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而朦胧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容朔神色微微一黯,嘴角的微笑中带着无端冷意。
林清如警惕地转身回头看去,却不由得错愕出声,“怎么是你?”
一袭白衣的清秀少年远远地跟在后面,在冷清月色的照映下显得俊秀清澈。他似乎有些踌躇着不敢上前,纯净的声音似乎带着些紧张的委屈,口中说的还是那句话,
“我……我是来伺候大人的。”
容朔笑容愈发冰冷,“跟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弄出动静了?”
林清如闻言微露讶异之色,先是转脸看向容朔,“你早知他跟着了?为何不早说?”
方才与潘辰茂周旋询问一番,又与容朔闲聊些许,竟让她放松了警惕,不曾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接着她的神色变得提防而冷峻,“你是汤府之人,跟着我干什么?”
她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声音愈发冷厉,“你有什么目的?”
这副十分警惕半点不解风情的模样,倒让身旁的容朔神色稍霁。他低低一笑,不知是在笑谁。
风竹似乎被她骤然的质问吓了一跳,慌张之下解释道:“汤二爷怕大人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于是……我……我来伺候大人。”
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能将话说个明白。反倒是白皙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层绯红之色。也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别的。
林清如倒是不曾听出其他话中之意,反倒是十分疑心他的用意。深夜尾随至此,也不知当方才的讨论,他是否听见,听见了多少。
想及此处,她神色愈发冰冷,摆了摆手,维持着最后的礼貌,“多谢好意,我不需要什么人伺候。”
她心中只是暗想,这汤家送这么个人来,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莫不是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到目前为止,她也还未曾发现容朔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若是以此类比,倒是突然有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之意。这容朔,莫不也是谁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吧?
她转脸看了一眼容朔,那张绝世无双的面庞在月色照映之下忽明忽暗。
可是,谁能使唤得动堂堂靖玉侯府世子,做她这个小小三品少卿的眼线啊?
眼见风竹迟迟不肯离去,清秀眸中竟有些泫然欲泣之意,他似乎压抑着喉间的哽咽,解释道:
“大人,我出身清白。只因家中落魄,前日里才被汤家买来伺候大人。还请大人不要嫌弃于我。”
他以为林清如嫌弃他出身汤府,是那种供人取乐的玩物之人。
林清如却不明白,他这样突然提及自己身世是为何意,是在解释自己并不是汤家眼线吗?
她可不敢赌。
只是见他几欲落泪,又听得身世似有凄苦之意,她也不好将话说得太重,便稍微将声音放得温和了些,
“你若是被汤府强行买去,心中怏怏。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赎身也可。我瞧你斯文得体,像是读过些书的样子。你若是不想呆在汤府,自己去做个什么营生,或是考个功名也好。”
风竹闻言,含泪的朦胧眼眸中骤然泛起点点如月光皎洁般的光亮。
他原不过是一个小小书生,因为家中落魄无以维系,这才卖身于汤家。本想着不过是为奴为仆,做尽苦力也就罢了。却不想被管事带到汤二爷面前之时,汤二爷只是笑容满面地扫了他一眼,只说,
“苏阳城难以再找到比他更貌美俊秀的男子。”
他以为汤二爷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为此惴惴许久,并为此想好了应对之策。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然而,汤家却让他去伺候一位大人,一个女子。
他是有读书人的气节的,只是却奈何不过汤家手眼通天,以妹妹的名节性命相要挟。他岂不知道汤家的那些手段,曾经被剜了眼睛的绣娘是苏阳城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不敢赌上自己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妹妹。
只能温顺地听从汤家人的吩咐。
在见到林清如之前,他曾有过许多想象,这位传闻中的女大人,是否也如苏阳县令那般,一样是个贪财好色、声色货利之人。
然而他看到的她只有一张冷清出尘的面庞,浑身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警惕,十分认真。
她似乎不像是他想象的那种人,也不像是汤府口中的那种人。
在汤府的一整天中,她的目光几乎不曾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眼,当然,也不曾停留在那个始终跟在她身旁,疑似男宠的漂亮男人身上。
除了必要的眼神交流,她几乎整个身心都扑在案件之上。
他没出过苏阳城,没见过这样认真的大人。
然而在离开汤府之时,她却软了口风,似有手下银钱贿赂之意。汤二爷自然是打蛇随棍上,眼见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再次让他跟着这位大人,找机会伺候。
他跟了一路,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前接近她,而她和男宠聊得十分愉悦的模样,似乎也并未注意到他。直到她快要进入客栈,这才在慌乱之下弄出了些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能感觉到她心中的警惕与提防,她误会嫌弃她的出身不清白。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依旧说,她可以为他赎身。
他的心在这一刻莫名有一种被高高提起的紧张与雀跃之感。
而林清如并不知此刻的风竹心中已是千回百转。她只是垂着头,准备从袖中掏出一点银子来。
只是方才把银子掏出,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手一把握住。
林清如疑惑地抬眸看着容朔的举动,然而后者的笑容之中似有冷色,
“林大人。”
他难得这样唤自己,用这样郑重,似乎又带着危险的语气,“这银子给出去,可真就不清白了。”
林清如懵然地朝他眨了眨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朔握住她的手腕,“你真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他这分明是话中有话,林清如闻言眼眸微眯,难不成这风竹果然是另有目的?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问容朔,“你看出他的目的了?”
她这样一本正经又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容朔哑然失笑,他眉间无奈地轻蹙,只能温声提醒道:“他也是贿赂的一种手段。”
“嗯?”林清如疑惑之意更甚,难得有她听不明白的时候。“他身上带银子了?”
她的话让容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不会觉得他说来伺候你,就真只是单纯地伺候吧?”
在须臾的疑惑之后,她尚还迷茫的双眸逐渐聚焦,随即化成颊边几不可查的一抹绯红之色,并蔓延扩散至耳边。
居然是这种贿赂!
容朔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林清如转脸看向容朔。
而她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个难以遏制的诡异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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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竹跟着她的目的倒是已经明朗,只是容朔又为何这般紧跟于她。
她早就猜到容朔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联想起容朔曾对她胡言的心悦之语……
他不会也是为了行此贿赂之事的吧……
不能再往下想了。
林清如按捺下脸上的滚烫之感,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容朔。
堂堂世子,这可不兴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啊。
容朔看着她强自镇定,以掩饰突如其来的羞赧之意,然而脸上不自然的红晕逐渐浮现,似乎连皮肤之上的细小绒毛都被炸开,在泠泠月色之下清晰可见。
倒是十分可爱。
容朔只是看着她,眸色带着难以察觉的清浅笑意。
林清如收起遐思,她也曾隐约听说过,京中官员你来我往,姬妾瘦马相互赠与乃是常事。她还曾为此感叹这些女子身不由己,为了这些肮脏的利益往来,流连辗转。
没想到汤家竟把这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而反应过来的林清如才明白他方才说的“不清白”是何意。若真是自己花了银子为他赎身,那么不管真相如何,她都是说不清楚的。
反而只会让汤家拿了她的把柄,届时她收与不收那银子,都已是无用。反正她也收了人。
汤家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林清如不由得想到,既然汤家有此之举,按照他们口中一如既往的规矩,那么司徒南来的时候?
她心中有冷笑之意,看似古板守旧的司徒南,收受巨额贿赂,拥得美人在怀。说到底,不过也是好色贪财之徒。
她的眼神再次狐疑地看向风竹,他口中所谓自伤身世,引得她赎身之语,究竟是真是假?
只是,少年那双湿漉的眼眸之中,只有清明的澄澈与单纯。
很难让人说出任何重话责怪拒绝于他。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待得此事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赎身。眼下你先回去汤府吧。汤二爷若是问起来,就说……就说……”
她思索良久,却也没想出合适的拒绝理由。
毕竟想要拿到包括司徒南在内的行贿受贿名单,当下还不能撕破脸面。
“就说大人不喜欢你这样的。”
而此刻的容朔却突然开口,将她的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对。就这么说吧。”
林清如赞许地看了一眼容朔,倒是未曾注意到远处的风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垂下眼眸,神色默默,“是我让大人为难了。”
见他如此可怜之状,林清如心下倒是有些不忍了,“你放心,此事之后,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直到风竹转身离去,就连那背影也足以见得可怜的落寞。林清如轻叹着摇了摇头。
而容朔只是冷笑一声,“林大人,你倒是很心疼他。”
语气中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林清如并未听出任何不妥,只是神色认真地轻声说道:“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身不由己之人。”
事实上,风竹与那些在官员手中流连辗转的女子,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因着一纸契约或是一锭银钱,从来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既然被她遇见,能帮一把则帮一把。
她的话让容朔微微一怔,他嘴角勾起那惯有的熟悉笑意来,轻轻嗤道:
“身不由己?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