,我已经到家啦。”

    云垂野挑眉,又打量了一番那个男子,怎么看都觉得贼眉鼠眼,他怎么放心让谷纾一人将两人带进内室,无赖道:“不回不回,小爷今晚不困,就想听点你家的秘事。”

    “你好无聊。”谷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没再敢云垂野走。

    刚回屋内点上灯,屋外便传来夏困的声音:“娘子娘子,我们回来啦。”

    “小点声,大半夜的,待会吵到了娘子。”春倦提醒道。

    夏困受教,立即放低声音:“娘子娘子,我们进来给你备浴汤啦?”说完便想直接开门。

    谷芙惊慌失措,面上全是泪水,听见有人要进来,身子直往后倒,好在被男子扶住。

    “不用了,今日太累,不想沐浴了,你们也先回房休息吧。”谷纾阻止道,谷芙攥紧的手这才松开。

    “哦。”夏困停下动作,略感疑惑:“娘子以前不是出门回来必要沐浴吗?”

    “许是今日格外累的吧,我们先别在这打扰娘子休息。”春倦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拉着夏困离去。

    打发走了外人,谷纾也不再拖延时间,直奔主题:“说吧怎么回事,还有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谷府中人,到底是何人?”

    “纾表姐......”谷芙不敢说出男子的身份。

    “是我,谷娘子莫要怪她,今日之事还请谷娘子不要说出去,来日我一定登门娶芙儿。”那男子出言解释。

    谷纾简直要被这番言论气笑:“你娶?明天就娶吗?你拿什么娶?芙儿拿什么嫁?谷府的规矩,女子未及笄不可嫁人,你让她怎么嫁!”

    虽然本朝不曾规定女子未及笄者不可嫁人,但不曾及笄的娘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心智身体尚未完全发育完全。

    谷府以前的一位老夫人便下达规定,男子未十八而不可娶妻,女子未及笄而不可嫁人,皆只可议亲。

    “我,我会等她......”

    “呸!”谷纾打断他,一脸嫌恶:“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是谁,何方人士。”

    男子再不敢出声,云垂野也来了脾气,这是什么品种的男人,说要娶人家娘子,却连姓名都不敢透露。

    他没有谷纾那么好的耐心,直接上前一脚踹上他的胸膛。

    那男子倒地,以手捂着胸口。

    谷芙连忙抱住他,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你没事吧?云公子,芙儿求求你放过我二人,求求你。”

    “快点叫他说自己是谁,否则小爷今夜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个门。”

    云垂野再次上前,将谷芙怀里的人一脚踩到地上。

    谷纾也不阻拦,她想打这个衣冠禽兽很久了。

    谷芙哭的更厉害,男子见此安抚她:“芙儿莫哭,我说。”

    谷芙哭着摇头,云垂野放开脚,座回凳子上:“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

    男子慢慢起身,撩开脸前凌乱的头发,又将衣服整理一番,擦去了谷芙的眼泪。

    不得不说,虽然这人干的不是人事,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身虽高挑却瘦弱。

    他先是行了一礼,回道:“在下名沈,字宁泽,峪庄人氏。”

    “峪庄人?”谷纾不可置信:“峪庄离平江隔了几座城,最近又发洪涝,你怎么会到平江还在我家?”

    良久,沈宁泽继续回道:“被洪水冲出来的。”

    “如何冲出?”

    “峪庄突下暴雨,连连数日,淹没大小家庭数百户,数人无家可归,我父亲沈知县上书李知州,可李知州只说他亦无法,待过几天,雨停了,水位自然下去了,不料峪庄的雨分明是想将整个峪庄淹没!几日后越下越大,李知州派人疏通,不料全无音信!”

    沈宁泽声音越发激动,拳头紧握,双目通红,声音有些嘶哑,好像在怨天为何不公。

    “那时我全家尽于一艘小舟上苟且度日,可不想多日过去,朝廷根本没有派人来治理水患的意思,可恨那李知府,直接连夜出逃,弃了峪庄!”

    “朝堂无主,为储位争夺不休,故水患无人管制,饥荒也无人管制。”谷纾长叹一口气。

    “可这场储位之争已有两年数不清死了多少人!”沈宁泽几乎以全部力气吼出声。

    云垂野抬眼,眼神晦暗不明。

    “说重点,你为何会在我家。”谷纾冷冷说道,还和她的庶妹做出如此不雅之事。

    “我父亲为救人,船翻了。”沈宁泽继续说着:“我得天眷顾,被雨冲至岸上,一问才知此地离平江不远,便来平江投靠了我的姑姑,沈吟禾。”

    “沈吟禾?”谷纾思索一番,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季父的四娘子?”

    “是。”

    听见肯定,谷纾一阵无语。

    要知道,谷府有三位老爷,大爷谷史乃家主,亦是谷术闲的父亲。

    二爷谷詹。

    三爷谷陵,姬妾成群,子女众多,谷芙便是他与一名外室所生。

    听闻那外室是一名娼妓,便是生了谷芙,谷陵亦不让她进谷府的门。

    几年前,谷婉出生,其母正是沈吟禾!

    谷纾被这混乱的关系弄得头疼,脸色越发难看:“季父可知道?”

    “不知,是沈姑姑见我可怜才留下我。”沈宁泽声音便得有些小。

    “那你怎么敢!”谷纾大步前行,狠狠地给沈宁泽甩了一个耳光。

    谷芙显然被这一举动吓到,仓皇上前拽住谷纾的手:“表姐!表姐!你别打他,是芙儿不好,是芙儿不好!”

    “你怎么还为他说话!”谷纾气红了脸:“沈姨娘私藏外甥是小,你私通外男可是大,这一条,足够伯父和季父将你从谷家除名!”

    “可我好歹也算是谷家的女儿,伯父和父亲他们不会的......”

    谷芙的面色如土,她知道,但她不敢想。

    母亲的死历历在目,无一不告诉着她谷家的事实。

    谷纾有些可怜地看着谷芙。

    伯父和季父是好说话,但只要一涉及到尊卑荣辱,他们就必然是站在一条线上。

    譬如身份低微者即便怀孕都不可能进谷家门!

    就连谷芙,当时没被季父赶出家门,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但谷纾不准备再把这些告诉她。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做了什么事情,就应该为自己所作的事情负责,食家族之米,受家族之教,便要担起家族之责。

    谷纾再次叹气:“此时非同小可,明日我会告知伯父,请待定夺。”

    谷芙大惊,直接一把跪在谷纾脚跟前:“纾表姐!纾表姐求求你,不要告诉家里的人!芙儿求求你。”

    沈宁泽也跪至地上。

    他诚恳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过,我的名声不要紧,可芙儿还小,你是她姐姐,亦知道女子名声之重,还望娘子勿要将此事揭发,宁泽做什么都可以。”

    “你也知道她还小!”说道这个谷纾便气打不过一处来。

    云垂野也嫌恶地开口:“人面兽心。”

    沈宁泽大概没有这般被人说过,面容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是宁泽思虑不周,望娘子切莫将此事宣扬,两年后,宁泽会亲自带聘礼上门,求娶芙儿。”

    “沈郎......”谷芙一脸感动地看着沈宁泽。

    谷纾简直听见这两个字就烦。

    屋内两人叽叽喳喳求她不要捅破此事,她双目微阖,并不松口。

    待谷芙哭累了,谷纾将她扶起,安抚道:“谷芙,你要知道,这并不是小事。”

    谷芙抽噎,谷纾继续道:“今日之事,我不能随意过之,必然要告知家主,但作为姐姐,我愿护你,不让你被赶出家门受颠沛流离之苦。”

    “表姐!”谷芙喊地撕心裂肺。

    “吵死了,别哭了,事已成定局。”云垂野不耐烦地开口。

    “可你一个外男不也半夜进我表姐的房间吗!为什么!为什么骗要我和宁泽受到惩罚!”谷芙大喊。

    云垂野简直被气笑:“你大可去告诉谷老爷,告诉相公都行。”

    谷芙被怼得没话说。

    她觉得很不公平,有些人出生便高她一等,受尽宠爱,青梅竹马。

    而她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遇见了沈宁泽,却发生这种事情。

    案几上的绣线篮里,一把小剪刀泛着透亮的光,映的屋内的她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她不做他想,一个剑步冲过去,将剪刀拿起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纾表姐,我向来敬你,可为什么,我求你这么久,你始终不肯放过我和沈郎!”

    三人皆被这一举动给吓到。

    “芙儿!”

    “谷芙!你先把剪刀放下!”谷纾也慌了神。

    谷芙置若未闻:“表姐,你出生便什么都有,什么都是好的,父母疼爱,就连伯父和我父亲都将你视如己出,好的东西永远先给你挑,我捡个剩下的便开心的不得了。术闲表哥也疼爱你,自你来平江,要什么便给什么,平江的贵女巴结你,公子倾慕你。”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表姐,你知道我娘吗?”

    谷纾想了想:“略有耳闻。”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谷芙还在笑,可眼泪确是不停地留着:“那年平江的雪好大,我的父亲,平江第一风流才子——谷三爷,在青乐坊为一位歌女作曲题词,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屋内沉静如水,只有谷芙颤抖的声音。

    “那位歌女很快凭借谷三爷的词曲名动平江,可他忘了,不久前,他还在为我的娘亲作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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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我的娘亲是仙玉之姿,他为娘亲写词作曲,让娘亲红极一时。”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可娘亲从来不为所动,好巧不巧,她有了我,身子越来越重,出演也越来越少,谷三爷很少再来。”

    “青乐坊每天都有新乐姬,谷三爷又不知为多少人写了词曲,娘亲就每日在房中盼着,她说再等几天,父亲一定会来看我们的。”

    “可我没等来父亲,平江的第一场雪就落下了。”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弱,大夫说是忧思过重,我跑出去找父亲,可他和另一位女子坐在房中,蜜里调情。”

    “我记得,那是乐坊的新歌姬,她取代了我的娘亲。”

    谷芙眼里显露出几分恨意。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谷纾道。

    她有听闻此事,不过是家中长辈之事,也只是儿时听父亲母亲提过一点。

    她们以此告诫她,为女子者,该当自强,一味依附,难得圆满。

    谷芙明显被谷纾的话激怒。

    “可是我娘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我在谷府的门口求啊求啊,风雪冻的我失去知觉,只求谷三爷屈居去看看我的娘亲,我跪不来他的怜悯,我只等来了一场又一场风雪,被谷府的家丁丢在街上。”

    “那天我回到乐坊,看见娘亲一袭素衣独自在台上唱着谷三爷为他写的定情之曲。”

    “才子多情,看客多笑了之,娘亲终究没能撑过去。”

    “我无家可归,最后一点钱,办完娘亲的后事,又跪在谷府前,平江因母亲最后的绝唱议论纷纷,说谷三爷抛妻弃女,我这才被谷大爷收回家中。”

    “季父没有管你?”

    谷纾不可置信地问。

    季父对她多有宠爱,在平江的日子还时不时教她读书写字,每每还总奖她礼物。

    季父志情高雅,风流倜傥,不惑之年,仍有大把女子爱慕。

    季父于她而言,是极好的人。

    “若不是娘亲把事情闹得太大,伯父顾及名声,我才得以有一线生机。”

    谷纾沉默良久:“此事,是季父不对。”

    可她没办法因为谷芙的话而从此与季父离心。

    谷陵仍是她敬仰的季父。

    自打她记事以来,季父就待他极好,会记得她的喜好,教她读书写字,诗词歌赋,品乡茗茶甚至打马蹴鞠。

    季父于她而言,不似长辈,像她的老师。

    谷芙声音软下来:“表姐,我以前早已习惯嫡庶之别,可是后来谷婉出生了,同样是庶女,爹爹却对她好的没话说,家里人亦是。”

    “今日年集,我跟术闲表哥说,我也想去,可术闲表哥抱着谷婉,看都没看我一眼,只说让我在家。是沈郎的出现,让我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有人会爱我。”

    她很久没有得到过爱了,沈宁泽的出现,填补了她对于情感的缺失。

    “是我不知,否则定会带你同去。”

    谷纾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强硬,安抚她:“你先把剪刀放下,莫要伤到自己。”

    谷芙摇了摇头:“被爹爹知晓是一死,今日我自戕亦是一死,谷芙不惧死,只怕与沈郎......再无缘分。”

    说罢她拿起剪刀便向脖颈刺去。

    “我不告诉他人!”谷纾朝她大喊。

    谷芙手一顿,谷纾见有戏,肯定道:“我答应你,绝不将此时告知他人。”

    见谷芙还未放手,又补充:“垂野也不会将此事说出,若不信,我二人可立字据。”

    谷芙恍惚几秒。

    云垂野见此立马上前,将剪刀拿了下来。

    她摔倒在地,沈宁泽连忙扶住她。

    谷芙声音嘶哑:“请表姐遵守诺言。”

    “自然。”

    谷纾拿起纸笔写下字据,送至她跟前,又整理了一番她的头发。

    毕竟是表妹,身世又如此凄惨,她于心还是不忍:“字据于此,你可安心。”

    谷芙想向谷纾行礼,被谷纾制止,她声音虚弱:“芙儿多谢表姐今日之恩。”

    “你不必谢我。”

    谷纾扶她坐下,又将纸笔拿给沈宁泽:“望沈公子在此做字据,立即回去派人和谷家议亲,待及笄之年,三书六聘,求娶谷芙,天地为证。”

    沈宁泽朝谷纾作揖:“该当如此。”

    他写下,交由谷纾,谷纾却拒绝了:“你该给芙儿表妹,岁除将至,沈公子也该离开了。”

    待完全打发走谷芙和沈宁泽,已是子时,谷纾满脸倦容,云垂野帮她收拾了一番被弄得有些乱的屋子。

    “可怜她?”云垂野问。

    “嗯。”

    “因为她那些凄惨的儿时?”

    “嗯。”

    谷纾一直觉得谷府虽重嫡庶,却非完全不通情理。

    如谷婉,全家上下都喜欢她。

    又如她的几个庶出的表姐,虽做不上高门大户的主母,却也能在小家其乐融融,谷府上下亦多有帮衬。

    还有她的表哥,嫡出的表哥随父经商无所功名,而谷陵的庶子谷术元却在军中封将,镇守一方疆土。

    可今日听完谷芙的话,才知嫡庶于谷府而言并非最重要的,身份才是。

    不止于谷府,四大家族达官显赫皆如此,可她无力改变。

    天可怜见。

    待所有人离开,她叫来春倦,给了许多银钱,让她明日送去谷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