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止与临羲景到了羽族安排的寝宫后,她扬手布下结界,临羲景倒是不带讶然,二人在桌边坐下。
谢行止偏头望向他:“不知那麟族战神,是何许人也。殿下可否告知一二?”
临羲景轻笑,淡金瞳孔倒映着少女的影子,语气带上调侃:“原来你不知,那怎的答应下来了?”
他想知道一向沉稳漠然的谢行止,看似冒失,为的是什么。
“除邪祟,不是吗?”谢行止似是而非地答,伸手斟茶,将一杯推向临羲景。
他敛眉注视着白瓷杯内白气袅袅升起,浓郁茶香绕梁,模糊了二人眉眼。
“你在昭明破封印,在弥生域内借分身便可与域内禁军统领一战。想必,封印的正是你的力量。”
“封印你的力量之人,放眼九界,没有几人。五千年前,你与父君一战,怕是父君借此封印你,分散力量。”
这才是谢行止此行九界的目的。
临羲景缓声道,看着她在水汽下氤氲的面容,执起杯子品着茶。
她没有否认,颔首:“然。”
此番应下李守谨的请求,目的也在探寻封印所在。
至于是否真如他所愿,谢行止又非所谓言必有据之人,可不会白白做了李守谨手中的利刃。
临羲景手指轻叩桌面,他低叹:“可是谢行止,这一切定是瞒不过父君的。”
临暨所设封印,松动必有所察觉。即便临羲景不言。此事,也瞒不过的。
谢行止抬眼,道:“他知道。”
知道。临羲景闻言,怔愣一瞬,了然谢行止所言。
既是知晓,便是不阻拦的意思。
为何不阻拦?
因为临暨乐见其成。依着谢行止的性子,封印内确是谢行止的力量,那么,便是封印有所古怪。
“天帝在封印内下了禁制?”虽是疑问,但临羲景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受了临暨的禁制,便要永远受制于他。那若谢行止,便是临暨手中的一柄利刃。
临羲景忽而明了临暨之意。
不降,便死。这是他在九霄受诛邪令时,天帝便已同他说过。
谢行止凝眉不语,九劫九封,这便是为何她每破一劫,力量虽是有所回归,可心神却愈发不宁之故。
况且,眼前此人才是最危险又难以揣测的存在。
“麟族战神,是羽族叛变的守卫军统领。”临羲景整顿心神,平静道,“正是他,斩下了羽族皇室的头颅。”
“因何?”
“不知。”临羲景摇头,“你若想知晓,我可以秘法联系人查阅。”
“多谢。”
他不以为意摇头,扬手画出繁复符文,符成后消散在空气中。
“九霄传讯来应是要明日。”
谢行止道:“先到两国交界罢。”
杳关。大漠风起,尘沙满天,空气中唯有干涸热气,晴空万里无云,顶上烈日灼目。
踏行白羽而下,两人到了一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令人称奇的是此处山脉北面仿佛被外力劈开一般,直且陡峭的悬崖犹如刀锋整齐地插入沙地。
按着李守谨给的地图寻到阵营,正设在这处悬崖边缘,二人出示了身份凭证,而后便也没再有举动。
军中对他们二人态度一般都抱着冷眼或是不屑,他们只知二人是上面委派,却没有任职以实职,而是任以辅军。
辅军?虚职罢了,故而无人真正将二人放于心上。
不过军中枯燥,流言蜚语自然传的极快,不到半天,便都知道有这么两位“辅军”。
而最为不服的无莫于军中副将——辅军虽是虚职,却仅低于将军。
“江副将,你看那新来辅军一下就压了您一头,在杳关一直流血打仗的却是您啊!”
江鸢听了此言,没有吭声,但眉目间的不悦已是显而易见。这已经是这短短半天来她明里暗里听到的第五次不平了。
她没有当场表态,而是厉声呵斥一声:“军中无事了?战备军资备齐周全了?怎的有时间在这里磨磨唧唧!”
那三两将士们闻言一下,声势一下如凉水灌顶,气焰扑灭只余下袅袅柴烟。
他们快步离开江鸢的帐篷,脚踏出帐门几步后才敢小声嘟囔:“江副将真奇怪,咱们可是好心为她鸣不平。”
“就是……”
而帐内江鸢将这一切收之于耳,却没再制止。她垂眸思索,她较之他人要知晓更细些。那两人,不单是上面派来,而是羽皇之意。
最初得闻确有些诧异与落差,军中环境虽是艰苦,但近月两军势均力敌,按理不需辅军再来“指点江山”。
而后不过半天,频频听闻为她鸣不平之言论,这才让她有了些警觉,觉着其后怕是有着推手,有意利用她来与两人起冲突,由自己做那个出头鸟。
一石多鸟的把戏。江鸢冷笑。
其一为的是探探两人底细,再者让她与两人生出嫌隙。若是嫌隙过大矛盾激发,两败俱伤更好不过。
最终,怕便是为的扰乱军心,影响士气。
两军交战的紧要关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想到这,江鸢一顿,忽而明了羽皇之意。辅军有没有并不重要,陛下为的是,帮她和将军,借此看清水底暗流涌动,究竟由谁而起。
而辅军,便是投石问路的那块石。
小皇帝,长大了。江鸢不知该喜或悲,神情萧索。
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江鸢身后,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江鸢猛然单手握拳回身一击,厉喝道:“谁!”
待她转头看清那人面容,才急急停住攻势,拳风离那人面部只差分毫。江鸢松了口气,有些许埋怨:“小潋,你来怎么也不出声。”
林潋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吓的,她抚了抚胸口,蹙眉没好气道:“不知是谁想的那样入神,连我唤她都充耳不闻。现如今竟是怪起我来了。”
江鸢闻言自知理亏,讪然地起身讨好般揽着林潋坐下,而后轻缓地捏起肩:“林大军师,是我错了,还请赎罪,您大人有大量。”
林潋轻哼一声,倒也没打算真的计较:“坐吧。我来是有一事。”
江鸢顺势坐下,闻言后发问:“是为辅军一事?”
夜深,营外的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除了守夜的将士,其余人都入帐休憩。
江鸢也吹灭了帐内昏黄的烛火,上床阖眼。
半响后,她却悄无声息地起身,掀开被子,床板掀开,入目是一条暗道。而后,她将床板盖上,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那般。
而这一天流言蜚语的中心,谢行止和临羲景,观察了一天军中的反应,也注意到了江鸢。
江鸢未瞧见的是,在她掀开床板之际,一只薄如蝉翼的白鸟贴上她的背后,一同跟了进去。
而后,谢行止二人便借着白鸟的视线,看着床板下别有洞天,底下有一条梯道,一路走下去,尽头是一处密室,那里早已等了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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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她来了,开口道:“江鸢,你来了。”
而江鸢则是应到:“是,将军。”
在营帐内的谢行止和临羲景听到后,临羲景扬眉转头笑问:“你知道,他们二人深夜碰面为的什么吗?”
谢行止同他刚来此处,对军营之事所知不多,而临羲景却会来问她,说明是今日发生,又与江鸢有关,稍稍一推,已是了然:“今日军心不稳一事,军中有奸细。”
临羲景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仍是笑着,谢行止见他这般,知道没那么简单,再往下推断,挑拨之事借她二人任辅军一事。
那么这一切会不会正是李守谨所希望?为的便是提点江鸢……
“翁中捉鳖。”思及此,谢行止平静地道出一词。临羲景似是确信她能猜出般,毫不意外地颔首:“然也。”
密室内。“军中有奸细。”江鸢忧心叹气,看向一军之首,贺抚疆。
他的赫赫威名两族境内无人不知——当年麟族攻入皇宫,屠杀皇室国运衰微之时,是他率军从另一边境赶回皇都,将异族赶出羽族境内。
也是他在现任羽皇,当年的小皇子归来前,同国师以铁血手段镇住了当时一干国内蠢蠢欲动的野心之臣。待小皇子归来后继续回到边疆镇守边关,毫无二心。
至此护得麟族数十年不敢来犯,守得羽族举国安宁。
贺抚疆虽已人到中年,面容仍是精神奕奕,不显疲态,鹰目锐利,声调沉着自持:“今日之事便是陛下明示,我也早日便知此事。之前一直未同你言说是由于时机未到,如今也是时候了。”
“您说。”江鸢的忧心被一扫而空,她原先是忧虑会被奸细隐匿军中,两军交战透露底细给麟族。却被告知其实贺抚疆对此早有把握,一下放下心来。
细细想来,忽而明了自己被奸细一事慌了心神,担心则乱。陛下远在千里,却能知晓此事,还能是谁告知,无非便是眼前此人,贺抚疆是也。
可想清原委,她有生出些沮丧:其两人谋划妥当,设套环环相扣,只为引君入瓮,瓮中捉鳖。
而反观她,最后收网陛下还要顺势提点自己:莫要一同被网误捞了去。
愚笨。江鸢深感挫败地叹气,心下不知骂了自己几声。
她不怪陛下和贺抚疆两人瞒着自己,以她遇事不够沉稳的性情,保不齐便露了端倪打草惊蛇。
贺抚疆似是看出了江鸢此刻的沮丧,宽慰般开口:“不必沮丧,江鸢你的能力我一直都看在眼中,陛下也对你很是赏识。”
他正色道:“接下来关于那人的消息,你要细细记好。”走近江鸢,附耳说了几句话。
而远在帐内的临羲景和谢行止听到这,他有些无奈地调笑:“这贺抚疆还真是严防死守,在密室中仅仅二人还要附耳而言。”
贺抚疆自是想不到,他这谨慎的无心之举,倒是真防住了有心之人。
谢行止倒是无谓,冷静道:“无妨,眼下既已告知江鸢,收网也是不远了。”
“况且,”她顿了顿,浅蓝的眼眸注视着临羲景,带上些无奈,“我没那般好奇。”
临羲景自然知道她所指是谁,支着脸眯眼笑:“知道的多才不易成为棋子,于棋盘上替他人厮杀,而是那执棋之手。
他虽说的随意,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谢行止听得出话外之音,这是指李守谨此事,也是对她所劝解。
临羲景知晓她所行是为解封印,但仍希望她不会因此事一事操之过急,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