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她闻到了一阵香味，
这是她经常做的梦，梦里总是有各种吃的，
然即使是在梦里，这些东西她都没有吃进过嘴里一口，
也是，这些吃的她仅仅是远远的见过，闻过，可它们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她是不知道的，也自然是想象不出来的，
她咂摸着嘴巴醒过来，但这回，香味并没有消失，反倒越来越浓烈了。
老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桌上的几盘饭菜，
她舔舔嘴唇，像头饿狼一样扑了过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连盘子底部的菜汤都被她倒进了嘴里。
等吃饱后，她才注意到一旁的男人，老三没有多想，既然他给自己吃了饭，那就对自己有恩，于是连忙跟之前一样，趴在地上就要磕头，
却不想，那个男人把她扶了起来，轻轻地给她打掉了膝盖上的泥土，
老三这时候才瞧出来，眼前这个人和给她糖吃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只见他粗布粗衣，约莫有四十岁的年纪，面相看上去倒也和善。
老三终究还是憋不住问道：
“这位好心肠的大爷，你是谁？”
那个男人直起腰，重新坐回了一旁的椅子上，“小姑娘，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吃我给的东西啊，”
老三耸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道：“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才好。”
“你知道给你吃糖的那个人是谁吗？”男人笑得很亲切，
老三摇摇头，“那可真是块怪糖，让人吃得直犯困，”
“让人犯困是因为里面放了迷药，”男人接着解释道，
老三挠挠后脑勺，迷药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可用在她身上，老三只觉得哪哪都不对，“迷药很贵吗？”
听到老三的问题，男人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关注点竟然是迷药贵不贵，虽然这个问题很奇怪，可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便宜，”
“给我一个小叫花子用迷药，他脑子有毛病啊，”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老三的问题，反而揉揉她的脑袋，“等小叫花子长大了，也会变成有用的人，”
“算了吧，别说有没有用了，我这个小叫花子能不能长大都是个事儿呢，”明明很伤感的几句话，却被老三云淡风轻地讲了出来，
男人沉默了一阵，
老三摸摸肚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对啦，我原先的衣服呢？要知道穿着这身衣服，可是没有大爷会给我铜板的，”
男人抿抿唇，“愿意跟我走吗？”
“真的？”老三眼睛亮晶晶的，
“你不怕我是坏人？”
“你给我饭吃，给我房子住，还给我衣服穿，就算你明天要我的命，今天我也跟你走，”老三满不在乎地讲道，
男人看着这个小姑娘，眼里满是心疼，这么大年纪的小孩本该开开心心地在爹娘怀里撒着娇，可她却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的苦难。
老三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也不必收拾什么行李，
从客栈里出去的时候，老板娘笑着说老三这个小叫花子可算是遇到了贵人，刚才可是那人出钱托自己帮她这个小叫花子换洗衣服呢。
老三抬头望望那人，那人对上老三的目光，那人一边轻轻地笑着，一边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老三原本并不好奇那人要把她带去哪里，
可一路上，他给她买了太多的好吃的，太多的好玩的，
对于老三来说，这一切简直就像场黄粱大梦，一场美得不能再美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在那人带她进了面馆，还让店家往老三碗里多放些肉时，老三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捧着面碗，含糊道：
“我是个丫头片子，”
那人没有听清，继续将自己碗里的肉片夹进老三的碗里，笑着道：“刚刚嘀咕什么呢？”
老三似乎没有了说第二遍的勇气，她把头埋进了面碗里，
“是想吃什么别的东西吗？”那人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跟大叔说，大叔给你买，”
老三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大口地吞着面条，
“慢点吃，别噎着，”那人察觉到老三的情绪变化，但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柔声道：“不够咱们再续。”
老三全吃完的时候，那人碗里的面还剩下了一多半，
听到老三落筷的声音，那人抬起眼，笑着问道：“吃饱了吗？”
老三抹了抹鼻尖，点点头，
“那麻烦等等大叔，大叔这就吃完，”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老三低头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张了好几下嘴，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提醒一下眼前的这位好心人，
她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角，咽咽唾沫，抬起头，紧着嗓子重复道：
“我是个丫头片子。”
听清楚老三的话后，那人挑面的手明显一愣，重新将筷子放回到碗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开口道：“你不是丫头片子，你是个小姑娘，”
“随你怎么叫吧，反正我不能给你招来儿子，”老三无奈地耸耸肩，继续“好心”地提醒着那人，
那人看了老三好久，摸摸她的头顶，认真又严肃地开口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等你长大了，会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会成为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人，这关儿不儿子的什么事？”
那人的话让老三很吃惊，“之前他们说，我是个女的，这就是错的，我是个男的，或是给他们招来一个儿子，这才是对的，”
那人摇摇头，“是男是女都没有错，食古不化、老旧迂腐的人才是错的，”
“真的吗？”老三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言论，虽然她不太明白食古不化、老旧迂腐的意思，但她听得出来，大叔是在说之前那些人是错的，因此，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惊喜，
“当然是真的，大叔跟你保证，”那人伸出三根手指，就好像是在发誓一样，
老三眼里亮晶晶的，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晦气与糟糕。
在闲聊里，她知道了那位大叔原来是京城里的巡捕，一生都以除暴安良为己任，
那些天，巡捕大叔跟她讲了很多新奇的故事，告诉了她很多新奇的道理。
最后，巡捕大叔把她带进了一家武馆，
武馆里的老爷夫人心肠都很好，更是巡捕大叔的故友。
老三知道，大叔有很多事要做，自己现在能力小，不能老是缠着大叔，
于是，她在门口强忍着眼泪，跟大叔摆手说了再见。
这回，老天很是眷顾老三，武馆里的老爷夫人待她很好，老三也喜欢上了拳脚，
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老三的师父师娘，
最重要的是，巡捕大叔也经常来看她……
然而，老天的眷顾并没有持续很久。
后来，小姑娘终于长大了，她想进衙门，当捕快，
可她去了一间又一间的衙门，得到的回答总是出奇的一致，她空有一身的功夫，却连个展示的机会都没有，
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好像又回来了。
她苦笑着望着这一切，彻底地下定了决心——既然做不了捕快，她便做飞贼，她要让那些人看看，究竟谁是错的！
……
飞贼的故事讲完了，
除提到巡捕大叔的时候外，她都是在平静地讲述着。
听完这个故事，鸣玉叹了口气，
“巡捕大叔呢，他知道老三这么做吗？”
飞贼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唇角，但却掩盖不住眼底的失落与伤感。
“姑娘可否告知，你叫什么名字？”姜琛开口询问道。
——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日，师娘也是这么问的，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老三，你们也叫我老三就成，”没有名字这事儿，老三早就觉得稀松平常了，
师娘蹲下身，把她揽进怀里，“要是不嫌弃，师娘帮你取个名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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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高兴地点点头，
“告诉师娘，你姓什么？”
老三的笑容一僵，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没有姓吗？”师娘喃喃着，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姓不姓的不打紧，师娘给你取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
老三想了想，问道：“巡捕大叔的姓是什么啊？”
——
“第五薇，”飞贼淡淡地开口道，
鸣玉不自觉地喃喃道：“好奇怪的名字啊，”
“姓第五吗？”孟昭有些惊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复杂的开口道：“那位巡捕大叔的名字是不是第五修济？”
听到“第五修济”四个字，第五薇几乎是瞬移到了孟昭面前，“你怎么知道？”
“有幸听说过，”孟昭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暗淡了下去，
“只是听说过？”第五薇质问出声，
孟昭点点头，眼睛望向了远处，“他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孟昭仅仅两句话，便加剧了第五薇的疑心，
孟昭摇摇头，否认道：“我只知道他是个好人，而且已经好多年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了，你刚刚说起，倒真让我有些恍惚。”
第五薇皱起眉头，盯着孟昭看了许久。
“我就要在这里当捕快！”第五薇再开口，已经是一副铁了心肠的样子了。
“可你不该为了证明自己而去侵吞他人的利益，”姜琛看着第五薇，叹息道，
“那些东西，我才不稀罕呢！”第五薇冷哼道，
“不稀罕你怎么还偷啊，”鸣玉叹气道：“虽然遇到这事儿确实很让人生气也很让人愤怒，但被盗的那些人确实是无辜的呀，”
第五薇轻嗤一声，“我没偷，因为那些东西都在他们自己家。”
“啊？”鸣玉再一次被震惊了，
小双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咽咽唾沫，
孟昭跟姜琛也双双拧起眉头，
“在俗人眼里，那些确实是些好东西，可日日把玩，想必也会慢慢生厌，我跟他们开个玩笑，到时失而复得的喜悦，必定会将他们的厌倦之情冲淡不少，”第五薇说得振振有词。
鸣玉听得目瞪口呆，拍掌道：“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闻言，小双、孟昭跟姜琛三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鸣玉，
“玉姐姐，你怎么？”小双轻轻地出声道，
鸣玉一个大喘气，接着开了口，“只是，我怎么觉得，这些道理怎么看怎么歪呢？”
“那你就歪着看，”第五薇哼道，
鸣玉把脑袋一偏，斜视着第五薇，“还是不正。”
第五薇看了看鸣玉，没有理会，
“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是想要这世间多一个飞贼，还是多一个捕快，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姜琛问道，
“东西原本在哪间房，它现在就在哪间房的房梁后面呆着呢！”
第五薇坦然道，顿了下，她又接着补充道：
“不过若我今后再去做飞贼，那便是货真价实的飞贼！”
飞贼讲话的功夫，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直起了身子，药劲儿慢慢过去了，
捕快们提着佩刀，一个个地冲了上来，盯紧了第五薇，
第五薇扫视一周，
“自己的斤两，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姜琛伸出手，示意捕快们暂时先退后几步，
转身对着鸣玉跟孟昭道，
“天亮之后，去祝家查验，”
鸣玉跟孟昭一起领了命令，应了下来。
“至于第五姑娘你，天亮之前，不得离开本官视线一步！”
“好，”第五薇回答的干脆，
可很快，她又转向了院里的其他捕快，“倘若有人将我的消息传了出去，我会一个一个把你们全都除掉，”
姜琛咳嗽一声，
第五薇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