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连清池
    听到秦遂安未尽的呼喊,温飞雪急忙回头,下意识迈脚伸手一抓,陆言卿一个趔趄,往前一倒——

    温飞雪眼前一黑,消失在原地——连带着他徒弟一起。

    ……这专门坑徒弟的师尊啊。

    一阵眩晕感过去,温飞雪睁开眼,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是处在一个秘境里,眼前有一男一女正在争执。

    温飞雪顾不上去听他们讲话的内容,侧头一看:还好,他徒弟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对,他秦师兄呢?

    他师兄掉到了秘境哪个地方?

    温飞雪有些忧心,但不算太过焦虑——秦遂安好歹是一个化神期,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当务之急,是要快点破了这个秘境。

    像这种秘境的本质,是幻阵。

    要找到阵眼。

    温飞雪将目光落在正在争执的男女两人身上。

    “秦奕!修为飞升就那么重要吗!你连你的家人都不顾了?!”女子清丽的面容染上怒色,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与之相反地,男子语气和缓,面容温和:“小仪。你知道的。想要抓住飞升的契机有多难。如果这次错过了,可能我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再等到这个机缘。再说,就算我飞升了,不是还有你吗?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升儿的。而且,陆师弟也会帮你。”

    秦奕?!这不是秦家那个飞升了的先祖的名字吗。秦遂安就是他的后人。

    现在刻着宗门历史的石碑上,还记录着他当年飞升时,落隐门突遇大劫,他力挽狂澜,为洛隐门留下生机的事迹。

    那么,他对面的女子是……他的道侣,连仪?

    为什么这个秘境会和他们有关?

    温飞雪环视四周:虽然景色略有不同,但大体还是能看得出洛隐门的轮廓。

    现在的霆霓峰,当年的桃花逐水,正是桃花如雪,粉霞漫天。

    主峰大殿远比现在更为华丽庄严。

    雪见峰争奇斗艳的药草种类更加繁多。

    ……

    好一片盛世。

    如今的洛隐门虽然仍旧是修真界第一大宗,但却不及千年前最为鼎盛时洛隐门的万一。

    我辈仍该努力啊。

    温飞雪叹息一声,凝神静气,继续观察。

    争吵还在继续。

    连仪的脸颊涨得通红,秦奕温文儒雅的脸上也染上一丝不耐烦:

    “小仪,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了。飞升不止对于我,对于所有的修士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不是吗?我们走这条道,历尽艰险与天争命逆天而行,不就是为了飞升,为了获得长生,为了与天同寿吗?你现在让我放弃,我怎么做得到?!”

    “我无理取闹?!”连仪声音尖利,像一把锥子直刺向人的耳心,“秦奕,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当年是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这辈子我永远排在你心中的第一位,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听我的话?!这句誓言呢,被狗吃了吗?!那么多没有飞升的修士,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你一个人飞升上去,有什么意义呢?你就舍得扔下我和孩子?!”

    秦奕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连仪的话语气得不轻:“小仪。我们先别争了,先各自回去,冷静一下,好不好?我去找温师弟谈谈。”

    “……行。”连仪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压了回去。

    她出生在一个修仙世家,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这让她做不到像一个泼妇那样,呼出一切,去喊,去骂,去打。

    两人分开,各自走向一方。

    秘境随着秦奕的行动转换。

    温飞雪恍然大悟:秦奕,大概就是这个秘境的创始者了。

    陆言卿自从进入这个秘境,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注意两人的争吵,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桃花逐水。

    现在看秦奕动脚往那边走,忙不迭地跟上去。看样子,仿佛比温飞雪还要急切几分。

    温飞雪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点疼。

    师兄,师兄找不到;徒弟,徒弟不正常。

    这么看来,破解秘境的希望,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啊。

    素尘仙尊皱着眉,毫不谦虚地想。

    两人到了桃花逐水,于漫山遍野的桃树下,瞥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男子身材颀长,面若敷粉,唇如涂朱。墨发高束,飘然于腰间。一身浅粉色的轻薄衣衫,却并不显得娘气,反而更衬出他清俊的风姿。与这如云如霞的桃林相得益彰。

    温飞雪面露欣赏,陆言卿却看得快要痴了:

    世间怎么能有如此英俊的男子?甚至更胜他师尊几分。

    陆言卿在心里赞叹。

    可能是因为陆言卿眼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滤镜吧。其实温飞雪和面前这男子的长相不分伯仲,根本没有谁压过谁的这种说法。只能说,美得各有千秋。

    秦奕也注意到了桃树下的男子,缓步走上前,笑说:“陆师弟。”

    男子转头颔首:“秦师兄。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你师兄我遇到了一些机缘。近些天就要飞升。到时候,你师姐和你师侄就拜托你照顾了。”

    男子看上去有些为难:“师兄。你是知道我性子的。且过一日是一日,浮生万事不关心。不一定能照顾好连师姐和秦师侄。”

    秦奕脸上笑容不变:“也不会太麻烦师弟。只是如果你连师姐遇到什么麻烦事,搭把手就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男子也没有贸然应下,只是说:“我尽力而为。”

    秦奕不好勉强,只得点头:“那就麻烦师弟了。”

    解决完这件事,秦奕没有久留,转身离开。

    温飞雪提脚就想跟着秦奕走,却感受到衣袖处传来一阵阻力。温飞雪低头一看:陆言卿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男子。

    温飞雪笑出声:“怎么,被别人迷住了。他有你师尊我俊美吗?不过说起来,他和你的名字是一样的。倒也算是一种缘分。”

    “他比师尊你……”好看多了。

    陆言卿差点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拐了个弯儿:“师尊和他都好看。我以后肯定能长得和他一样好看。”

    “那你怎么老瞅着他,不和师尊我走啊?”

    “来了来了嘛。”

    秦奕一路去了现在的铸玉峰。

    温飞雪不知道在当年这座峰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只关注了霆霓峰的前身,其他的峰那当年听课的时候听过两耳朵,就没再注意过了。

    秦奕是那时候数一数二的剑修,成为铸玉峰峰主,倒是不奇怪。

    温飞雪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秦奕似乎很得人心。他每走到一处,那处的弟子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不愿,反而带着仰慕。

    这样的人,真的是连仪口中那种抛妻弃子之人吗?

    铸玉峰密室。

    秦奕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打开。

    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温飞雪牵着陆言卿凑上前去。

    那是一本阵法书籍。

    上面画的阵法是……

    温飞雪瞳孔骤缩。

    献祭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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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

    但凡阵法和献祭两个字沾边,那基本上是和正道绝缘。更别提根据此书所写,这个阵法献祭的明显是机缘气运,也就是所谓的天道之力。

    明显的邪术。

    秦奕他想要做什么?!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机缘到了,要飞升吗?如今却在用邪术强行提升自己的气运和身上的天道法则之力,他这样的行为,会阻了多少人往后的修炼飞升之路?!

    况且,献祭阵法必须要有祭品。秦奕是洛隐门德高望重的长老。他的祭品,会是什么?

    想到宗门里记载的那段大难忽至,秦奕力挽狂澜,此后五百余年,洛隐门再未有大能飞升的历史,温飞雪脸色渐沉。

    不,不可能。

    温飞雪不敢细想下去,在心中否定自己的猜测。

    秦奕可能是从旁人处收缴了这本书,如今正在查看,很可能等会儿就会把它销毁。并不是他自己想要按着书上这么做。

    一定是这样的。

    也只能是这样的。

    不然……

    温飞雪心口一窒。

    陆言卿看不懂这么高深的阵法,此刻正揪着衣摆,心不在焉地想着先前遇到的那个男子。

    秘境跳转,再睁眼时,两人浮在半空中。秦奕背着手立在他们身边,朝下俯瞰,眼神里是全然的满意和一丝扭曲的疯狂。

    温飞雪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

    细弱的几近不可见的金线布满了整个洛隐门,勾勒出一个繁复的法阵。主峰所在地,金光亮得刺眼,似乎正昭示着什么。

    阵法大成。

    远望周围挺立的山峰,象征着主人在内的灯火通明此时替代为一片暗淡,漆黑的大殿沉默地矗立在峰巅,像被迫闭上的眼睛。

    峰主外出。

    峰主尽出。

    好厉害的谋算!

    温飞雪的一颗心被攥紧,渐渐沉入谷底,他张着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先前所怀的那一丝侥幸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打碎——

    秦奕,这个万人敬仰的铸玉峰峰主,大乘期修士,是真的想要利用全宗门的气运,襄助自己飞升。

    这是他朝夕共处,日夜相对的同门啊,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就为了一次飞升?

    就为了飘渺的天道法则之力?

    值得吗?

    为了这些如水月镜花的东西,他就要去残害一个个真实存在的同门?

    就算同门修士并不想要利用这些力量飞升,但是修炼到他这种地步,心里应该很清楚,天道法则之力与雷劫中的力量同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雷劫对人体的伤害。

    尽管雷劫被减轻了,但修士渡雷劫仍然是九死一生。每年死在天道降下的天雷上的人不计其数。

    如果再少一份天道法则之力护身呢?

    他这是在要他们的命!

    他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温飞雪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什么狗屁力挽狂澜,分明是心思恶毒,沽名钓誉之辈!白受了洛隐门这么多年的香火!他们真是瞎了眼!!

    察觉到温飞雪情绪的波动,陆言卿的思绪从那个男子身上抽回。他担忧地仰起头,轻轻地摇晃着温飞雪的手,声音软软的,带着担忧:“师尊。你怎么了?”

    陆言卿的动作将温飞雪拉回现实,他渐渐平复了急促的呼吸。

    是了,这些都过去了。他就算再怎么愤怒,也无法挽回。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脱离这个密境。这样,想将真相大白也好,想修正宗门历史也好。才有了实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