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太阳跌落天际线以下,疲倦的人群来来往往,把街面上的混浊颗粒物踩进鞋底的纹路中。

    前一晚的失利并没有影响今晚松田阵平和荒泷一斗对片冈律行动轨迹的继续追踪。

    大楼里,片冈律的面容隐匿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后,松田二人这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规律跳动,最终定格在“17”,二人随即迈入另一部电梯,摁下了数字“17”的按键……

    “叮——”合金门开启。

    然后,酒与木头的芬芳涌入鼻腔,这层楼只有一家复古装潢的酒吧。

    松田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夜色尚浅,酒吧里还没到热闹的时候。深色原木造物与昏暗灯光相融合,让透窗而入的暮色染上了一丝神秘。

    不能免俗的是,高层建筑常见的玻璃幕墙还是占据了这间酒吧的大部分墙面,稍稍减弱了复古感。

    撇开环境,二人的注意力迅速聚焦于步入深处的片冈律身上。此时,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从面前经过,意料外隔断了几秒视线。等二人的目光再次尝试锁定目标,片冈律却又一次不见了人影。

    丢失目标的情况接连发生了两次,松田不觉得是偶然,片冈律大概率发现了他们。

    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松田暗自提高了警惕,功亏一篑的不甘让他和一斗深入酒吧,装作顾客在吧台边上坐下了。

    “要来一杯吗?”吧台里,站在一整面酒柜前的男性调酒师熟练奉上了招待语。

    “给本大爷来一杯你们这的招牌!”不等松田开口,一斗兴致勃勃的话语就强势冲散了他紧绷着的神经。

    “你这家伙…”松田无语地露出了半月眼,却也不忘维持着普通顾客的身份朝调酒师示意,“和他一样。”

    “那么,鸡尾酒可以吗?我推荐‘林宝坚尼’。”调酒师微微一笑,酒瓶和玻璃杯开始在他的指尖穿梭,流动的酒液随之在灯光下化作飞泻的星河。

    “鸡尾酒是经过计算而创作的东西。”调酒师声音轻慢,不同酒液在他手下以精确的比例叠出清晰的分层,从容的动作让他平平无奇的面庞都多了分说不清的魅力。

    很快,三支马天尼杯装酒被团簇成三角状摆出。

    有墨镜遮挡,松田闪烁的眼神没有暴露出来,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多了一杯?我们只有两个人。”

    “啊…我以为你们是来这找一个朋友的。”调酒师露出了略带夸张的惊讶表情。

    松田心下一紧,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调酒师的笑声。

    “噗,这只是我临时编的理由而已。不开玩笑了,放三杯其实是为了叠杯塔的时候有更稳固的基底…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一支宽边玛格丽特杯被调酒师灵巧地倒扣在了作为底座的三杯上。

    然后是杯口更小的勃艮第杯…下一支酒杯被倒置在上一支的杯座上,层层相叠,直到逐级变细的杯塔超越头顶高高耸立。

    “接下来是‘林宝坚尼’的魅力所在,”到此,调酒师狡黠地眨了眨眼,“那就是——喷火。”

    迎着一道好奇和另一道警觉的目光,调酒师将气味浓郁的茴香酒倒入了提前准备好的白兰地杯中,又拿出了下一瓶酒。

    “盛大的火焰是需要燃料的,”调酒师举起了最后拿出的那瓶酒,“这次助燃的高度烈酒就用‘琴酒’吧。”

    酒瓶倾斜,两种酒液在白兰地杯中碰撞、破碎、混合,再被火枪的吐息灼烧,燃起幽蓝的火焰。

    热度伴随着白兰地杯上升,蓝火从塔顶缓缓倾倒下来,漫延成幽灵新娘披散的头纱和舞动的裙摆。亦或者是有悖常理地集合了炙热与冷酷,陡峭矗立着的燃烧冰山。

    跃动的蓝色火焰在一斗睁大的红眸中鲜明映出,但调酒师很快让这种对比融化了。

    通过制造一场烟花。

    用杯垫在旁轻轻扇动,气流裹挟着茴香味搅乱了燃烧的频率。于是,不完全燃烧的橙黄火焰从每一层的蓝火根部向上攀窜,迅速席卷了整座杯塔!

    火塔压倒性地将众人的影子吞噬,面颊有些发烫,越来越多的金色火星从烈焰中迸发出来,乘着热浪升空,简直像违背重力的逆飞流星。

    与此同时,不断有星芒在到达最高点后如同松叶般飘散坠落。流光四溢,这无疑是一场盛大的烟花。

    调酒师毫无意外地听到了来自对面的惊呼赞叹声。他脸上微笑不变,似乎这些肯定并不能使他产生任何骄矜之感。

    他施施然走到酒柜尽头的窗边,打开了窗户,让涌入的风继续代替杯垫工作。继而转头朝松田二人说道:“事实上,我还要送给你们第二款鸡尾酒,要猜猜是什么吗?”

    调酒师尾音上挑,传入松田耳中莫名流露出一丝危险。倒是一斗似乎准备绞尽脑汁猜出个正确答案来。

    调酒师把手伸进西裤口袋,笑着揭晓了答案。

    “是‘莫·洛·托·夫鸡尾酒’哦。”

    手指微动,机械运作的声音响了起来。调酒师一个闪身,身影倏然与落下的话音一同消失在酒柜后。而松田被这个答案狠狠砸懵了一瞬。

    “不好!快跑——!”松田的声音被轰然倒下的酒柜掩盖,无数酒瓶在强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炸裂,狂风暴雨般给周遭引入新的变量。足以毁灭一切的变量。

    火,烧起来了!

    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表演。松田咬紧了后槽牙。

    “莫·洛·托·夫鸡尾酒”并不是鸡尾酒,而是燃·烧·瓶的别称。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下班后的时间点、难以逃脱的高楼层、易燃的木头、大量的酒精…片冈律,或者说背后帮助他的人想要设计一场意外火灾,在摆脱嫌疑的前提下杀死自己和一斗。

    想必开窗也是为了增大火势,而酒柜里摆放的酒大概率混合了汽油,所以才要用浓烈的茴香味遮掩气味,避免我们靠近后过早发现异常。

    “可恶,火蔓延得太快了,到处都是火和烟,出口已经过不去了!”此时,一斗带来了更坏的消息。

    “他们一定会封锁大门…酒柜后应该有路!调酒师就是从那离开的。该死,但是那边也都是火,”松田竭力保持着冷静,“我已经联系消防了,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

    “松田,”一斗突然郑重出声,“我有个办法……”

    *

    烟雾是火的爪牙,它们化作狂蟒巨蛇四处盘绕,不断吐出焦黑的信子舔舐着松田二人的皮肤,使其沾染上灰败的颜色。

    在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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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中,在二人所看不见的地方,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被随意丢弃在火焰迟早会吞噬的角落。

    这张由硅原胶之类的材料制成的面孔在不久前被粗暴扯下,并将在不久后化为灰烬中的一撮,仿佛它从未出现过那样。

    而面孔的主人此时刚刚翻身跨上机车。她甩下头盔镜片,拧转油门,引擎的咆哮声瞬间震荡了空气。金色长发飞扬起来,倩影绝尘而去。

    一切狼藉都被留在了十七楼……

    “不行!”松田一口否决了一斗的提议,“别说傻话了,你知道火灾里跳楼逃生的存活率是多少吗?!更别说我们在十七楼!咳咳…总之绝对不行!”

    汗液在蒸发,沾湿水披在身上的外衣似乎都在发出滋滋的消弭声响。灼热的焦糊味突破了捂住口鼻的湿布,呼吸越发困难,松田的咳嗽声逐渐频繁。

    注意到松田的状态,焦急在一斗的眉眼上胡乱涂刷。最终,一斗的神情坚毅起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下一秒,手臂从松田的腿弯下穿过,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了松田。

    “你干什么?!”松田猝不及防,“放……”

    “松田,”一斗却打断了松田挣扎的话语,“我的确不清楚火灾跳楼逃生的存活率是多少,不清楚这种时候最佳逃亡时间是多少,也不清楚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没有脱离危险区域,存活的时间又剩下多少。”

    “但是,别太小瞧我了…本大爷可不是能用概率这种数字来定义的啊!”熏烤而出的血丝爬上一斗的眼白与赤瞳相连,好像勾勒出另一种为保护而战的火焰。

    松田一时间滞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想要再次开口。

    “不要说了,有意见的话等我们安全到下面再通过比赛定胜负吧。到时候无论是倒立吃拉面,还是鼻孔吹口琴,我都奉陪到底!”

    等等,比什么?松田勉强忍住了不合时宜的吐槽欲,而这一停顿已经足够一斗摆出冲刺步了。

    “还记得我使出‘阿丑’那招的时候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时困不住我们,现在火焰这个鬼东西一样困不死我们!英雄什么的,本大爷当定了!”一斗低下头,看着松田露齿一笑,“相信我吧。”

    “我一定是疯了…”寂静了几秒后,松田无奈自语,“居然会相信你真的能做到。”

    “嘿嘿,看好了——!”

    豪迈的大喝声中,一斗用臂膀护住松田,加速冲刺,破窗而出!

    无数玻璃碎片向外迸溅飞出,锋利的边缘反射着火与月的光辉,划破了一斗的脸颊手臂,留下的几串血珠又被疾风刮去。

    心脏在这一刻鼓胀到了极致,火焰炙烤的噼啪声被呼啸的风声取而代之。喉咙干涩,呼吸急促,无限放大的失重感让周围一切都仿佛消失不见。

    对抗着疾风的阻力,松田奋力睁开双眼。他看到凌乱的白色发丝迎风狂舞,一斗专注的侧脸完全展露出来。

    不过,这份专注突然间带上了一抹惊讶和疑惑。

    “那个…松田,这个白头发戴墨镜的家伙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吗?”

    “哈?”松田脸上写满了问号。

    一头雾水地顺着一斗的视线看过去,松田沉默了,并且开始怀疑和一斗跳下来的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