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招不成,封澄忽然蹲下,赵负雪这才看到,她已退到了院中桃树边。
养护这桃树的花匠想必是十分细心的,上面半片落叶也没有,泥土上盖着一层干净的新沙。
刹那间,赵负雪福至心灵地意识到封澄第三招是什么了。
封澄手中早握了一把沙,飞也似贴近赵负雪,抬手一把扬过去,随即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开玩笑,谁会和他没完没了地打下去?放她出来了还想等她规规矩矩地和他过招?想得美。
扫堂腿,撩阴脚,扬沙手。
赵负雪额上隐隐有青筋爆出,他的心中有分外陌生的情绪从空茫死水般的心中破土而出。
在许久之后,他才会意识到,这分外陌生的情绪原来名为无语。
眼看着象征自由的院墙近在眼前,封澄大喜过望,谁料前脚还未触到院墙片瓦,后颈上却传来一道巨大力道,她两眼一黑,随即被这诡异之力捏起,啪地摔在了庭院中。
这一摔摔得她眼冒金星,少说肋骨断了两根,封澄呲牙咧嘴地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再来!”
赵负雪的发丝也未乱分毫,他居高临下地走到打着滚的封澄面前,道:“不必逞强。”
封澄又要乱叫,赵负雪却静静地擒住她手腕,登时封澄便被呲牙咧嘴地拉开了。
她仰面朝天,不住挣扎。赵负雪低头摸了摸她肋下,皱皱眉道:“肋骨断了。”
封澄当即就想骂人了。
赵负雪目光平静,好像打断封澄肋骨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将手抬起,捻了一只鸟儿,那鸟儿从他指尖飞掠而走,封澄登时眼睛溜圆,连哀嚎着叫痛也顾不上了。
赵负雪道:“医好,明日再打,打服为止。”
封澄:“……”
封澄身心俱疲,一点儿也不想和修士打架了,她向后一仰:“我问一句,为何非和我过不去?我没钱没权,即便你把我绑走,也只能去长煌大原换一袋沙子回来,何苦?”
赵负雪垂眸看着她,片刻,收回了手。
“你要什么,”他道,“我都给你。”
这句堪比放屁,封澄气道:“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要你放我出去,你能给吗?”
赵负雪敛眸,站起身来,衣不染尘。
“撑过三招,再议。”
封澄恨不得咬死他。
这鸟儿飞出去片刻,便有人敲敲院门,声音中带着些轻佻的笑意:“赵师兄,好久不见?”
封澄翘着脖颈去看,只见来者穿一身青衣,腰间束着一只长笛,看着一副君子端方的装束,面上却半只骇人鬼面——这半只鬼面也未全然盖住面上淡红的烧伤痕迹。封澄很注意地看着她,发觉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极为苍白,几乎苍白出了妖气。
封澄看着他面上瘢痕,片刻,移开了视线,心想:“即便是修士,也会有瘢痕吗?”
赵负雪冷冷道:“断了肋骨,来。”
那人懒懒散散走来,唇角含笑,依稀是副风流的模样:“师兄这地方千百年也没人来一趟,怎么招了只如此扑棱的麻雀?你前几日放了我鸽子,去了长煌……”
医修含笑的眼睛扫过地上封澄,话却戛然止住了。
“怎么?”赵负雪察觉到这医修的异样。
不知是不是封澄的错觉,她似乎觉得这医修的脸更白了。
半晌,他才笑道:“你从哪儿找过这一个人来?吓死我了。”
赵负雪道:“温不戒,正事。”
不知为何,封澄对这位一丘之貉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温不戒笑了笑,随即半蹲下身来,不知灌了什么灵力,封澄登时觉得肋下不痛了,她一能站起来,当即三下五除二攀上桃树,火速离赵负雪远远的。
温不戒站起身来,瞄了一眼封澄,随即深深地看向赵负雪,确凿无疑道:“你想解反咒。”
赵负雪向堂中走去,淡淡道:“你知道——此咒施行,本非我愿。”
温不戒沉声道:“前日本该是加固反咒的日子,你却失约,去长煌大原找回这一个人来!赵负雪,若当日老尊者未施下这个反咒,你此时已不知成了什么疯魔模样……难道你非要再撞这堵南墙,揭这道旧伤不可?”
赵负雪站住了。
他抬起手来,躲在桃树上的封澄当即被他一记灵力抓来,他拎着封澄,白衣胜雪,依旧是那副谪仙降世的模样。
赵负雪并未回头。
“我不愿忘怀,”他的声音平静,“也不甘糊涂。”
说着,他便拎着封澄进了内室,徒留温不戒咬牙,一身涵养皆无,勃然大怒道:“你们赵家的反咒假的吧!什么断情绝爱七情皆无,全是假的吧!”
回答他的是一树簌簌的风声。
***
鸡飞狗跳闹了一日后,封澄还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摊在了鸣霄室中。
赵负雪的鸣霄室颇为宽敞,别说住他一个人了,即便是再住上七个八个人,也是宽敞得很的,封澄在赵负雪的侧屋躺着,翘着二郎腿,咬了一口新鲜通红的果子——这果子咬起来灵气蕴然,想必是什么金贵东西。
她狠狠地吃果子,大有把赵负雪吃穷之心:“这仙人不听人话,根本没法沟通,打又打不过,理又没法说——真是岂有此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在宽阔的榻上滚了滚,一骨碌翻起来道:“硬的不行,得来软的,万一他吃软不吃硬呢。”
她的余光瞥到了桌上果盘中,上面果子垒得整齐,看起来通红晶莹,格外喜人。
封澄捏了捏脸,强行扯出了一把笑脸,随即薅过果盘,顶着一脸如花的笑意推开了房门。
屋中冷清,毫无人气,即便是夜间也未点灯,若非她眼睛好使,险些出门便摔了,封澄走了几步,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只奇道:“此时还是穿薄衫的时候,怎么这仙人洞府冻得像数九寒冬?”
她顺着游廊而向前走去,循着记忆走向鸣霄室的主屋,谁知还未走到主屋,便被越发骇人的寒气冻得牙齿硌硌作响,待封澄推开主屋的门,她几乎被当场冻晕了过去。
“好,好冷,”封澄心想,“这若是冻个野鸡野猪进去,十天半个月拿出来都能吃,这么冷的地方,当真能住人吗?”
她在门口捏着嗓子,一边抖一边哆嗦:“仙,仙人,您,您,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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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并没有人任何人的回应,封澄顺着屋子走,终于走到一处寒意最盛的地方。
她抬眼一看,只见门扉以轻纱笼罩,屋内或有一两声水声,泉中一个影影绰绰一个人,背对着她,寂然无声。
“好一个穷奢极欲的仙人,”封澄大为咂舌,“屋子里竟挖了一个泉眼出来。”
即便是生于长煌大原那等未经教化之地,封澄还是多少有些礼义廉耻的,她知晓今夜似乎不是拍马屁演笑脸的时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果盘放到了门口。
这仙人今日被她扬了一脸沙,定然是要沐浴的,她一时心急,竟然忘了此事。
正当她小心退出去时,忽然听闻温泉内一道冷声:“何人造次。”
封澄的后颈传来熟悉的力道,她心底大骂一声,抬手便紧紧抓住能抓的一切,不料手忙脚乱下,竟然只抓住了放在门口的果盘,登时一阵水声,她狼狈地栽进水里,险些被淹死。
赵负雪半合眼睛,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果然是你。”
顿了顿,他道:“你来做什么?”
赵负雪并未除去衣物,封澄近了才看出来,他只闲坐在泉中一石台上,身旁泉水涌上去,成冰,再汹涌退下,化作涓涓水流。
她上本身浸在一片冰冷里,脚底热泉却滚滚而上,几乎烫得能灼伤人。
什么怪水,上面冷,下面热,封澄暗中嘀咕。
她尴尬地笑了笑,在水里掏掏,片刻,掏了一只鲜红的果子出来:“我,我这不看你没睡,来给你送果子嘛。”
赵负雪的目光静在通红的果子上,片刻,移开,宁静道:“不必。”
封澄哦了一声,收回果子,游了两步,艰难地爬到岸上,瑟瑟发抖:“你若是冷,不如在屋子里点几个大炭盆,然后风风火火地烧起来,水中吹风,哪里比得上围炉烤果……”
越说越离谱,赵负雪静静地看着她,夜水粼粼,映得他越发容颜如玉,如妖似仙。
这水生于至阳至烈深渊,寻常修士连碰也碰不得,一触便成焦炭。
炭盆之于此水,如同萤火遇骄阳。
赵负雪静静道:“围炉烤果,是什么。”
封澄冻得瑟瑟发抖:“你不知道啊?就是果子,放火上烤一烤,会更甜一些。”
赵负雪忽然心中莫名一动。
“甜一些?”
封澄见他有反应,心中大喜,连连点头,举着手里红果子道:“这个果子是不行了,汁水太多,也太脆……你明日放我出去,我去菜市买好果子来给你烤,保管够甜的!”
图穷匕见不过如此,赵负雪淡淡笑了:“明日清晨。”
封澄眼睛一亮,猛猛点头,清晨就清晨,能出去就好,哪怕放个信再被抓回来也行的。
赵负雪又道:“我随你去。”
封澄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半晌,强颜欢笑道:“菜市喧闹,又乱又吵——你们仙人也肯去这种地方?”
赵负雪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表情,忽然眼底便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没银子。”
封澄:“……”
赵负雪整衣起身:“为师去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