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往事
    燕扶楹眼看孟如玺站在那里发愣迟迟不接,心里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拿起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孟如玺面前晃过东西,烛光一闪,视线被打断一刹,原本散开的思绪也尽数收回。

    他回了回神,舒了口气,眉目温和:“我只是想起来很久前的事情了。”

    “这样啊。”燕扶楹没多问,点点头,把面具往孟如玺面前送了送,“喏,这东西收着。”

    孟如玺双手接过来,捏着边角转了转,眼睫垂下看着手里的小玩意,一时没说话。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送东西给我?”

    燕扶楹闻言却叹了口气,绕到一旁坐下,低声抱怨:“你是不知道今天日头大,晒得我皮都红了,我马上就能翻个面烙成全熟。”

    燕扶楹说到这里,耸肩微笑道:“所以呢,我拿个面具,既能送你,还能挡住我的脸。”

    孟如玺看着小姑娘骄傲的样子,不自觉笑了,还不忘给面子总结一句:“真是一举两得。”

    “真是一石二鸟!”

    燕扶楹右手手肘撑到桌面,手腕抵着头,杏眼弯弯,一点也不害羞地夸赞自己,而且字字抑扬顿挫皆在调上。

    不像是个大家闺秀,倒像是个风趣的说书先生,就差手上拿个快板和扇子往酒楼中心一坐。

    而她的声音恰好和孟如玺的评价不约而同撞在一起,错开,闯进两人的耳朵里。

    燕扶楹听到“一举两得”时,挑起眉毛,撤掉抵在额头的手,往背后一靠,仰头笑盈盈地望着孟如玺。

    孟如玺也是嘴角上扬,此时正低头看着燕扶楹,一身白衣衬得人宛如玉人,春风拂面。

    两人眼神相交,无言对视片刻。

    孟如玺率先移开了目光,故意看向别处,剩着燕扶楹还在盯着他的侧脸看。

    孟如玺虽然扭头,但是余光也能看见燕扶楹,知道燕扶楹还在看他,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虽然他之前在庙里或者是游神上,见过很多人看自己,男女老少皆在,看衣服的,看脸的,都有不少,但是他和燕扶楹对视还是紧张。

    或许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和女子相处,还没有什么经验。

    更何况燕扶楹的镯子足以让他确定其身份。

    面对曾经的恩人,无论是谁,肯定都会有些紧张。

    他想到此处,犹豫片刻,思绪断了一下,反而有些不确定这个理由了。

    ……应该是吧。

    孟如玺缓缓深吸半口气,抬眼看向燕扶楹,感到声音有些紧,嗓子也发干,“夜深了,你也累了,像平日一样分开睡吧。”

    燕扶楹起身,两手向上,不顾自己胳膊上顺势滑落堆叠起来的衣袖,纱松松垮垮叠在她的小臂。

    她伸了个懒腰,像是孟如玺见过的一些小动物疲惫时会做出的动作。

    孟如玺心想,还真像个小猫崽,年纪不大,整日上蹦下蹿,却没什么坏心思。

    燕扶楹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点了点头,转身向床榻走去,“嗯,正合我意。”

    孟如玺则是在她的背后站着,看着燕扶楹把手放下,一步步慢悠悠走向床榻。

    轻纱顺着燕扶楹的动作重新滑到手腕处,遮住了她的银镯和胳膊,也打断了孟如玺投来的目光。

    孟如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站在那里,等着燕扶楹把床纱放下。

    他隔着珠帘看见了绰绰暗影,尽职尽责地把屋内亮的最后一盏灯吹灭。

    屋内暗下来了,像是整个天地也静下来,吹灭了它的月灯,仅有几声虫鸣鸟叫传来床纱里。

    燕扶楹乌发散开,铺在枕头上,听着另一边珠帘零碎碰撞发出来的、宛如珠玉的声音。

    她望着头顶垂纱,却不自觉想起来孟如玺的那张脸,不由啧啧称奇,有些垂涎。

    甭说周围的歪瓜裂枣地痞流氓们,哪怕是大地主娶几房貌美如花的妻妾也未必生出来他这样标准的人。

    燕扶楹心里感慨着,翻了个身,换个姿势闭眼入睡。

    孟如玺大抵是睡前念着事,心念不安,倏然做了个梦。

    它们活的时间不知比人大多少,除开它们,剩下的多是些还没开智化形的小妖,还有些幸运像任参一样的妖怪,得天独厚,没被吃掉就化形了。

    对于它们这种见了许多悲欢离合的妖怪来说,做梦已经是不常有的事了,甚至还有贪恋梦境而寻医问药的妖物。

    那些沉睡在孟如玺深厚记忆大海中的碎事,在今天这个偶然的机会被翻出来,倏然淹没了他。

    孟如玺在深海里沉寂下来,缓缓下沉,那些记忆把他彻底浸透。

    他也借此,抓住记忆的一角,想起了和燕扶楹的初识。

    不同于燕扶楹的认知,她认为第一次见孟如玺是在新婚洞房花烛夜,而且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印象。

    这件事以至于让她记仇下毒。

    不过后来思及孟家势大,孟如玺对她尚且也不错,也没有强迫她做什么事。

    燕扶楹便没有拿出来藏起来的其他危险东西,选择玉石俱焚的狠绝道路。

    仇也报了,在燕扶楹这里,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压在心里拽着不放,不符合燕扶楹的行事原则。

    孟如玺第一次见燕扶楹是在她深夜崴脚回家那夜,成了她抛绣球的主角。

    他不可能咒人死,损阴德的东西碰不得,自然也实现不了她的愿望。

    虽然燕扶楹不知道,但是那天给的伤药和桃酥算是给她的赔礼。

    孟如玺原以为和她就此别过,最后他却顶替了原身,阴差阳错迎娶燕扶楹。

    就此,他成为了燕扶楹的“夫君”。

    按照人的继承规则,他也顺应继承了燕扶楹对他的诅咒,虽然执行人本来就是他自己,算是一种规则漏洞。

    不过那夜见面是算是这一世的首见,如果加上人的轮回,可就更久远了。

    孟如玺继续潜入更深的地方,想起了更久前的事情,连他都不太记得清的年代。

    那时候连现在的几大世家和如今的朝代都不曾建立。

    它们在的地方还是山坡和野草,桑田也还是河床。

    孟如玺也没有化形,就是个普通的桃树,长在河边。

    它长势也不好,小小一个,也就六七岁孩童的高度,瘦弱的枝丫上抽出来嫩绿的叶子,叶子边缘尚且微皱,像是一团被揉乱又舒展开的纸张。

    整个树看起来就不经风雨,也不能抵过恶劣天气。

    倘若哪天飞来横祸,狗或者熊过来蹭蹭身子说不定就折了。

    它当时没有明确的神智,也不能移动,只是能够感受冷热风雨,黑夜白天都待在那里。

    这么昏昏沉沉地醒着睡着,等着时间的改变和最终的结果。

    某日,它正在晒着太阳,有一只小手突然掐住了它,还往上拔了拔。

    小手的主人弯下腰,蹲在它的面前,终于被它看清了。

    那个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嗓子还嫩,眼睛发亮地看向后方,“爹!把它带回去吧。”

    它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面前又来一个面容粗狂豪放的中年男人,步伐沉稳矫健,看起来就是个长干重活的练家子。

    恐怕两个它也抵不过,三个也不行。

    它本能有些害怕,叶片颤了颤,用它那本就不太聪明的几条树根在想到底有几个它才能这么大。

    “阿满,你要个桃树干嘛?”

    男人也蹲下身,带着茧子的手捻着它的叶子,出声询问。

    小姑娘听到这是桃树后,眼神明显不一样,想要它的欲望更加强烈,几乎明晃晃想要它,“它和我差不多高嘛,我长一岁,给它画一条线,看看和我去年比起来怎样。”

    “嗯,听起来还不错。”

    男人虽然点头,但是并没有同意,而是留了几分余地,想要糊弄过去。

    可惜小孩子对于大人的情绪的感知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她也不例外。

    小姑娘看父亲没有动摇态度的意思,她心里也打了鼓,停下来想了想。

    她乌亮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一圈,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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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树,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她没有底气地补充一个理由:“它长大了还能给你和娘吃桃子。”

    男人看出来她的心思,明显想要打趣她,“嗯”了一声,故意问道:“桃子好多毛要洗,这么麻烦,谁洗啊?”

    小姑娘心一横,憋出来一句:“……我洗。”

    男人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她的劳动付出,站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的头。

    他感到手下手感良好,又揉了一把,把她母亲梳的头发揉乱蓬松炸起。

    小姑娘没有拒绝,仰着头顺着他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他,还故意把眼泪憋出来一点,显得眼底水灵灵的。

    男人叹了口气,让了一步:“可以,明天让人把它挖走,栽进你的小院门口。”

    小姑娘得到承诺,整个人都愉悦起来,也没有再故意装样子抹眼泪,两只微胖的手开始往头上摸,一下一下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她把打结的头发小心地解开,因为小孩子声音本身不大,她特意提高了声音,指责罪魁祸首:“你看你,又把我的头发弄乱,回去我娘还要说你。”

    男人闻言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伸手把她拨错的头发拨乱反正,“我揉两下怎么了?”

    小姑娘谴责他的不良心行为,“我今天还要去找表哥放纸鸢。”

    “啧,知道啦。”

    哪怕是回去的路上,小姑娘也没停嘴,一张小嘴叭叭地批判着她手贱的爹,幻想着长大的桃树有很多桃子吃。

    对于她来说,理想状态就是一手一个,吃得汁水直流,滴到地上。

    它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默默害怕地把叶子收了收,生怕被人又抓住它才长两天的叶子。

    小姑娘的一时心血来潮,却让它第二天真的被挖进了院子里。

    它有点像隔了很久的云天又见了太阳,看什么都新奇,差点试图和围成一圈的石头说话。

    不过到底是没说上话,因为确实也没法交流。

    但是它学着其他的仆人,了解到名字的重要性,给每个都取了名字。

    再后来它才知道那叫高兴。

    春去秋来,它看着小姑娘一点点长大,看着她从早晨裹着被子赖床到每日自己早起,跟着前辈的步伐,仔细学着一招一式。

    木剑一开始拿着时间久了就会手腕颤抖,但是她不放手,直到最后脱手。

    她后来换成了铁剑,剑刃已经开刃,削铁如泥,还特意上了编的剑穗。

    她经常擦拭剑上的污浊,迎着光握住剑柄,手上了力道,一拧,寒光森森,映着她不再稚嫩的眉眼,一别当初和桃树相见的模样。

    桃树扎了根,抽了新芽,也不用像之前一样收着叶子,顺其自然开了花,又结了果,果子盈盈挂满枝头。

    但是小姑娘没什么种树经验,也不知道掐花去果,果子长得不大,吃起来也酸涩。

    小姑娘吃得龇牙咧嘴,到底怀着孝心,没洗了青桃,也没送去给牙齿有些松动的父母。

    她按着父母的往日琐事,施舍粥饭,广交贤者,脱去了那个青涩的孩童身影。

    小姑娘变成了姑娘,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她后来主动在敌寇来袭时留下守城,视死如归,也曾夜袭敌方粮车,一把火烧了粮草,但是对方源源不断的后援也消耗了她的士兵,只成为史书上潦草略过的一战,活人也成了数字。

    敌我之间宛若鸿沟差距不是民心团结能克服的。

    最后一战她有预感,自己破了规矩,在桃树下面喝了半壶酒,剩下半壶留着烧刀剜脓。

    她走了。

    后来,小院里来了不少不速之客,桃树记住了他们,也记住了她——这个看着长大的姑娘。

    再后来就是王朝更迭,新火燃烬旧人。

    它时间足够久了,成了精,自己长腿跑了,搬到山上。

    闲来无事,找人学了个偏门法子,取了一截桃枝,混着银,做成个辟邪安神的镯子,年年寻得她的转世,找个时间送给她。

    桃树不会说话,但是桃树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