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光里,每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无比。立在脚底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夕阳拉成长长一条,直到爬上走廊尽头的墙面上。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声打破走廊里凝滞的沉默。
江父一张黝黑的脸上霎时多了几分笑意,与他同行的几名汉子面目也都舒展开来,笑着拍了拍江父的肩膀,“我就说,咱农村的老娘们哪有那么娇气,肯定没啥子大事。”
江父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抬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来,热情地给每一个汉子散烟,边散烟边说道:“多亏了哥几个!过几天,哥几个来我家吃饭哈!”
众人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烟,几人一丛围着一支火柴点燃了旱烟,开始翻云吐雾起来。瞧见江父食指与中指钳着旱烟却并不吸,目光始终放在手术室的大门上,于是便道:“你媳妇这一胎呀,肯定是个男娃,就放心吧。”
被闫杏揽在怀里的江果微微侧过脑袋,水灵灵的眼睛颤巍巍地注视着闫杏,震颤的眸心下面是难以掩饰的惊慌害怕,“老师,我妈妈真的会没事吗?”
从前,江果也是听过妇人生产的。要么是痛得撕心裂肺地嚎叫,要么是很快便生产了。但她妈妈进去那么长时间,都没怎么从外面听到过声音。一想起妈妈进手术室前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江果心里就跟吊了好几桶水一样,始终悬着。
闫杏抬眼凝了“手术室”三个大字一眼,旋即又将目光转了回来,温柔地注视着江果的眼睛,“我们要相信白医生的医术,也要相信你\妈妈,好吗?”
江果点点头,抓在闫杏衣服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发紧,用力到指关节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哎呦,可算是赶来了……”平地里突然多出一道声响,徘徊在走廊里的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妪穿着灰蓝色棉袄,黑色棉裤,脑袋上裹着一块咖色毛巾就这么顶着寒风闯了进来,她的鼻子冻得通红,她的脚面上沾满了泥土,她的牙关嘚嘚作响。
“娘,你咋来了?”江父一看来人是自己的母亲,立马走了过来,埋怨道,“这鬼冷的天,不是叫你在屋里好好呆着吗?”
“你也不想想现在是啥时候,我能呆得住?”妇人白了江父一眼,说完后抖抖索索地从刚抄起的袖筒里抽出右手,响亮地擤了鼻涕,万分潇洒地将鼻涕甩到外面空地上,然后拽起她儿子的袖子,问道,“咋样了?还没生出来?”
江父刚要出声回答。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方才还冻得手脚僵硬的老太太这会儿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手脚不利索的迹象了,一个箭步冲到白一兰跟前,双手直接往白一兰小臂上一搭,面色焦急问道:“大闺女,我儿媳妇生的男娃女娃?”
江父也跟了上来,问出同样的话。白一兰快速扫视一眼,同行的汉子无一不是在用目光问着同样的问题。直到江果的声音出现,“我妈妈……还好吗……”
白一兰缓缓收回视线,目光从人群最后面的江果再次回到近处的母子二人脸上,尽量使自己平静道:“我尽力了,孩子母亲怕是不行了,家属进去看一眼。”
这种生命从手中流逝的感觉,白一兰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可每一次她都会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她既恨自己对于生命流逝的无能为力,又恨自己共情能力太好。有时候,她会觉得,共情能力强情感丰富的人或许不应该选择像医生这样总是需要面临生离死别的职业。
江母送来的时候,白一兰就有种凶多吉少的感觉。在手术室里,江母拽着她的手,灰白的嘴唇抖出一句,“保住孩子”。白一兰很想问江母,是她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孩子的命重要。但她只是沉默着点点头。这是手术室,她是医生,即使天塌地陷,她要坚守在手术台上,直到手术完成,至于她想问的问题,等她救下江母再说。可惜,白一兰没机会再问了,江母也没机会再答了。
“大闺女,我是问你,我儿媳妇生的是男娃女娃。”老太太瘪成干枯茄子的嘴嘬了嘬,转手拉起江父的袖口,两人大步流星往里走,“咱自己去看。”
“医生……”江果僵硬地挪着步子,短短几步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仿佛这两条腿是新长出来似的,一点儿都不听使唤,“什么叫怕是不行了……”
白一兰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江果的脑袋,缓了缓语气说道:“进去看看你\妈妈吧。”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不如让这孩子进去看看江母,这样或许可以少一些遗憾。
闫杏与白一兰短暂地换了个眼神,便上前揽着身体僵硬的江果往里走,“江果,白医生已经尽力了。我们现在去见妈妈最后一面,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江果抬手揩过眼角,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刹那间融入衣服的面料中去,变成一块水渍,团在袖子上,“我不哭,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闻言,闫杏心疼地摩挲着江果的肩膀,“好,我们不哭。”
“是个男娃!”老太太一进去,如豆子般大小的眼睛就开始扫视简陋的手术室,正巧让她碰到还在照顾新生儿的护士。一眼看到婴儿明显的性特征后,老太太瘪得像茄子的嘴顿时咧开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来,对着那护士道,“这是俺孙子,给我抱就行了。”
说着,老太太也不管护士同意不同意,直接伸手就要去抱孩子。护士伸手挡住老太太的两只臂膀,耐心解释道:“老人家,不是不让您现在抱,就是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待得时间有点儿久,我们得先做个检查,确定宝宝没什么问题。”
一听这话,老太太当即不乐意了。怎么说,她也是生产过的人,女人哪就那么娇气了,孩子哪就那么娇气了,“你个小娃娃,吃的饭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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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的盐多嘞,一看就是没生过孩子的人,哪里懂得这些!再说了,我是孩子奶奶,我能害了他不成?”
护士苦笑不得,她说的是医学,这跟自己生没生过孩子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还是耐着性子仔仔细细解释了一道,岂料那老太太愈发蛮横无理起来。
“老人家,这也是为了您的孙子好啊。”听见里面的动静,白一兰再次走了进来,“您的儿媳妇还躺在那呢,您不去看看吗?”
老太太昏沉沉的眼珠转了转,不耐地对着白一兰二人摆摆手,“算了,你们说啥就是啥吧。”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倒腾着步子往病床前去,边走边低声嘟囔道:“不就是想要钱……”
一到病床前,老太太立刻换了副嘴脸,满脸的褶子散开了,眼光也柔和不少,拉起江母有些失温的手,“孩儿他娘,是个男娃!”
老太太拍着江母的手背,继续感慨道:“你这肚子还算争气,第二胎可算是生了个男娃,我们老\江家也算是有香火了。你也争气,硬生生挺到了卫生所。只怪那看病的不争气,医术不得行。你放心,俺们江家会念着你的好的。”
“妈……”江果伏在母亲右手边,被褥下浓重的血腥气扑进她的鼻子,那是死亡的味道。江果死死咬住下\唇不使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妈,你不要走……”
江母有气无力地抬手,轻抚着江果的鬓角,她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一句也说不出来。空张的嘴像是冬天里干涸的枯井,发出无声的哀号。血液从身体里流逝,温度从身体里流逝,江母死死地瞪着眼睛,喉咙里憋着的那口气叫她难受。
江果凑近了去听,只听到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的气音,“好……后……悔……”
不甘的眼泪从女人苍白如纸的脸颊流下,颓然垂落的手触碰到床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妈……妈……”江果噙在眼眶里的泪珠崩了线,噼里啪啦地砸进女人身上盖着的棉被。江果想问她,生命最后一刻,她后悔了什么。江果还想问她,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江果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女人以后都不会再回答了。定格在女人脸上的表情是江果未曾见到过的,那是一种绝路尽头的大彻大悟与不甘。女人平日对着江果,总是板着一张脸,但江果不恨她,因为江果知道她过得其实并不好。
江果哭得很大声,也哭得很投入,人群什么时候散的,她都不知道。等她哽咽着喉头从病床上直起身子时,旁边就只剩下一个闫杏。
“老……师……”哭得太久,江果的声带变得有些嘶哑,气息也很紊乱,以至于简单的两个字都说得不顺畅,“谢谢……老师……”
闫杏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江果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
“老师,我没有妈妈了。”
“老师,后妈会对我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