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男人声音嘶哑而温柔。
杰(suguru)。
这是他和妻子商量许久后定下的名字,不论男女都叫这个,只是如果是女孩,就应该写作“优”了,男人的眼神在少年的脸上徘徊——轮廓像他,眼睛也像他,但整体都更像妻子,一样的温婉又秀气,带着吸引人的雅致。
在男人的记忆中,出生后就经常嚎啕大哭的夏油杰,和生下孩子后就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妻子,确实给曾经温馨快乐的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然而,在夏油杰一岁多后,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出差,在会社前辈的开导下,准备回去和妻子敞开心扉谈一谈的他,却在归家的路上,就此陷入永久的黑暗。
从男人满是怀恋和悲伤的话语中可以明确——至少夏油杰的出生,并不是被羂索操控的结果。
只是早早地,就被盯上了而已。
并不漫长的故事结束后,在夏油杰的默认下,兰波遵循男人自身的意愿,解除了彩画集的控制。
“抱歉,杰。”
方才一直没有和夏油杰交谈,只是在一昧讲述的男人,看着自己逐渐开始化为飞灰的身躯,对已然长成一个出色少年的夏油杰露出一个愧疚的微笑。
那只僵硬冰冷的手,缓慢又坚定地抬起,触碰着夏油杰梳理整齐的发,
“很抱歉,爸爸没有按约定,给你买小挖车回家。”
“……”
咒灵操使的声音细如蚊呐,
“我早就不想要了。”
男人的身躯彻底消逝了。
夏油杰暖棕色的眼睛颤抖着闭上,再睁开时,已经填满了坚定和愤怒,
“兰波老师,魏尔伦老师,等真的抓到那个烂橘子,能交给我处理吗?”
“可以。”
黑发谍报员静静地看着夏油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声音重叠着响起。
年少的咒灵操使愣了一下,紧紧地回握住挚友那双温暖的手。
在所有的不幸和悲剧中,他已然得到了虽然微小,但足够真实的幸福——
至少,能知道自己确实是在父母的爱与期盼中所诞生的。
至少,能跟父亲,说上最后一句话。
至少,还有挚友相伴。
“……不用谢。”
一片沉默中,兰波碧绿的眸子汹涌起未知的情绪,直到被身上拥得更紧的力道唤醒,
“阿蒂尔。”
金发的人造神明温柔的呼唤着,没有更多的言语。
“……”
默默给明明答应了在外面收敛结果现在又缠上来的亲友一个轻轻的肘击,兰波释怀地叹了口气。
看得同样顺杆爬地挂在挚友身上的五条悟暗暗咂舌。
呜哇……还是杰好,杰不会这样——嗯,至少不会因为我抱上来就这样。
“说起来,妈妈的身体能同样被读取吗?”
五条悟问道,
“?那是我妈妈。”
刚才还在被五条悟感动的夏油杰无语,
“悟要叫的话,应该叫阿姨。”
“杰的妈妈就是老子的妈妈嘛,反正老子从小就没见过妈妈。”
五条悟眨眨眼,委屈巴巴地瘪嘴。
这下轮到夏油杰慌张着道歉了。
没有理会两个学生关于“妈妈”的讨论,魏尔伦抬起手,另一幅棺椁被暗红色的光芒包裹着从深坑中抬起,落在地面。
嗯?
魏尔伦挑眉。
“怎么了保罗?”
兰波发现了魏尔伦片刻的惊讶。
“这幅棺椁不太对。”
“啊?”
耳力极尖的两个学生停止了交谈,刚刚冷静下来的夏油杰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可能,一时有点说不好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样,
“是因为母亲的尸体已经腐烂,所以变轻了吗?”
“确实是重量不对。”
魏尔伦肯定了学生思考的方向,但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过不是因为腐烂变轻。而是里面,应该根本就没有尸体。”
伴随着话语落下,那副属于夏油杰母亲的棺椁也被魏尔伦操控着自行打开。
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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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宅。
被亲亲咒灵缠绕着挂在一起的夏油夫妻哭泣着求饶。
“杰,小杰,我们不是故意欺骗你的,但是如果我们不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就会死!额啊!小杰!”
女人尖利的声音恐惧而愧疚。
“杰,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是忘恩负义!只是需要监控你而已,但我们好好地把你养到了现在,我们——”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脸就被五条悟一拳打得肿起。
六眼神子冰蓝的眸带着骇人的冷意,
“再说一句,老子就直接让你先归天哦。”
一旁的女人也被吓得闭了嘴,下意识地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夏油杰。
但惯常温柔宽容的养子,并没有半分阻止挚友的意思。
从看到母亲空荡的棺椁开始,夏油杰就收起了对这两个伥鬼的一切感情,说他是恨屋及乌也好,说他是真的不念旧情也好也罢,不论如何,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揪出那个寄生虫。
然后。
狠狠地碾死。
“给禅院信仁打电话,告诉他夏油同学发来了很重要的关于心情和迷茫的讯息,需要和他当面交谈。”
兰波把两人的手机扔给了明显更冷静一些的女人。
夏油杰的亲亲咒灵也配合着将女人松开了一部分。
女人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养子,咬着下唇点头,接过手机,拨通了禅院信仁的号码。在禅院信仁的质疑中,女人压下恐惧,不紧不慢地编织了谎言,最终将见面时间定于晚上8点。
随后,五条悟冷着脸将两人打晕。
“果然还是杀了算了吧。”
五条悟掰掰手指,做出茈的手势,
“反正杀死这样的渣滓,老子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不可以,悟。”
夏油杰按下挚友的手,
“那没有意义。”
“一定要有意义吗?”
五条悟不理解。
“对于夏油同学来说,意义是很重要的吧。”
回答这句话的,是魏尔伦。
人造神明全程毫无参与感地坐在沙发上把玩兰波的手,此刻突然加入了话题。
“但是一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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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坚持寻找意义,得到的可能只是更庞大的悲哀。”
生而不同,与周围所有的存在都格格不入,也曾是魏尔伦的痛苦。
即使置身在拥挤的人潮之中,也宛如星海里逆流的彗星,那是深入骨髓的孤独,他被折磨到近乎疯魔。
直到被那颗哪怕燃烬也要靠近他的灵魂唤醒,他才意识到——其实属于他生命的意义,早就出现在他的身旁。
五条悟是更通透的,他不像魏尔伦一样过于执拗自己的不同。
五条悟也是更幸运的,他在还未更加孤独之前,就遇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同行的星星。
因此,五条悟并不困囿于意义。
但夏油杰不同,痛苦的术式,被迫的伪装,都像是沉重的高山,让他的每一步都前进得极为艰难,如果没有意义的支撑,可能早就倒在了路上。
魏尔伦不觉得自己能够三言两语就劝服夏油杰,但为了确保任务的顺利,也是以老师的身份来说,他想要,也必须尽量地去开解夏油杰。
“没错,魏尔伦老师说的很对!”
五条悟难得觉得魏尔伦说了句中听的话,
“就算不杀,揍一顿也行吧。”
五条悟像拎着什么小鸡仔一样把昏迷中的男人拎起来,递到夏油杰面前,循循善诱,
“这人刚才的话就很恶心,平时对你肯定也是那种很恶心的态度,来,杰,扇他两巴掌出出气。”
这点五条悟倒是没猜错,哪怕是同为被下令要好好养大夏油杰的伪装夫妻,男人对夏油杰的态度也比女人冷淡得多,除了必要的带着目的的“关怀”,几乎从不主动和夏油杰沟通,年幼的夏油杰还一度认为是被收养的自己有哪里不对。
夏油杰抿着嘴,看着还在不停晃荡男人身体的挚友,和挚友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几分胡闹的神情,终于绷不住脸上的冷漠,笑了出来,
“打他也太便宜他了。”
咒灵操使蔫坏的小性子回归,
“我前段时间调服了一个很奇怪的,诞生于‘对男性的恨’的咒灵。”
还能看出人形的扭曲咒灵从咒灵空间的裂隙出爬出,
“最基本的对人使用的效果,是掉丁丁哦。”
……
五条悟默默扔下了手里被咒灵缠上的男人,闪到了挚友身后。
魏尔伦揉捏兰波纤长手指的动作也停顿了几秒。
“咳。”
连黑发的谍报员都没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到八点还要一段时间,五条同学和夏油同学可以出去逛逛。”
“啊对、对哦,杰就是在这边长大的,带我故地重游一下吧。”
不知为何,五条悟乖乖换了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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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咒术师迷信很丢人吗?
我就应该相信疯狂跳动的眼皮。
禅院信仁被白发的六眼小猫蹲在身上,动弹不得,看着金色的立方体慢悠悠飘来时,脑子里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半分钟后,刚刚停止呼吸的男人睁开双眼,僵硬地开始讲述自己知道的,关于那位有着众多强大咒具和特殊咒物的大人物的一切。
金色流光一闪而过的眼中,是与平淡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扭曲到极致的迷茫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