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介并没有他们以为的,翩然而去的潇洒姿态。
他在山间小路上拼命狂奔的模样,简直惶惶如丧家之犬。
雪还没有化,山路特别难走。
沈介半夜出逃的时候,也没敢点灯,是以天亮之时,他终于下得山来的时候,一身素色衣裳早已滚得黑黢黢的。
而他的两条腿,更是因为这一路摔跤,变得一瘸一拐的。
饶是如此,当他急切地往前奔走时,却依旧本能地维持他修竹一般的身姿。
于是,山下水铺的掌柜,便能远远地认出那个方田之时,曾数次光顾他家的小神仙。
“小神仙这是怎么了?摔着了么?”水铺掌柜快步迎了上去,体贴地扶住了沈介,“快到我那里坐坐,我打点水,给小神仙擦洗擦洗。”
“不……不用,仙师命我下山办点事,眼下还要赶路。”
沈介想要拒绝,然而那水铺掌柜根本不容他分说,拽着人就进了自己的铺子,“莽子!赶紧打水!拿张干净帕子来!”
沈介有些无奈,想走又走不掉,便也只好老实坐了。
他这一夜逃命,心情激荡,倒不觉得什么,此时坐下来,方觉又饿又渴,便又向那掌柜要水来喝。
掌柜答应一声,便去给他舀水。
就在沈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令沈介当场如遭雷击。
“沈郎君在外面混了一年,怎么混得连水都喝不上了?”
沈介僵着脖子扭头一看,铺中最靠里面的角落中,安坐着一个身着皂蓝色短打的俊俏郎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人一扬眉毛,眉宇间一点英飒之气,便令屋内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
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避之不及的人。
沈介应该立刻就逃的,可那一瞬间,地底下却仿佛伸出了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脚腕,叫他不能移动分毫。
“明彻,”沈介看向冲自己走过来的孟霁,胸中多少相思之意想要说给对方听,然而话出口,却变成了,“……你,你长高了许多。”
老实说,当孟霁快马连夜往清城而来的时候,她是打算一见面,就先把沈介胖揍一顿的。
可当沈介发颤的尾音落在她的心头时,她却无论如何举不起拳头了。
她缓步走到沈介跟前,伸手帮对方擦去脸上的一点脏污,“怎么又瘦了。山上难道吃不饱饭吗?”
“明彻……”沈介的鼻头一酸,却又闭了嘴。
他该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呢?
该道歉?该告诉明彻自己有多想她?还是求明彻放自己走?
幸而孟霁并没有让他纠结太久,她只是忽然冷了脸,一扬手,“给我绑了!带走!”
话音未落,马海阿图同莫色依古便训练有素地架着沈介往外走。
“小神……”水铺掌柜刚端着碗水走出来,便见到有人挟持小神仙,当即便慌了,“你们是什么人!这这是做什么!快放手!那是长生观里的小神仙!可不能冒犯的!”
阿布克惹一把将那掌柜攘开,挤出来一个凶巴巴的表情,“找的就是长生观的小神仙!”
水铺掌柜到底不敢惹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南蛮子,只是急得跺脚。
所幸,他并没有着急太久,范屏便带着部曲追了来。
水铺掌柜大喜,着急忙慌地一头冲了上去。
眼见范屏骑在马上,就要冲过去了,水铺掌柜急得话都说不清了,只好连连朝着孟霁他们离开的方向指去,“沈小神仙,那里!那里!”
“大王,有人追来了!”
马海阿图策马追到孟霁身边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朝孟霁侧边看了一眼。
此时,那个神仙般的公子,正被个网兜结结实实地套在里面,猴一样委屈地蜷着。
——这可是孟霁出门的时候,专门给他准备的,是他们在山里捕兽用的大网,可结实了!
就挂在孟霁的马鞍上!
沈介此时从网兜的窟窿里面看到追兵,却是连脸都吓白了——
只见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得上百部曲骑马而来。
沈介看向孟霁,鉴于他现在被挂在网兜里,这个动作便显得尤为艰难。
“明彻,他们是来找我的。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丢下我,快走吧。”
这话简直见外之极,孟霁果然沉下脸来,“莫不是因为我们抓了你,这些鬼道部曲便赶来救你?”
“不是的,”沈介慌忙解释,“是我发现范仙师暗中向李特输送粮米,我又不肯跟着他们造反,便趁夜逃了出来。”
“那你跟他们回去,不得被杀了灭口吗?”马海阿图瞪大了眼睛。
沈介看向孟霁身后跟着的几骑。
她这次来,只是为了把沈介绑回去,却也没带几个人,不过阿图、依古、克惹三人而已。
“追兵人数实在太多,不是你们几骑能抵挡得住的,明彻,听我的,你们快走。”沈介努力往上蹭了一蹭,一双眼睛只黏在孟霁身上。
“你不许说话!”孟霁却是看都不看沈介,只一意打马朝前奔去。
然而两人一马,根本就不可能跑多快。
沈介却也知道,孟霁不是那种会在危险面前,把同伴丢下的人。
当下他一眼扫到越来越近的追兵,却是急声朝孟霁道:“打头的那个少年叫范屏,是范仙师的重孙。”
孟霁从马上扭头回望,果见一锦衣少年正打马狂奔而来。
范屏的马自是比那些部曲的马好很多的,是以当他使劲往前冲的时候,很快便同身后的部曲拉开了一截距离。
“阿图,你去挟了那少年。”孟霁厉声下令。
“是!”马海阿图得令,却是一拉马缰绳,故意放慢了速度。
范屏的眼中只有沈介,哪里留意别人,当下策马就要从马海阿图身边冲过去。
就在这当口,马海阿图一伸手,竟直接将那少年拦腰一抱,挟过马来,压在自己马上,挥刀朝着身后的追兵怒喝一声:“谁再敢追!我就剁了他!”
众部曲见少主人性命在人家手上,哪里还敢再追,竟是纷纷勒马停步。
范屏气得在马上吱哇乱叫,“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我是谁?!沈介!我范氏收留你一年,好吃好喝款待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太翁的吗?”
范屏一面叫嚣,一面胡乱挣扎,不经意间,看见了网兜中的沈介。
范屏:“……”
下一刻,范屏的声音更是放大了数倍,“大胆!沈郎君乃范仙师座下仙童!你们如此亵渎仙童,就不怕神明降下罪来么!”
沈介:“……”
“我告诉你们,我太翁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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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屏还待要继续吼叫,却被沈介打断道:“阿屏,你省省力气吧,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范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知道我是谁,还不放了我?!”
沈介为这孩子的天真叹了口气,耐心给他解释:“仙师影响再大,也不过局限于蜀中信徒而已。如何能震慑不信教的异乡人呢?”
说完,他见范屏一脸如遭雷击的颓样,心中不忍,便又冲孟霁道:“明彻,我这一年在清城山上,多得范仙师看顾,咱们既已脱险,你能不能看我份上,放了这范氏子?”
“沈师兄,你犯不着白费口舌求他们,天底下哪有绑匪肯听人质的求……”
挂着沈介的那匹马带头停了下来。
“阿图,放了他吧,”孟霁道,“咱们也好走快些。”
范屏:“……”
这小小少年简直困惑极了,他看看孟霁,又看看网兜里的沈师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沈介苦笑道:
“阿屏,烦你回去转告仙师,收留之恩,介没齿难忘,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介遥祝仙师身体康健。”说着,他又是艰难地在网中一拱手。
范屏一愣,却是在几骑扬起的尘土中,冲着沈介的方向大叫道:“沈师兄,你挺住!我稍迟就来救你!”
当然,范屏不知道的是,就在扔下他不久后,孟霁便再度勒马,将网兜里被晃得七荤八素的沈介放了出来。
可怜的小神仙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却依旧拒绝上马。
孟霁有点火大,“难不成你还想跑?”
沈介摇了摇头,勉强扶着马脖子,“明彻,男女有别,你我不宜同乘一马。我可以和……”
“你想和谁一匹马?别人都比我重,难道你想把马压垮吗?”孟霁的表情很臭。
猴儿一样个头的阿布克惹试图给自己的体重正名,还没开口,便被同伴瞪了一眼,他吓得一牵马头,连人带马躲入了沈介的视线盲区。
于是孤立无援的沈介也只能乖乖上马,整个人却僵直得像一根木头。
“抱住我的腰,”孟霁的声音硬邦邦地从前面传来,“难道你想掉下去吗?”
沈小神仙便只好老老实实地抱住了孟霁的腰。
及至回到沈宅门口,时隔一年,再度回到自己曾经的家,沈介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他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那块有些挂了灰的“沈府”匾额。
——那时沈氏出事,也不知究竟是谁鸠占鹊巢,反正那家人并没有把这块匾额取下来,竟是保存到了现在。
“怎么了?”孟霁刚把马丢给部曲,扭头就见沈介站那儿不动。
沈介努力稳了稳情绪,“明彻,你这一年都住在这里吗?”
“是,”见问这个,孟霁不由心虚地搓了搓鼻底,“那个,你家里可能……呃……弄得有点乱……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年,她拿人家的宅子又当仓库又当收容所的,人家清幽雅致的一个宅子,早不知被她霍霍成什么样子了。
沈介苦涩摇头,“无妨,这宅子早就被人强占了去,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换你住这里,我心里反而好过一些。”
他说着,转身去看孟霁,就是这一转身,他忽然就顿住了——
他看到了挂在粥棚前的木牌,那个画着自己面容的炭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