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耳听到女儿遭此折磨,汤权如遭雷击一般,几乎站立不稳,他神色苍白,颤抖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难不成……果真是厉鬼行凶吗?”
他话中似乎意有所指,林清如不知为何他会出此之语,就像是心中有鬼一般。
她心下冷笑一声,厉鬼行凶,还用得着使用醉肌散吗?
恰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凌厉声音在院中响起,“什么恶鬼厉鬼!我曲元姝偏就不信了!”
只见那自称曲元姝的女子三两步走进院中,她大约是中年模样,只是容颜保养得极好,容貌妍丽且衣着富贵,发间的珠钗环佩因这疾步被碰撞得叮当作响。
在略略平稳气息之后,她秀眉狠狠拧起,露出几分锐利的神色来,满脸怒容,一手叉腰,似是一个人指着空荡的院子斥骂道:
“我管你是什么恶鬼僵尸!自己命不好便怪到我们头上来!不早些投了胎去!竟敢在此装神弄鬼?你既然敢要了我女儿的命!就别怪我将你挫骨扬灰!即使你躲到地底下去,我也要掘地三尺给你找出来!”
珠钗摇晃,回应她的只有碰撞的清脆叮当之声。
她一通怒骂不带停歇,极是厉害,连脸也憋得通红。林清如这才发现,她那怒意横生的眼底,似乎隐约带着几分惧色。
她似乎也在害怕。
听及她话中似有所指,又想及方才丫鬟仆妇的好似遮掩的态度。林清如十分确信,汤家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汤权见她前来,忙将她拉到身边制止她,低声斥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院中几乎是一地狼藉,那曲元姝看着青石地板上汤小姐的尸身,悲从中来,当即哇的一声哭号起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啊!这不是成心让你魂魄不安嘛!”
哭着哭着,她脸上竟露出几分忿忿之意来,“你若是亡魂有知!前往不能放过害死你的贱人啊!即使是到了地底下,也要好好跟他斗一斗法!”
汤权见状,只是朝林清如勉强一笑,“大人见谅,这是我的夫人,仪官的母亲。贱内不懂规矩有失礼数,在大人面前失态了。”
嚎哭的曲元姝一听这话止了声音,只斜着眼睛打量着林清如,怀疑与不善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这位是?”
这样不屑的打量让人觉得十分不适与冒犯。雪茶自然不肯输了气势,只高高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那面有倨傲的汤夫人,
“这是大理寺少卿林大人!奉上之命,特来侦办汤小姐之案。”
“大人身为女子,年少有为,不似我久在后宅深院,倒显得我眼拙了。”
这话说得十分阴阳怪气,一副并未将林清如放在眼里的样子。
汤家财大气粗,自然都是眼高于顶,眼见林清如身为女子又年纪轻轻,哪里会相信她真能破案。
林清如并不在意她的轻视与挑衅,只是皱着眉头,这突如其来的打岔让她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眼下方才探明汤小姐死因,凶手似乎与其有极大的仇怨一般,才用此非人手段将其折磨致死。
想及那些刺入穴位的绣花银针与提炼而出的醉肌散,凶手也许是熟知医理之人。
于是她只问道:“汤小姐生前,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说着,她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或是汤家,得罪了何人。”
不想这话一出,只听得曲元姝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当即露出那副熟悉的色厉内荏模样,“以我汤家的在苏阳的分量,能得罪什么人?我看谁敢!”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冷哼一声,“若说得罪,那也是赵家起的头罢了!大人不妨去问问赵家!且看看他们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语气分明是话中有话。一旁的汤权闻言后眉头紧紧皱起,用警告一般的眼神瞪着曲元姝,伸手拉扯了她一把。
赵家?
那些蚕茧也是赵家所有。林清如眼神一凛,看来这互为犄角的三大家族私底下也是暗流涌动,关系错综复杂。
“听说赵家曾在义庄抢夺汤小姐尸身?”
“那些不要脸的东西!”一听这话,曲元姝即刻勃然大怒,“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竟肖想仪官给他家配了冥婚,入他赵家的祖坟!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若不是他们,仪官又怎么至此?”
她毫不顾忌汤权在一旁拉扯着她的袖子,只自顾自地骂得十分厉害。说着,她像是悲从中来,竟又掩面哭了起来。
见她话中不清不楚,像是话中有话。林清如思忖着,也许该找个时间去一趟赵家。
他们抢夺汤小姐尸身本就可疑,更何况现场还出现了赵家的蚕茧。
林清如猛地回神,突然想到,汤府迂回曲折,各处园子别院如同迷宫一般。而凶手却能在兰鹤别院引火,再行至仪花别院行凶,最后逃之夭夭,中间总共也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想来一定是熟悉汤府地形格局,这才进行的如此顺利。
可府中下人看到的焦尸鬼影又是为何?
若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只以放火就已足够,何必多此一举耽误时间。只觉告诉林清如,或许与汤府遮遮掩掩之事有关。
她顿了顿,“可否带我去兰鹤别院看看。”
一听兰鹤别院,曲元姝似乎露出几分紧张神色来,打量着汤权的神色。而后者嘴唇微动,似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大人,这边请。”
兰鹤别院紧邻仪花别院,中间以假山园林横亘开来,却是一派大火之后付之一炬的断壁残垣,比起隔壁的陈金置玉,这里只显得一派萧条。
刚一踏入院中,便能闻到浓重的灰烬之气。这兰鹤别院似乎也保持着当日烧毁之时的原貌,已经一月时间,并未有任何打扫与装潢。
院中一眼望去便有数百架被烧成木炭的绣架,光秃秃的,却摆放得十分整齐。带着连日来的风化,露出腐朽的气息。
院中四处都贴满了符纸经文,挂满了铜钱桃木。在这被烧得灰黑的院落之中,显得分外诡异。
这里的道场比起隔壁的仪花别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有数个道士打扮的人念咒画符,竟还有数个光头和尚在此唱经超度。
雪茶附在林清如耳边轻声说道:“那有又请道士又请和尚的,也不怕冲撞?”
一旁的容朔只是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病急乱投医。”
那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害怕,如此病急呢?
“这兰鹤别院是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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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绣院。”汤权在一旁解释道:“平日里绣娘们都在此制作绣品。大人可能不知道,我汤家正是以绣品闻名天下。”
汤家绣品一绝,林清如那日是听酒客说过的。看着院中那陈列得整整齐齐的绣架,汤家的风光可见一斑。
沈知乐鼻尖在空气中轻嗅片刻,对林清如说道:“大人,这里隐约能闻到酒的气味,那夜火起应该是有人刻意为之。”
林清如了然地点点头。
雪茶低声说道:“难怪凶手会在此放火。这么多木头架子,一点就着。”
院中的绣架绣楼都极其易燃,难怪那日火起难灭,凶手选择此处放火,或许也有迹可循。
可是,若只是一个烧焦的人影,何至于让汤府如此如临大敌,道场规模甚至远超隔壁的汤家小姐?
“听说那夜有不少人见过一个烧焦人影?可有人员伤亡?都有何人见过?”她开口问到。
汤权脸色微变,“倒是无人伤亡……只是焦尸人影的,不过是下人惊惧之后的以讹传讹罢了。”
“以讹传讹?”雪茶环顾四周,冷哼着戳破他,“若是以讹传讹,这里既无伤亡也未停尸,汤二爷何必这么大的阵仗?怕别是心里有鬼吧!”
“谁心里有鬼!”如此简单的激将,却让一旁的曲元姝神色显得有些外强中干,她梗着脖子骂道:“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也敢唬住了我汤家?做梦去吧!”
“那么,汤夫人不如请院中绣娘与当日扑火之人前来一问吧。”
数名年纪不同的绣娘与管事仆妇一一被唤进院中,只是她们口中的证词却惊人的一致,“并未见过什么烧焦的人影”。
显然是被人拴住了舌头。
“这可奇了。”林清如勾唇低笑,看着汤权的眼神中带着深长的意味,“卷宗上分明写着她们见过一焦黑人影。”
说着,她看向潘辰茂,“潘大人,是你记错了?还是她们在说谎?”
她语气中的质询让潘辰茂倍感压力,只张着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停地给一旁地汤权使眼色。
文书尹川穹见气氛尴尬,忙出来打圆场,“许是她们吓着了,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林清如见他们如此不配合,已然失了耐心。既然和颜悦色待之反而让他们有所隐瞒,又何必再一再纵容。
她敛了容色道:“汤二爷,我已经给予足够的耐心了。若你真信是厉鬼所为,又何必将证据保存得如此完好?”
只见她神色冷峻,凝眸看着汤权,“凶手对汤小姐所为,明显仇怨极深。至于这仇怨,或许只有你们自己知道。若不能早日缉拿凶手,只怕下一次,吃苦便是汤夫人。”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在曲元姝耳中却如雷雨轰鸣一般,极有分量。
见曲元姝脸色骤然变得霎白,林清如知道,自己吓对人了。
曲元姝神色分明是心中有鬼而露出的外强中干。果然经不起这么轻轻一吓,她便如遭雷击一般呆愣在原地,“不……不可能……”
林清如不再看他俩难看的脸色,只对着雪茶说道:
“走吧。我们去赵家。”
她转身不再在汤府停留,只留下意味深长地一句话,
“我希望明日再来时,你们能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