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阿呷便又趁热打铁来劝孟霁,“大王,这罗尚要如何征调自己的子民,与咱们不相干。咱们这就走吧?”
孟霁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城门的方向。
他们站得远,看不真切,但也能看见城门口围拢了一群百姓。
那些百姓有拉着板车的,有推着鸡公车的,也有赤着两只脚板就往城外走的。
今日之前,这些黔首缩在城里,看着整个成都城一点点坠入深渊,看着左邻右舍一家家搬走,一度是绝望的。
他们也是想要逃离的,可对于大部分普通黔首来讲,家乡以外的世界是完全不了解的,他们甚至连舆图都不曾见过!
让他们逃难,他们哪里知道可以往什么地方逃呢?就算逃到了陌生的地方,又要如何安顿下来呢?
随随便便地逃出去,无非是换一个地方等死而已。
可眼下,有豪族大姓肯庇护他们了!只要他们能到达南中!
那不是流言,那是他们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那个从天而降的大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
不管他们有多少人,只要到了南中,便不用怕贼寇的劫掠,也不用怕官府的盘剥。
他们户户都能得到一块地,他们的生活就能重归平静!
那样一句承诺,点燃了他们心中生的希望。
找不到路不要紧,大家都是往那一个方向,他们只要跟着逃难的人群南去,总可以找到南中的。
是以,当他们往城外走的时候,连步伐都是轻快的。他们得早一点到达南中,早一点到,或者就能分到好一点的地。
有些人走得太快了一些,一不小心便与同伴拉开了距离,可那原本不要紧的,他们只要略停一停,等一等,同伴们便能追上来。
他们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回转头,招呼后面的人跟上。
可谁曾想,罗尚竟会下了那样的命令!
那个从来不在乎他们死活的刺史,竟然也会舍不得他们离开。呼朋唤友的召唤刚刚出口,他们的同伴便被阻在了城里。
乱世中的一次分离,可能就是死生不复见。
于是他们又奔了回去,挤在城门口,试图求一求情。
告哀声从城门口响了起来,顺着脚下的郫水传到了孟霁的耳边。
奢阿呷一见孟霁这个表情,就有些心慌,正要继续劝谏,还没张口,他们脚下的万里桥竟开始震颤了起来!
桥上那些熙来攘往的人群立刻陷入了慌乱当中,开始不管不顾地朝桥下涌去。
“桥要塌了!”
“快跑!”
“…………”
脚下的抖动愈加明显,沈介也有些着慌,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拉住孟霁的手,就要跟着人群往桥下跑去。
然而一拉之下,孟霁却没有动。
“明彻!”沈介急了,回头催了一声,“再不跑,桥要塌了!”
“先别慌,”孟霁安抚地拍了拍沈介的手背,“这不像是桥的问题。”
这样的震颤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说着看向奢阿呷。
奢阿呷会意,立刻往桥栏杆上攀,借这个高度往远处看,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是骑兵!”奢阿呷指向西边,“看这数目,怕有上百骑也不止!”
说话间,那队骑兵已经风一样卷到了近前,所及之处的人群也发出了惊恐的叫嚷,纷纷四散逃开。
来的还是个熟人。
那日孟霁令部曲将小道童送回去,那小道童回去之后,自然说起自己见到了沈介。
又说起那城中施粥的孟善人如何找了沈师兄一整年,如何将沈师兄接走,又如何将自己送归。
别人听了倒没有什么,独范屏听了,方知道那日根本就不是匪徒绑了他沈师兄,一时觉得自己受了骗,心中恼怒异常,竟直接带着范氏部曲,往成都来找沈介算账。
罗尚那条自都安以至犍为的防线,是顺着郫水排布的,防的是囤驻北面的李特。
而清城山恰在都安与郫水以南,正好避过了这条防线,是以范屏带兵到此,竟是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及至他到了成都城下,这才被出城而去的百姓们阻住了去路,不得不暂时勒马。
范屏身边一个部曲指着万里桥头,“小公子,他们在那里!”
范屏顺着部曲手指的方向看去。
万里桥跨在郫水之上,桥身拱出水面很高。
他们隔得远,桥上之人的面容是看不清楚的。
但不妨碍他们看到桥上有一神清骨秀的少年,素色道袍叫河风一吹,飘飘如仙人之姿。
离他极近的一人穿着身利落的短打,腰上别着短刀,正昂然朝他们这边看来,却又是另一种矫然不群的风采。
他二人风姿皆是鹤立鸡群,叫人一见不忘,是以隔得老远范屏就能把他们认出来。
范屏一看见他们就想起那日的窝囊,肚子里那股子气便又升了起来,当即一甩马鞭,就向他们冲来。
他那只骑兵队伍,一见主家往那边去了,便也跟着他横冲直撞地往前冲,期间不知撞倒了多少躲避不及的平民。
奢阿呷忙从桥栏杆上一跃而下,对孟霁道:“大王,来着不善,咱们速速上船吧!”
孟霁颔首,三人匆匆朝桥下走去。
此时船上的部曲察觉到不对,也纷纷冲了下来。
然而两条腿到底比不上四条腿的,孟霁他们刚走到桥下,便同范屏撞了个满脸。
范屏一挥手,众骑兵立刻将孟霁他们堵在桥头。
“沈介!速同我回清城山跟我太翁请罪!或可饶你一命!”范屏气鼓鼓地在马上喝了一声。
沈介从孟霁身后转出来,朝着范屏一拱手,“论理,介不辞而别,原该向仙师当面谢罪,只是……”
他看了看身边的孟霁,目光柔和,“我已答应了明彻要跟她走,实在去不得清城了。”
“这由不得你,你不去,我就把你绑去!”范屏怒目圆瞪,“来人,去把他给我绑来!”
立时便有几个范氏部曲下马,朝沈介走来。
“我看谁敢动他!”孟霁大喝一声。
奢阿呷已经抽刀在手。
那边马海阿图他们冲下船来,也早从骑兵的缝隙挤到了孟霁身边,见此纷纷也是拔刀相向。
一时间,万里桥头是剑拔弩张。
范屏气得两手乱舞,“好哇!沈介!你这是要跟我动手吗?我太翁收留你,器重你,他的静室,平日里我都不得随意入内,却容你天天进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太翁的吗?!”
“介绝无要同阿屏动手的意思,仙师器重,介亦感念至深,”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沈介依旧是那副平和的姿态,“可是阿屏知道为什么仙师的静室,不容阿屏随意进入吗?”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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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屏瞪着沈介,稚嫩的小脸上全是狐疑。
范屏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因为他竟然看到那个素来脾气软和的沈师兄冷下了面孔,朝他看来的目光也再没有半点暖意。
“因为你行事总不知道多想一想,”沈介仰头睨着范屏,“就说你刚才冲过来,你可留意到,你撞翻了多少无辜的路人?”
范家瞪大了眼睛,“我……”
沈介打断了他,“蜀中百姓敬奉长生观主,如敬神明。
你今日却视蜀中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若是让这些被你践踏之人知道你是谁,你让这些信徒情何以堪?又让仙师如何自处?难道你想将长生观的基业,毁在你的手上吗?”
沈介神色端肃,声音凛然,字字句句皆直扣要害,说得范屏有些无措。
范屏下意识地就朝身后看去。
上百骑部曲挡在他身后,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那些伤者的哀嚎声与哭泣声,却是挡不住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都传入了范屏的耳中。
范屏抓住马鞭的手松开又捏紧,“我……我又不是专门要撞他们的。”
他梗着脖子道:“谁……谁让他们不躲得快一点。”
孟霁扫他一眼,声音亦是冷冷的,“你能说服你自己,你能说服你太翁吗?人尽皆知范仙师悲悯众生,他若是知道你今日做了什么,定然重罚于你。”
“我不说,他如何知道?”范屏还要嘴硬,却是在看了一眼沈介后,声音小了下去。
但是立即,他又大声嚷道:
“你别以为如此说,我就会放你走了!我太翁说了,今日务必要带你回去!”
“阿屏……”
沈介这刚一开口,便觉孟霁拉了拉自己的袖口。
沈介不知孟霁的意思,却也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只听孟霁道:
“似这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难怪你不得仙师欢心。”
眼瞅着范屏黑下脸来,孟霁却丝毫没有要闭嘴的意思。
“你想讨好你太翁,可惜你行不得法,你根本不知道你太翁要什么,所以不管你有多努力,都不能得到你太翁的宠爱。”
“你胡说!”范屏那小胸膛气得鼓鼓的。
沈介亦不解地朝孟霁看来,明彻这是在故意搓火?
“我胡说?”孟霁松松地握住自己腰间的短刀,大拇指在刀柄末端轻轻摩挲,“呐,就比如你太翁为什么一定要把涧松找回去,难道你以为当真是因为他得知了你太翁的秘密吗?”
“自然是如此!你既知道了,我便连你也要带回去的!”
孟霁轻笑了一声,似是感叹这小屁孩单纯,“那种秘密难道还能瞒得住人吗?运送粮草的队伍一动,沿途的百姓能看见,罗尚的斥候也能看见。难道范仙师是打算把所有人都杀了吗?”
范屏怔了怔,竟是觉得孟霁此言也有几分道理。
孟霁继续道:
“范仙师想要涧松回去,不过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而已。涧松向来聪慧过人,他能体察到范仙师想要什么,也有能力为仙师办到。这样才能兼备的后生,哪个长辈会不喜欢呢?”
想想沈介在清城山上种种让人惊艳的表现,这话范屏完全没法反驳。
难怪太翁独宠沈介,天天跟这家伙谈玄说道,都不肯理自己。
范屏想着,一时便觉有些委屈,忍不住怨愤地瞪了沈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