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清醒”与“入眠”
    鸣玉跟孟昭两个人红着眼眶回到衙门,丝毫没有结案的愉悦之情,

    姜琛跟小双只以为是两个人办案太累了,便让他们两人快点回房歇歇,

    房间里,两人倚在窗前,思绪万千,

    他们想了很多,但到最后,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接下来的三四天,鸣玉跟孟昭两个人都是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琛跟小双注意到不对劲儿,多次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鸣玉跟孟昭尽力平静好心情,跟姜琛和小双讲了有关万红楼里姑娘的事儿,

    听完讲述,姜琛跟小双也陷入久久的沉默……

    日子又翻过了两三页,

    闷沉沉的早上——

    一个啃着糖画的小孩子被领到了鸣玉和孟昭的面前,

    他手里有一封信,说是一位姐姐要他帮忙转交给县衙里面一位叫“鸣玉”的姐姐或是一位叫“孟昭”的哥哥,

    见到鸣玉,小孩子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鸣玉有些迷惑地打开,

    等读完里面的内容,她捂住嘴巴,双眼含泪地扯开眼角,

    接过鸣玉递来的信件,孟昭细细看起——是画眉写的,

    她说,就在鸣玉跟孟昭从万红楼离开的那天晚上,不知为何,她忽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好像一点点地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梦醒了,她好像也醒了——

    几天来,她总是心绪不宁的,

    她一遍遍地强迫自己再睡过去,再忘记那个似乎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可她越是尝试,脑海里的那个名字就越是清晰,也就越是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间,她竟然生出了从牢笼里逃脱出去的念头,

    心底没有泥土,这个念头却在疯长,

    梦境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模糊,半梦半醒中,她竟觉得,不管做什么,不管到哪里,甚至不管能在这个世上待多久,至少,她能拥有自己的名字和自由,这便够了。

    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能有一个男人把她拯救出去,可后来,她想通了,万红楼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换言之,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又怎么会来万红楼喝花酒找姑娘?

    没有这样的人,没有这么一个“依靠”,她也曾对外面的世界感到过恐惧,她怕她会在外面的“冰天雪地”中丧命,

    然而,自从梦见自己的名字后,渐渐的,她愈发难以入眠,愈发从麻木中清醒过来了,她想要出去,她想要逃离。

    她跟万红楼里的姐妹说了这事儿,绝大多数姐妹暂时还是不敢出去的,

    是啊,外面太可怕了,

    所幸还有三个刚被卖进来不久的姐妹盘算着跟她一起趁着万红楼现在的混乱劲儿离开。

    其实,两天前,她们来过一次县衙,

    县令大人好心肠,认同了她们的名字,重新给了她们路引,

    但她请求县令先不要将事情告诉鸣玉跟孟昭,因为,当真正拿到路引的那一刻,她们再次陷入犹豫,

    小小的路引竟好似有千斤重,如果她们再次选择污泥,她并不想让鸣玉跟孟昭知道……

    回到万红楼,她们对着路引痴痴地发呆,灯火燃了几个彻夜,

    她们最终的决定,就是眼前的这封信。

    从万红楼里出来后,她们可能遇到这样那样的冷嘲热讽,虽然她们一齐烫掉了肩头的“妓”,但却难以在一时半刻间烫掉别人对们她们形形色色的看法,

    然而,她们仍是打算竭尽全力去寻找一块和乐之地,而且她们会一直相信这种地方的存在,在那里,她们可以从头开始,可以发自内心的哭,可以发自内心的笑。

    现在的她依然怕死,可比起死亡,她却更怕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读罢,

    鸣玉跟孟昭两个人来不及收拾心情,就匆匆忙忙地赶去了万红楼,他们想去再见画眉一面,若是有什么能帮到她的,他们一定尽力而为,

    到了万红楼,两人却被告知画眉跟三个姐妹昨天下午便走了,她们走得很干脆,出了楼后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从万红楼出来,鸣玉跟孟昭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碍眼,他们幻想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么阴暗的地方从世上消失啊。

    “她们的名字是什么?”回去后,鸣玉吸吸鼻子,打起精神,询问姜琛道,

    见他们两人回来得如此之快,姜琛便明白四位姑娘应早已离开了,他抿抿唇,郑重地道出了她们每一个人名字,

    “骆凤蝶、乔梅香、施玉霞、倪惠芹。”

    鸣玉喃喃好几遍,最后,她眼里闪着泪光,挤出一个笑容,道:“都是很好听的名字啊……”

    这天晚上,鸣玉想了很多,最后她独自踏进大牢,

    老鸨跟龟公被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里,他们两个正哭天抢地、相互咒骂着,

    看见鸣玉,就像是见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两个人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鸣玉瞥了龟公一眼,强忍住要把他踹倒在地的冲动,

    察觉到鸣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老鸨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鸣玉铁青的脸色,让她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

    出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她抖着声音,加快了磕头跟求饶的频率,

    她脸上的胭脂化了,一道道花花绿绿,卡在皱纹的沟壑里,

    “你们不必给我磕头,掌握你们生死的不是我,是律法,”鸣玉撩起衣角,蹲到老鸨的跟前。

    老鸨抱着牢门,惶恐地望着鸣玉,“不,不,差爷您神通广大,且小的是决不会让您老吃亏的,到时候只要您老开口,我二话不说,保准儿让人给您老送到府上,”

    “我也能,差爷,我也能,也救救小的我呀,差爷,”隔壁的龟公也连连高喊着,

    “你给我滚犊子,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为了一个贱蹄子,把自己搭进去,”老鸨磨牙道,

    “当初是谁连连抱怨楼里多了个光吃不干的赔钱货,一天八百遍地催我,让我把那玩意儿给处理了,”龟公从牢门的空隙里挤着身子,使劲往老鸨那边够,

    “现如今出了事就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我呸,”

    “分明是你天天在我耳朵边唠叨,说那赔钱货天天吃多少干饭,”老鸨也使劲为自己开脱着,“再说了,杀人的主意不还是你出的?”

    “你当时听我说完的时候,可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笑了,”

    “当时做都做了,现在大祸临头又不敢认了,”

    鸣玉看着两人互咬的景象,攥紧拳头,“牡丹姑娘,每日吃多少饭?”

    顿了下,又冷着声音补充道:“我要听实话。”

    听到鸣玉的问题,两人皆是一愣,

    “早晚都得一碗粥,”龟公抢先一步,话里话外满是厌恶,

    见龟公赶在自己前头,老鸨急急忙忙开口,“我不光管她吃,还得管她住,是她自己不争气,染上了那烙铁都治不好的脏病,要是让她继续下去,到时新客老客看见她那副死样子,不得全来找我的茬,再把她留下去,我万红楼的招牌,早晚得砸喽,”

    两碗粥,只是两碗粥,鸣玉的耳朵里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而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靠在床头,奄奄一息的身影,牡丹听说要给自己去治病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欣喜啊,

    尽力控制着自己表面的平静,鸣玉看着老鸨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有接过客吗?”

    “没接过客,我哪能撑起这万红楼?”老鸨顺着鸣玉的问题,稀松平常地答道,

    “为什么会做这事?”鸣玉接着问道,

    “为了混口饭吃,”

    “最开始为了混口饭吃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做这事儿吗?”

    鸣玉的话,让老鸨一怔,她的眼睛里流露出鸣玉先前从未见过的一种情绪,

    “世道就是这样,”许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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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老鸨勾起一抹苦笑,

    “你就是用这句话说服了自己,也用这句话去哄骗说服后来的姑娘?”鸣玉嗓子堵得厉害,“现在你已经不是在混口饭吃,而是在吃活生生的人了,”

    “可我教她们弹琴唱曲儿,舞腰献媚,我教她们怎么利用自己的色相,怎么讨得男人的欢心,我还教她们怎么服侍男人,怎么从他们身上搞到白花花的银子,”

    老鸨重重地戳着心口,

    “她们风不打脸,雨不打头,终日里能穿的花枝招展,只需勾勾手指、抛抛媚眼,就能赚到多少人累死累活大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这样好吗?”鸣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老鸨的眼神开始飘忽,“这样又哪里不好?”

    “你自己真的说服你自己了吗?”鸣玉长叹一口气,

    老鸨笑了,笑得瘆人,“我的那些姑娘们刚来的时候,哪个不是一副贞洁烈妇的鬼样子,可现在呢,哪一个不成了千娇百媚的浪蹄子?再说了,没有我,她们早就被饿死了,所以我说我做的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应该不过分吧,”

    “如果真的是好事,那牡丹为什么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万红楼里谁又会成为下一个牡丹,还是说万红楼里人人都会成为牡丹,”鸣玉胸口闷得很,“世间再无万红楼这般的地方,才是真正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一个万红楼或许真能倒,但要说千千万万个万红楼一齐倒,”老鸨嗤笑着,“痴人说梦!”

    “会有的,会有那么一天的!”鸣玉眼睛里面亮闪闪的,是泪,也是一种信念,

    老鸨摇摇头,“不会,她们活不下来的,世道本就是这样,”

    “在她们肩上刺字,也是你的主意?”鸣玉的目光落在老鸨的肩膀处,

    她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辩驳着,“我是在帮她们,帮她们早日接受自己的身份,”

    “你接受你自己的身份了吗?”鸣玉定定地望着她,“你、我、她们皆为女子,我们理应活在阳光之下,笑也自当发自于心,”

    “你是谁,我是谁,她们又是谁?”老鸨冷笑一声,“你有的选,可我没的选,她们更没的选,世道本就如此,”

    鸣玉心头一颤,

    “不这么做,我们这些人呐,迟早会被饿死冻死,楼里有些姿色的姑娘们,说不定被卖进高宅大院,为奴,为妾,一样会被折磨,被欺辱,这难道就比在万红楼里自由?就比在万红楼里自在?就比在万红楼里痛快?

    你们这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吃得饱穿得暖,又怎么知道挨饿受冻的滋味?”

    “好一个世道如此,”鸣玉苦笑,“世道因人而变,而非人因世道而变,”

    “从古到今,何曾有过更改,”老鸨站起来,背过身,朝着角落走去,

    “我们拼的是个将来,”鸣玉瞧向牢房里透进来的一束阳光,“既然它不合人意,那我们便把它改的合人意,我们拼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有的选,”

    “拼吧,拼到头破血流,拼到心灰意冷,拼到低头认输,”老鸨笑得依旧瘆人,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小小年纪,不知天地为何物,”

    “低了头,认了输,你难道是真的自在?真的痛快?”鸣玉反问一句,

    老鸨没有回答,只是在最阴暗的墙角处,背对着阳光,缓缓坐下去,闭上眼睛,再不出声,

    龟公看着鸣玉跟老鸨,眼睛骨碌碌一转,慌忙谄媚道:“这位差爷说的有理,就该拼,就该改,那死老婆子啥都不懂,就知道顶撞差爷您,我信差爷的话,差爷一定心想事成、万事亨通,”

    鸣玉白了他一眼,“你觉得,该如何去拼?”

    龟公一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鸣玉神色复杂地最后看了老鸨一眼,抬脚出了大牢,

    龟公只认为是老鸨惹怒了官差,各种难听的词语哗啦啦地往外倒,

    老鸨继续坐在那个角落,不再理会龟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