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文睦医院。
病房的门虚掩着,两寸宽的缝隙里透出暖黄的光,窄窄光线切在孟柯的身上,她站在门口,一直没动。
从缝隙看去,只能看见江陆坐在病床的背影,他背脊微微躬起,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的黑色,那样的安静。他一定坐了很长时间,因为这几天他一直这样,喜欢对着窗外发呆。
屋内只开了床头小灯,窗户没关,外头凉雨丝丝飘进屋内,微小的水滴在灯影中浮游弥散,飘到江陆身上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寒意灌满整间病房,漫到屋外,孟柯推开门进去。
听见声音,江陆转过头:“来了。”
孟柯走到窗边,关上窗户,但迟迟没有转过来,而是背对着他问:“在想什么?”
江陆看着她的背影,视线恍惚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说:“在想这些年自己怎么过来的。”
孟柯还看着窗外,楼下,寒风呜咽,潮湿的雾霭笼罩着灌木丛,路上积起一滩又一滩的水,雨滴砸进去,一圈圈的涟漪散开来,路灯的影子支离破碎。
所有东西都消失在雨声中。
她转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问他:“想到什么了?”
江陆低叹了声,有些迷茫:“不记得了。”
可过两秒他又说:“记得一件。”
孟柯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睛。
江陆笑一声:“就记得那次在警察局,你醉醺醺地叫我班长。”
这是几天以来,他能想到的,也是想得最多的事情。
窗外的雨还在下,无边的沉默淹没了他们。
孟柯低头,头上的长发垂下来,遮挡了全部神情。江陆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挂着雨珠的窗户,掌心冰冰冷冷。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心照不宣的,停在这秋末冬初的夜晚。
“江陆。”她忽然叫他。
“嗯?”江陆回神,目光重回她脸上。
孟柯抬起头,眼里很平静:“我们去领证吧。”
江陆的眼中很快划过一丝惊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面对的,是这一生最大的难题。
她说:“你得给我个身份签字。”
怔愣过后,江陆似乎笑了声,但是很轻,孟柯没有听清,又或许是她听错。
他摇头叹息,语音却凄凉:“这是我见过最有创意的求婚。”
孟柯有意放松语气:“不浪漫吗?”
这次江陆是真笑了,苍白的面孔里亮起一抹憔悴的生气,有一瞬间,孟柯几乎以为他的精神都回来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江陆的眼睛变得格外亮,她好像又看见了他说喜欢的样子。
静默良久,他轻轻点了下头,也许是同意了。
他说:“帮我剪个头发吧。”
孟柯去护士站借来了工具。
乌云散开一点,月亮移出来,水洗过的亮,雨要停了。
屋里非常的安静,静到,能听见剪刀绞断头发的细响,头发从江陆肩膀上掉下去,落在孟柯脚边。
江陆整个人浸在橙黄的灯光下,脑袋向前微倾,很听话地配合着孟柯。借着这个姿势,她看见他后脑上还没来得及长出的,细碎微卷的小绒毛。
剪完,江陆拿起镜子,左照照又看看,每个地方都仔细看了,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很满意。
最后他转过来,问还站在他身后的孟柯:“好看吗?”
他久久地望着她。
孟柯也笑,摸了摸他的眉毛。
“好看。”她轻轻地说,“跟以前一样好看。”
-
没来得及领证,江陆因为突发多器官衰竭被转进重症监护室。这里有最优秀的医生,最好的药,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但对江陆来说都无济于事。
医生说,本身他这副受过重创的身体,能活过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个奇迹,但是很奇怪,多个器官功能都在退化的情况下,他的心脏却很稳定。
两次呼吸衰竭,一次肺动脉栓塞,一次脑出血,一次又一次的病危,又一次一次地被抢救过来。
都是心脏在强撑。
他就像一个要远行的人,走两步觉得放心不下,于是又走回来,反反复复。
医生又说了很多话,孟柯望着对面墙上的月光,恍惚着,没听进去。
快结束时,她才慢慢转过眼,问:“他疼吗?”
医生停下来,表情几分茫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孟柯又问一遍:“他疼吗?”
医生试着用自己的思路去理解,想了想他说:“按常理来说,人在被抢救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可说完他又补充,“也不一定,因为他一直没到需要心脏复苏的地步,所以可能会感到痛苦,而且,可能还不小......”说到最后,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完。
她轻吸一口气,做了最后决定:“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孟柯进去时,护士正在给江陆换药,她认识孟柯,但也不好再打招呼,换完药便出去了。
孟柯走到床边坐下,坐在江陆身边,看了他一会儿。他躺在那里,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两颊瘦得已经凹下去,但是平平静静,从从容容。
只有监护仪时不时的声音,在提醒孟柯,他在挣扎的坚持。
你在放心不下什么呢?她想。
眸光一垂,孟柯发现江陆的手指颤动了下,幅度很小,但就是一秒钟的事情,她看见了。
她将手塞进他的掌心,毫无征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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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陆紧紧回握。
他握的那样沉重用力,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像是将殆尽的生命都汇在一起,所有的苦苦坚持都只是为这一刻。
一刹那间,孟柯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坐在那,牵着他的手,看了会儿,终于站起来。
她站起来,俯下身,亲吻他的脸颊,他的耳朵,他的头发,他的额头,最后,孟柯亲了亲他湿润的眼睛。
“我会好好的,我不会做傻事。”她的唇停在江陆眼睛,气息微微发抖,“你走吧。”
......
护士拿了厚厚一沓单子过来,孟柯一张张地签,签到最后,她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名字。
小武坐在走廊里哇哇大哭,哭得鼻涕眼泪糊满整脸,声嘶力竭地喊着哥。
孟柯安慰他:“他不疼了。”
-
葬礼是聂彦帮着操办的,来的人不多,一切都很简单。
但也动用了些关系。
进殡仪馆前,小武特意嘱咐孟柯:“孟柯姐,你的眼泪可千万别掉我哥身上,不然你以后就梦不见他了。”
孟柯看向他肿的像鱼泡的眼睛,点点头,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哭不出来。
一直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灵堂设得简洁,摆台上烛火摇曳,火光微黄,照片旁摆了一个榫卯积木和一束素白的桔梗花。照片是明荆选的,应该不是病重后的近照,照片上他笑容清澈干净,是温和漂亮的样子。
孟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但觉得,还挺好看的。
江陆静静躺在那里,闭着眼,像外面的天空一样无声无息。
孟柯垂眸看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目光一转才发现,这口棺材有点小,他躺在里面显得有些局促。
她弯下腰,靠近江陆,胳膊撑在棺上,眼光自前到后,将棺材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发现,这口棺材好像没用很多的工,甚至只在表面刷了层清漆,一眼看过去连上面木头的纹路都是笔直的,似乎来自同一棵树,跟江陆青白的脸放在一起看,竟然显得有点素美。
孟柯望着他,嘴里喃喃:“你可真是找了块好料子啊。”
灵堂外,余易泽和小武站在台阶上,一个闷头抽烟,一个抬头看向漫天飞雪,枯木的枝桠凝在半空,黑枝是它过往繁茂的倒影,挣脱约束肆意伸向四方。
它不再盛开了,可却一直盛放着。
江陆。
嗯?
下雪了。
南陵的雪真白啊。
东浔的雪不白吗?
东浔的雪好看。
傻。
“真走了啊。”
“嗯,再不走就下大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