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枝是被抓走了,可她剩下的还有一堆烂摊子要等人收拾。
衙门的捕役在院落中四散开来,蹲下检查侍卫和侍女的状态。
捕快则和正处在现场的燕扶楹一行人简单谈论几句,不过也没全信,对他们的话语半信半疑,通知他们几日后再来一趟,详细了解一下。
燕扶楹等人本就打算再留几日,也没来得及走,身正不怕影子斜,干脆就应下了。
可当他们说说笑笑,一身轻松路过某个房间时,有“咚咚”的拍门声从镂空木门后传来。
似乎知道外面有人,里面的人便可怜兮兮地问:“有人能救救我吗?”
诶?
陆枝不是说他死了吗?
燕扶楹一愣,认出这是陆家那个痴儿陆天福的声音,一时之间还不相信,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甄琼胆子更大,上前两步,手指把锁身全部摸索了一遍,转头忽然看见一旁窗台上的铜钥匙,便拿过来把门锁打开了。
金属撞击的声音琐碎响起,锁头一开,锁链就开始往下滑落。
而它正好被早有预料的甄琼接住,握在手心。
屋里的陆天福早就等不及,一下子钻了出来,还撞到了甄琼的小腿。
其实从他醒来就一直在哭,却没有等来人开门。
大家都是静悄悄的,也没有人跟他提前说要玩捉迷藏,陆天福很害怕。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要哭不哭的样子,面对这么几个高个子成年人还是有些害怕,但是也不想躲回小黑屋里。
出乎意料,陆天福这个最受父母疼爱的孩子并没有死于陆枝的报复,居然只是被关在屋里。
燕扶楹轻叹了口气,不免起了同情之心,蹲下来抽出手帕,给他从眼下开始细致地擦拭泪水。
她今日只是浅浅打了层水粉,连胭脂和口脂都没上,神似陆枝的那双多情目温和地望着陆天福,让他难免有了熟悉感。
陆天福也不懂礼仪,不知道不能长时间直视他人,只觉得这个姐姐亲切又好看,边哭边偷偷且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
燕扶楹轻抚着他的发顶,缓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小房间里啊?”
一提起这件事,陆天福原本就泪汪汪的眼睛里又蓄了眼泪,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困了,醒了门就打不开。”
虽然说话有些缺少逻辑,也漏了些内容,但是幸好简单易懂。
燕扶楹点点头,算是大致明白了他的话。
估计是陆枝想要放过他,就把他也弄晕关到屋里,还细心地上了锁,防止他醒了后就跑出屋。
或许她也知道自己的下场,把钥匙直接放在了窗台上,让路过的好心人把他放出来。
燕扶楹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毕竟是陆枝自己的选择,无论是杀人还是放人,善果恶果都由她承担。
她把白帕子折起一角,把哭湿的那部分遮掉,用干燥的帕子去为陆天福擦眼泪。
由于哭的时间久,即使现在停了眼泪,陆天福还是在抽噎着打哭嗝。
整张小脸哭得通红,眼下一片浅红。
燕扶楹见过妇人家哄孩子,对于哄这种通人话的孩子会点儿技巧,同时也庆幸这还不是那种只有几个月大,尚且听不懂人话的混世魔王。
孟如玺见他一直在看燕扶楹,甚至都舍不得眨眼,便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弯下腰,故意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小孩子也不懂这么多,下意识伸出小手,把面前烦人的障碍物扒拉开。
孟如玺是个十足的幼稚鬼,被扒拉下来还不死心,又去遮他的眼睛。
不出所料,小孩子重复了上一遍动作。
即使如此,孟如玺还坚持不懈地伸手。
甄琼甚至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几次三番下来,也不知道戳中陆天福什么笑点了,他直接破涕而笑。
燕扶楹对此无语凝噎,不过还是耐心地等着他们。
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身世差不多,对于这一类的孩子不免多些关心。
甄珩应付不来小孩子,也不像燕扶楹有闲心看着三人胡闹,干脆自己去找了官府的人,让他们去商量对于陆天福的安置。
虽然残酷,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毕竟陆天福已经没了可以照顾他的人。
他还在咯咯直笑,嘴角上扬,全然不知道母亲害得姐姐父母死于非命,而最依赖的姐姐杀了母亲。
陆家的事情告一段落,酒馆连最近正在讨论的下酒菜也换了个新风向。
一人喝得面色通红,看起来醉得不轻,捣了下对面的人,“嗳,你听说了新来的老爷没?”
“当然啊,动静闹这么大。”
醉客已然醉意上头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听说他最近把陈年悬案翻出来正在看,看起来雷厉风行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让他给我行个方便。”
“嘘!”对面那人赶紧示意他声音小些,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几眼,小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就现在看着唬人,以后还说不定呢。”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一动不动地黏在某个方向,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谈话上了。
“看什么这么入神?”醉客疑惑地扭头看去,眼神也跟着停滞。
一时半会俩人光看美人,也没回头。
燕扶楹在小酒馆百无聊赖地待着,皓白的手腕微翻,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并不急着喝茶。
佳人独身,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或是直勾勾地盯着看,或是假装喝茶,实则侧目斜视观察着她的动向,多多少少都有着想要上去搭讪两句的想法。
孟如玺手里掂着两包点心,抬步进来时就看见这幅场景。
燕扶楹见着人了,抿了一口茶水,随口一问:“买好了?”
“嗯,”孟如玺点点头,眼睛微眯,抬头望了一圈客人,似乎是在警告他们收收心思,继而又若无其事地朝燕扶楹一抬手,示意她看点心包,“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他们该等不及了。”
燕扶楹笑着起身,朝门外停着的马车走去,孟如玺则是紧跟着她的身后,就像是话本里保护郡主的俊美侍从。
甄琼念叨着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前两日就定下今日离开这里。
这点心本就是给那对兄妹的谢礼,也算是给他们离开时捎上的特色小吃。
几人都没有折枝送友的风雅习俗,燕扶楹干脆就给他们二人带着些点心,当做是礼物意思意思,正好路上当零嘴吃。
其实一包就够了,结果去买东西的孟如玺临时看中了别的点心,给自己也带了一包。
由此一来,就变成了两包。
燕扶楹默默地看了旁边正在吃枣泥酥的孟如玺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随他吧。
反正是他的钱。
原本他们还是要去一趟衙门,补充口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上头突然下了命令,把衙门的那个老爷撤了乌纱帽,从别处调了新官接手,也不知道中间怎么接管的,让他们不用去了,说是犯人的口述已经足够表明他们没有罪。
其实小地方的冤假错案很多情况下和贪官分不开,虽说陆家的现场着实惨烈,可也只是死了一个人,不至于到惊动上面的人。
甄琼不知从哪搞到了一份供词,白纸黑字写着陆枝说供出的真相,甚至还有她的手印。
一些看不见的真相借此展现在他们面前。
十年前,陆家还尚未起势时。
一位年轻的女道士路过,为他们指点了迷津,说他们要常年积德行善,而且再有个特定时辰出生的女孩养着,就能够让他们摆脱苦难。
正巧,道士也发现那个女孩离这里不远,只有七里地,给他们留下地址和一副说是可以失忆的药后走了。
陆氏夫妇半信半疑,把女孩拐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们家垫桌子的书被人以高价买走,奄奄一息的小生意也日渐红火。
就连纪玉兰常年没有动静的肚子也大了起来。
他们愈发相信这是女孩带来的好运,在遇到女孩父母前来闹事时,不愿还回去,心生歹意,贿赂县令杖毙二人。
女孩喝下了药,却没有失忆,暗地发誓让他们付出代价,由此开始筹备数年的复仇,并打算将陆仁恩的死亡嫁祸给陆夫人。
即将瞒天过海时,给她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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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金钱和帮助的人却突然通知她有人已经发现了真相,而且正在赶来。
她不得不加快进度,把纪玉兰成功杀死,自己却也没逃脱律法的约束。
一债还一债,世事几时休。
燕扶楹把陆枝的生辰八字递给了王子涵,让她发挥老本行,算算命。
王子涵排了两三遍,拧着眉头,问道:“你确定没有错?不是你随口说的?”
“怎么了?”
“就是个普通的命,哪来的旺财旺运?”
“……”
燕扶楹若有所思地把答案转告给甄琼甄珩两人。
甄珩好奇心不重,没什么反应,似乎连天塌了也不会出现剧烈情绪波动。
甄琼倒是玩味地说:“万一真是随口一说呢?”
陆枝在再次评估后,仍然被根据本朝律法判了死刑。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知道她让谁私下送了一笔银两给新上任的县令,想要贿赂他。
县令勃然大怒,原本还给她几日时间活着,这下被刺激地直接下令隔日斩杀,而且要斩首示众。
杀鸡儆猴,杜绝此类现象再次发生。
陆枝上台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囚服,原本脸上华丽的妆容此时已经全没了,那身血红衣裳也被换下来了。
她表情无怨无悔,似乎还有些欣喜,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起来,倒像是真的疯了。
毕竟,倘若不是疯子,还会有谁对着自己的死亡也能高兴起来?
燕扶楹在台下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高悬在断头台上方的铡刀被一根粗麻绳系住,磨锋了刃,泛着冷光。
绳断,刀落,血迸。
陆枝的眼睛是安详闭着的,并不害怕,一滴泪都没有落。
由于铡刀很迅速轻松地切断了她的血管动脉,在那一瞬间她就像是被捏爆的葡萄,腥甜的汁水迸溅而出。
即使燕扶楹离得远,血绝对溅不到身上,却还是下意识后退一步,连带着头也扭到一边,紧紧闭上眼睛,看不得血腥的场面。
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嗅觉变得格外敏感。
人群的喧闹、辱骂和惊叫,断头台数日未打扫残留的腥味、臭味和铁锈味,全部顺着感官传进了她的脑海。
人天生具备的联想力和感知力,让燕扶楹即使没有观看,也可以清晰且具体地想象出来,甚至比台上的现实还要惨烈几分。
百姓七嘴八舌地说陆枝是个天生的坏胚,冷血到了极致。
直到最后,她也并未对自己杀了亲生母亲而难过半分。
一切快速推进,水到渠成。
似乎没有人对陆枝的死亡感到悲伤。
最遗憾的可能是没有大家喜闻乐见的劫场。
结束后,燕扶楹心情复杂地走回了落脚的旅店。
一路上感觉脚都是虚浮的,中间还神色恍惚地撞到了别人。
她后退几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拉低帽檐,露出来半条垂在胸前的麻花辫,还紧了一下怀里的猫,声音听不清喜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便由此错开。
燕扶楹回去时,情绪还低沉着。
她刚刚进屋,便见到了同样脸色不好的孟如玺,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
“……奶奶老了。”
燕扶楹一时还没有过来,下意识跟着念了一句:“老了?”
重复一遍后,她忽然明白了。
孟家奶奶去世了。
毕竟是件刻不容缓的大事情,孟家还等着孟如玺回来撑面。
两人又是立马开始收拾,趁着天色未晚,急急上车回程。
在进入马车的最后一刻,燕扶楹回身抬头望着天色。
她眯着眼,远见那燃尽的太阳即将落下,沉沉的金晕环绕于周围,无尽头的地平线遮盖了一半,堪堪剩一点红云苟延残喘。
陆家坐北朝南,可西面有颗常青树,郁郁葱葱,遮住了落日仅剩的半扇光亮,却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怎么都遮不住。
它们挣扎着从黑色树影里逃出来,还反过来占据了部分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