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传信
    梦中往事如镜中水花,将孟如玺整夜都昏昏缠住,将他重新拉进那些琐碎的过眼云烟。

    孟如玺做了一夜的梦,醒来还有些头脑发蒙,表情空白地坐在床榻上,也没来得及整理大开的贴身白衫,松松垮垮地开到他的胸口,露出大好春光。

    他发愣了一会儿,直到听到窗外唱曲儿的黄莺枝头高歌,尖锐婉转的嗓音这才把他从过去的琐事中拉了回来。

    他缓缓扭头,眼神并没聚焦,下意识被会动的小东西吸引,眼神直勾勾盯着黄莺鲜亮的羽衣。

    黄莺的后背倏然感受到凉意,下意识缓缓停下梳理羽毛,把张开的翅膀夹紧收回,向右边警觉地蹦了两下。

    那截枝头跟着这团黄棉花一颤一颤,这棉花看起来确实是实心的,并不虚胖。

    孟如玺似乎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处境,拍了拍脑门,松了口气,眼神柔和下来。

    他还放松地吹了个漏气的口哨,试图把小鸟引过来。

    可惜适得其反,它拒绝了孟如玺的情意,并且换了个相反的方向,故意拿长满白羽毛的小屁股对着他的帅脸,灵巧展翅离开了。

    “啧。”

    孟如玺看着它自由远去的背影,莫名其妙笑了一声,遗憾地摇摇头。

    他还不信邪又吹了几个漏气的口哨,声音诡异。

    可惜最后到底是自认没这个天赋。

    但孟如玺也没纠结过多,修长有力的右手拽着被角,猛得发力往右一掀,便利索地起身穿鞋下床。

    孟如玺也没吃早膳,整好衣服洗漱完,在仆人一片问好中,悠哉悠哉出门了。

    秋日在江城来的总是格外早,人们会念着今天干什么,却不会故意去记住今天是什么季节,但是他们会凭借感觉来去感受。

    他们可能会在摆摊拉车时停下擦汗,偶然看见落下的红叶和已经开始秃的深褐树顶,心里囫囵翻滚过一个念头:秋天来了。

    孟如玺熟稔地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小心地环视一遍周围环境,还特地贴近走了两圈,确定没有藏了什么人。

    他选定一处,抬脚扫去几张叠在上面的落叶,这才把土拨鼠叫出来。

    但是土拨鼠们是一个团结的团体,它们并不知道来者想要找谁,只会派最近的去。

    因为一般情况下,妖是不会特意找一只土拨鼠送口信的。

    所以出来的这只合情合理大概率不是孟如玺想找的那只。

    孟如玺看着土堆里冒出来的这只土拨鼠,无言对视,陷入了沉思。

    上一个长得偏小,心思单纯,眼中只有钱和胡萝卜,活生生一副掉进钱眼里还能打两个滚的样子。

    恐怕它省下的钱也全部奉献给它的胡萝卜老相好了。

    而这只头顶秃出一条缝,毛发均匀地左右分开,看起来像是打工前专门梳了头,更加成熟多秃。

    它的手臂自然垂落,孟如玺甚至能清楚看到它臂弯的大块肌肉,黄中带黑的皮毛包裹着的壮硕身体。

    活生生一个魁梧的鼠中壮汉。

    不过虽然身体强健有力,但是孟如玺觉得这个倒是有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不过本来就算作“鼠”,也算合理。

    孟如玺的逻辑顺利完成了自洽。

    不过并不是名字相似就会长的相似、组成相似,就像是蜂蜜不是蜜蜂,牛奶不是奶牛一样。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反而为自己的逻辑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上次派来的那只小的呢?”

    “不知道。”这只鼠用粗声粗气又带点尖锐的嗓音回答他道。

    它的声音听起来很特别,算不上是天籁之声,不过也不能说是难听,扭扭捏捏的大老爷们模样。

    孟如玺闻言一挑眉,被它的外表和嗓门的巨大反差震慑到了,噗嗤笑出了声。

    他半晌没说话,直顾得笑,甚至感觉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诶”了一声,换个姿势缓解自己蹲出来的腿软,重新细细打量着魁梧的它。

    孟如玺呆在这里这么多年,庙前来往人数可不少,这土拨鼠嗓音就是北方糙汉的阔嗓。

    若说阔嗓肯定不稀罕,但是它是拿一把阔嗓生生又夹出来另一种尖锐的嗓音,话尾婉转,故意仿的调。

    照理说这婉转的调儿能杀去点阔嗓的豪迈,但是它的调儿不一样,配上它僵硬不耐烦的语气,有种大老爷们故意夹嗓门僵硬谄媚的感觉。

    真是比东施效颦还东施。

    孟如玺心里幻想了下任参夹嗓子的模样,立马笑得前仰后合,嘴角没压下去,但他还是颇有礼貌地问:“你是哪位?”

    “我是鼠六。”它倒是有耐心地回复,“你想要找的应该是鼠五百八十六。”

    孟如玺若有所思,“你们鼠这么多啊,麻烦你了,帮我找一下它。”

    “嗯。”它严肃又冷漠地回答他。

    本来它脑袋都缩回地里了,却突然又冷不丁冒出来,迎着孟如玺的目光,面无表情解释说:“请你后来有人询问的时候给个‘好’,谢谢。”

    然后它明显停顿片刻,磨蹭着终于从喉咙眼挤出来一个“说‘好’的你很好看”,它自己也听不下去,说完后闭了闭眼睛。

    这让孟如玺有种逼良为娼的罪恶感。

    看起来它正在努力拯救自己的服务态度以及后面的反馈。

    孟如玺笑着扶额,这一动才发现腿脚已经麻了,星星点点的刺痛从腿那里传来,便也不蹲着了,不顾及自己的衣服,随意找块地,掀起衣服直接坐下。

    他感觉这些土拨鼠真是活宝,各有千秋的搞笑,怪不得妖们喜欢用它们传信而非制作传信的符箓。

    他这次还特地带了几根胡萝卜,原本是留给鼠五百八十六的薄礼,又从中分了两根给鼠六作跑腿费。

    可能是地下网传播确实慢,好一会儿没见着那只鼠小弟。

    孟如玺等得无聊,从袖口里摸出来一瓶糖,悠哉悠哉往嘴里扔几个,也不嫌甜得牙疼,嘎吱嘎吱磕起来。

    甜腻的香气在口腔中随着唾液的溶解而溢出,充斥着他的胃和胸,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几月前那夜燕扶楹做的糖已经被孟如玺哐哐吃没了。

    一日两次的药,更况且那药的苦一次要吃几颗才能压下去。

    再多的糖哪能经得起这般消耗,早早没了,手上这份就是燕扶楹新做的。

    前几次糖没了,孟如玺就用冰糖垫在舌下压苦,还故意当着燕扶楹的面去拿糖,试图获得其他糖,而非普通的冰糖。

    不过燕扶楹装作眼瞎没看见他的暗示,没管过他。

    而后来燕扶楹有时候进厨房就会想起来他,时不时做点糖和其他的甜食给他吃,还会根据他的喜好来增添材料。

    燕扶楹恐怕先知后觉,因为自己想看他忍苦吃药的恶趣味而有点愧疚。

    时日一久,燕扶楹就承包了孟如玺的糖,连给他端药都亲自一起上,并且燕扶楹本人乐在其中。

    孟如玺思及此处还幽幽叹了口气,心里半是因为吃药的痛苦,半是糖带来的甜蜜,两种错杂的情感浸透他的胸膛,但是孟如玺没法责怪给他煮药的燕扶楹。

    没办法啊,燕扶楹确实很善良温柔,给他熬药的目的也是为了他的身体。

    而他看到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也确实没法拒绝她的好意。

    唉。

    孟如玺假模假样地感慨着叹息,实则对于小姑娘的行为很受用,整个妖的桃树枝子快要长到天上了。

    由于没人在孟如玺周围提醒他,所以他完全没注意自己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哎,不行不行,要矜持点。”孟如玺掩饰般伸手整整并没有褶皱的衣衫边,自言自语嘀咕道。

    孟如玺身为草木精中的桃妖,还有一处奇妙的特点。

    那就是他开心就会想要发芽开花。

    孟如玺其实是桃树的神识灵智,气息纯净,但身体还是庙前的桃树,所以他一旦开心过头就会开花。

    虽然不会突然投映于桃树本身,但是他自己身上会压不住冒出来小花之类的东西。

    几百年来积德行善,有人受感,为他建了座庙,他这才会托身在神像中。

    毕竟那是它自己的神像,也不算是野神钻进神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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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不大不小,因此孟如玺算是个小神。

    只不过不是正道出身,就是个邪神罢了,好在孟如玺也不在乎这种人们因为害怕而起的称呼。

    虽然他从桃树上脱离而化形为人,和桃树的联系也是藕断丝连。

    但是到底两者还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可能断得干干净净。

    他眼见着一个代表土拨鼠的小土包又从缓缓土里冒出来,本来位于更深层的黑土被缓缓扒拉出来,堆积在洞口处。

    孟如玺又掰了半块塞嘴里,珍惜地把剩下的部分包起来,重新塞回袖口,完了还用手拍拍,啪啪拍掉手上残余的碎渣。

    晶莹的金黄糖块碎渣落在地上和黑土融为一体,不分你我,却在孟如玺的手上留下了甜香。

    虽然糖不会让孟如玺的牙像那些嗜甜的孩童般疼痛,但是还是少吃点为妙。

    多吃就少了,少了就少吃了,所以多吃就少吃。

    他舍不得这么早吃完,他知道燕扶楹最近在忙些什么事情,不像自己比较闲,也不好让小姑娘天天做给自己吃。

    孟如玺眼见着那层从深处来的土越积越高,大概有三四寸的高度时,又倏然塌陷下去,然后从中默默露出一个半露着两颗牙齿的小脑袋。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土拨鼠有些心虚的表情,抿嘴一笑,从袖口摸出来一捆胡萝卜,然后故意放在它的头顶。

    那胡萝卜甚至已经洗干净了,叶根还有些未干的水渍,悬而未滴,像是清晨的露水附在橙色表面上,不知道孟如玺怎么保存的,呈现出来一副水灵灵的样子。

    被勾引到的鼠五百八十六努力仰着头看向头顶,爪子不禁往上扒拉扒拉,试图把小情人勾下来。

    它的嘴巴微张,原本半遮半掩的牙齿露出来了更多部分,还咽了口吐沫。

    孟如玺的手晃了晃,看着土拨鼠的脑袋和身体也随之摇摆,沉醉其中,活脱脱一副被勾了魂的样子。

    他也不再逗了,把那捆胡萝卜缓缓下方,压在它已经环起来打算拥抱的爪子上。

    鼠五百八十六接过来,柔软的脸颊还往上蹭了蹭,抱着它左右晃着,显然已经陶醉在幸福中,忘乎所以然。

    孟如玺笑着摇头,见不得它这没出息的样子,有些无奈,“你要东西我都答应了,又不会不给你,结果你就小心翼翼去拿一根。”

    “拿一根就算了,”他停顿一下,无语地批评它说,“你还被燕扶楹她发现了。”

    “也不是很贵的东西,以后跟我说,我会再给你买。”

    孟如玺蹲在那里,苦口婆心解释半天,没听见半声回应。

    他这才发现鼠五百八十六还在沉迷于胡萝卜美人,爪子小心翼翼摸着那独一无二的橙色外衣,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他索性也止住了自己接下来的话,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既然心不在这里,那鼠在这里又有何用?

    孟如玺心情复杂地道:“……要不你还是走吧,继续传信去,我也没别的事了。”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鼠五百八十六倏然大叫一声,然后突然直直闭嘴,整个鼠紧紧抱着胡萝卜美人,似乎快要晕过去了。

    孟如玺还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提及它辛苦的工作而不满,张口欲言,连忙摆手想要道歉。

    它却抱着胡萝卜在空中转了个大圈,宛若一根葱狠狠扎进土里。

    中途还卡了一下,两只小脚蜷缩着蹬了蹬,努力往土里钻,一溜烟儿跑了。

    看起来之前就在假装听不见,不作声等着他的“走吧”,然后迫不及待地以雷霆之势赶去下一班。

    可能对它来说,“下班”和“赚钱买胡萝卜”才是最重要的目标吧。

    孟如玺缓缓闭住了嘴巴,把手默默收回去,假装风平树静,一切没发生过,和留下来的那个土洞大眼对小眼。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出来的目的,一拍脑门,沮丧地说:“坏了,还没给任参传信说燕扶楹好心给我停药了。”

    可孟如玺不知道,任参已经单方面把他拉黑了,告诉整个鼠团说以后他的信一律扔掉。

    孟如玺与信,不得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