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余易泽番外
    余易泽打小就知道,自己跟江陆是两类人,慧极则伤,废物命长。

    ——他就是那个废物。

    他到处宣称自己是鸭蛋战神,等于是把老余的脸摁在地上摩擦,从南显巷这头丢到那头,把老余气得不轻,趁着余易泽妈妈回娘家,把他关起来就是一顿棍棒伺候。

    余易泽委屈巴巴,把书本一股脑地都扔进坟场,说只有鬼才念书呢。

    为此,老余也是大动肝火,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人也丢进去,说那你就去当鬼吧。

    那会儿余易泽也没几岁呢,成天跟巷子里的孩子漫山遍野的撒泼,根本就不怕,甚至开心得很。他挑了个顺眼的坟包坐下,叮铃哐啷一裤带的弹珠,没心没肺地跟飞鸟草虫玩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夜雾袭来,虫鸣消隐,周围开始刮起带有腥气的阴风,余易泽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恐怖。但是老余脾气有多硬他是知道的,是万万不能指望他心软的。

    两父子就这么呕着一口气。

    就在他肚子饿的咕咕叫,跟稻田里的青蛙一唱一和时,前头土坡上忽然出现一个白色光点。

    他惊喜的回头,从坟包上露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看见的就是铺满月光的小路上,江陆摇摇晃晃骑着小三轮车的身影。

    余易泽兴奋地爬起来:“江陆,你咋来啦?”

    江陆骑车到他身边停下,问他:“你怎么在这啊?”

    余易泽失望的啊了声,闷闷道:“你不是来接我的?”

    江陆挠挠脸上的蚊子包,用手电筒照下余易泽脚边,草皮子被他蹭的乱七八糟的,还弄了一堆瓦片瓶盖装着碎叶清水,在过家家。

    他自己搁这儿过上了。

    收回目光,江陆脸不红心不跳的:“我过来给你送床被子。”

    “少来!”余易泽看眼空荡荡的车斗,小腿一迈爬上去,“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

    江陆把手电筒给他,“照着亮。”

    余易泽哦了声。

    夜凉如水,清风吹遍山头,远处村落亮起星点灯火,小破三轮在宁静的小路上吱吱呀呀。

    余易泽看江陆一直站着骑车,忍不住好奇问:“江陆,你咋不坐着啊?”

    “站着蹬有劲儿。”江陆边骑边用劲儿,屁股离着坐凳老远。

    余易泽鼓一鼓腮帮子,望着两边的灌木丛:“可你站着骑还这么慢诶。”

    江陆罕见地没有回嘴,闷声吞下这“不知好歹”的抱怨,任劳任怨地继续往前蹬。

    总不能说他屁股疼。

    自那之后,余易泽更喜欢跟在江陆后头,动不动道爷长道爷短的,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两人基本都在一个班上。

    他俩对待学习几乎是天差地别,余易泽不爱学习,看见书就发昏,他坚称是自己在坟场把脑子吓坏了,而江陆呢,学习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跟游戏里不用CD的大招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拿第一。

    尤其江陆在化学上的天赋,余易泽怀疑这小子是门捷列夫转世拉瓦锡投胎,有时候他真想掀开那头盖骨看看,里头血管是不是玻璃管子做的。

    怨不得檐下那老瞎子说他是武侯命呢。

    升入高中后,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枯燥,余易泽想着江陆肯定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他就打算考个苏城省内的学校,离老余远点,又不用离家太远。

    所以他继续延续以前的学习作风,江陆也继续做他的化学卷子。

    他打游戏的时候,江陆在做化学卷子。

    他开小差的时候,江陆在做化学卷子。

    他睡觉的时候,江陆也在睡觉。

    以为高中三年都会这么下去的时候,孟柯出现了。

    其实余易泽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相处。因为她不爱说话,也不交朋友,班上女同学在一块聊小说男星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看书做题。

    余易泽甚至想,这么用功数学就考36分?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为此他悄悄问过老余,老余让他闭嘴,不该管的别管。

    所以直到看见孟柯坐在江陆家里吃面的时候,他才猛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有人管啊。

    那会儿他也没多想,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这很正常,加上江陆又是班长,自然要照顾新同学。无非就是一块吃个饭看个球什么的,反正他跟方志博也总这样。

    哪怕是邵万里,跟他吵得不可开交的,也会因为两人都喜欢校门口的同一家锅盖面而一笑泯恩仇。

    吃饱了再骂,有劲儿。

    正因如此,慢慢的,他从惊讶变得淡定,也是真心把孟柯当朋友了,才会知道她被王载欺负后,一腔热血冲到脖颈儿地去报复。

    其实那天他没想打架,可他听不得那混蛋骂江陆妈妈。

    别人不知道,余易泽心里门清儿。

    江陆面上不提,但这么些年过去,纵然记忆模糊了,他对明蕙的爱和思念没少半分。

    他就这样,特能藏事儿,有十分露两分的,轻易不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个多月的时间,余易泽有时候想起来,有个成绩顶好的发小,还认识了个游戏打得特棒的漂亮朋友,觉得以后高中怎么也不会太枯燥。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孟柯的家庭是那样糟糕。

    当时江陆说出自己的猜测时,他还没太当事儿,直到他看见消颓得不成人形的孟柯,心里苦涩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回去跟老余提起,老余听完沉默许久,然后叹气,“也是个可怜孩子。”

    于是那个暑假,余易泽去江陆家去得更勤了,经常带一堆他妈妈做的好吃的过去,三人在枇杷树下搭张小桌子,摆上小板凳,他们坐在水软山温里,边吃饭聊天,边看星星一颗一颗的从苍穹里长出来,撒满山野,浪漫无垠。

    这习惯保留到高二升学之后,一有机会,余易泽就拉着两人一块吃饭。

    邵万里也经常来,方志博从不参与。

    平常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一回,余易泽打游戏去得晚,邵万里因为有事儿提前走了,桌上就剩江陆和孟柯俩人,坐在角落里边吃边等他。

    那会儿余易泽刚跟老板点完餐,转头刚要过去,脚步一顿,觉得不太对劲。

    江陆这人吧,虽然平时基本不挑食,但唯独有一点,他是绝对不沾一口火舌豆腐脑,因为他觉得口感很怪,这也是余易泽唯一能骂他是“矫情批”的事儿。可偏偏那天他们去的【伙头烧】,就属做这个最正宗,恰巧这又是南陵的特色小吃,所以孟柯很喜欢。

    而那天,矫情批江陆的面前,摆着的就是一碗火舌豆腐脑。

    他边吃边跟孟柯说话,有时会停下两秒,想想再重新开口,应该是在回答孟柯的问题,全程两人自然而然地交流,气氛不温不火。

    那家店面不大,空气不若容易流通,前头炒锅一起满屋油烟,四周墙壁都挂着油腻腻的斑点,余易泽站在门口的位置,看向被雾气环绕的两人,看看孟柯又看看江陆。

    他发现,在那个时候,其实江陆并不是要迁就孟柯才去吃不喜欢的东西,因为他的表情很松弛,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他单纯地沉浸在跟孟柯的对话里,所以完全没意识到,或者说他完全不在意是在吃一种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余易泽也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后来,偶尔在某个天晴的下午,他被太阳晒到浑身发软懒得动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想起来。

    所以当听说方志博喜欢孟柯的时候,余易泽只觉得他好笑,搞不懂他有什么毛病。

    他喜欢孟柯?能有江陆喜欢吗,能做到江陆那么喜欢吗?

    另外搞不懂的还有邵万里,只不过他搞不懂的是江陆。

    当时两人下完自习,约着到云水街的【张老二面馆】吃锅盖面。

    邵万里从一坐下就急不可耐,眼睛睁得老圆,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就江陆拿到保送那天,老余从学校大门上撒喜糖,漫天红海,江陆把接到的第一颗状元糖给了差俩分金牌的邵万里,然后又从一堆糖果中挑了个最好看的给孟柯,剩下的留给因为考试考砸了正闭门思过的余易泽。

    孟柯当时问,所以糖果是公的母的?

    江陆和邵万里都一脸懵,孟柯又说:“母的,因为它会生虫子。”

    邵万里继续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呢,江陆忽然大笑出声,笑声无奈又纵容,看着挺没办法的样子。

    当时邵万里就想,一破冷笑话能笑成这样?再说他之前讲孙悟空掉进洱海变成六耳猕猴的笑话,怎么不见他有这反应。

    可回去之后他越想越琢磨,渐渐感到了一丝猫腻。

    他问余易泽:“江陆是不是喜欢孟柯啊?”

    “你是不是你妈生的?”余易泽反问回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邵万里:“你废什么话?”

    余易泽:“你废什么话!”

    邵万里:“......”

    空气沉默了那么两秒,后知后觉变得有些尴尬。

    邵万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他看着余易泽连连点头,余易泽当他是想清楚了。

    邵万里:“所以我真是我妈生的。”

    余易泽:“......”

    妈的这帮智商高的都是蠢逼。

    几分钟后,面条端上来,邵万里也差不多搞明白了,但他又想起另一事儿,便接着问余易泽:“那孟柯知道吗?”

    余易泽拆开一次性筷子,挑了几根面起来:“你是不是你爸的儿子?”

    邵万里大写的烦:“你有什么毛病啊?”

    余易泽不说话,他抬起头,隔着面条热气,再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于是邵万里又明白了。

    又隔了会儿,邵万里又问:“那江陆知道吗?”

    余易泽一边嗦面,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邵万里炸了:“你他妈闭嘴!!”

    也是从那之后,无论邵万里再说什么糊涂话干什么糊涂事,余易泽都觉得——啊,是应该的。

    但还是忍不住就想骂,邵万里当然也不甘下风,所以每次跟他见面就叨叨个没停。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把日子吵得往前一滑。

    却没成想,江陆和孟柯还能吵起来,吵得还挺凶。

    余易泽象征性地从中调和两句,然后就不管了,他也懒得管,反正不管怎么样,两人都能好。

    邵万里听说这事儿之后,大半夜的还发消息问他:【他俩咋样啦?!】

    余易泽嘴里咬着可乐吸管,吊儿郎当地敲字:【你爸你妈离婚的时候你有这么积极吗?】

    邵万里:【你爷你奶感情好着呢,不劳费心。】

    被占便宜的余易泽:【忙你的奥运皮克去吧!】

    邵万里:【......】

    邵万里:【那他妈叫奥林匹克!傻逼!】

    放下手机,余易泽转头看向另一边,江陆趴桌上睡觉,孟柯低着头看手机,两人各自安静互不打扰。

    他收回目光看回屏幕,比赛就剩下几分钟。

    胜局已定。

    余易泽想,那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场比赛。

    即使后来他去到卡塔尔世界杯的现场,亲眼看见梅西圆梦夺冠,听梅西说这是他运动生涯最美好的事情时,余易泽的内心也只是小小的高兴了下,然后再无波动。

    因为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可那会儿他不知道,一整个暑假,他都沉浸在MSN夺冠的快乐中,成天想着怎么熬过这一年高三,然后彻底解放。

    就在他浑浑噩噩数着日子过的时候,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断的有警察过来找孟柯和江陆,但是两人明面上没有任何表现,甚至还像往常一样把他的错题揪出来,让他照着解题思路连抄十遍。

    余易泽边抄,边用眼睛余光瞄着前后两人,一个看书,一个做题,也是互不打扰。

    窗外阳光灿烂,照进来打在余易泽的本子上,晃得他眼睛发花。

    直到学校流言四起,说江陆抄袭说他杀人,江开临赶回东浔,余易泽才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与此同时,他看见孟柯的桌上有血。

    他知道孟柯什么病,但除了上次校庆晚会,她基本跟个正常人一样,那一滩小小的干涸让余易泽心里发慌,害怕她又开始自.残,甚至开始有些动摇,是否真的如那些人所说,是因为孟柯遭受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江陆才杀了人的?

    还没等他细想,走廊两个学生路过,故意贴着里头走,朝着教室最后边的座位投来似有若无的一瞥。

    这是最近常有的事,余易泽心底暗骂一句傻逼,然后继续做物理卷子。

    那两人边走边说:“诶,那天你真看见是许嘉怡放的举报信了?”

    “废话!”另一人声音忽的拔高,顿一秒又缩回去:“咱们学校里,除了她还有谁第二个那么打扮的?”

    “不是她为啥啊?”

    听到这余易泽赫然起身,想追过去问个清楚,刚一转身,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孟柯站在后门,脑袋微侧,脸色空白。

    余易泽知道她听见了,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而是走过来拿起他写了一半的卷子,从第一题开始挨个检查,然后点出他胡乱堆砌的公式,语气耐心:“这里不是弹性形变,所以不能用胡克定律,你待会儿再......”

    “孟柯......”余易泽着急将她打断,却欲言又止。

    “你别管。”说着,孟柯将那张卷子哗啦啦翻了个页,但是没再看了,余易泽站在她身边,还想说什么却又听见孟柯的声音。

    她说:“余易泽,你就好好复习,然后专心高考,什么都不要管。”

    孟柯这边问不出来,他转头去找江陆,顺手拎了一兜前几天从他外婆果园里摘的枣儿。

    推开院子门,江陆和江开临都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余易泽想着坐院里等会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夕光弥散,喇叭花趴在墙头上,蔫蔫等着黄昏散去。

    他坐在大理石凳上等,边等边坐那儿吃枣,一个两个的,一兜枣快见底也没见人回来。余易泽拍拍手,寻思得留几个,然后就抱着书包对着花坛里的山茶花发呆。

    枯萎的山茶花掉在地上,整朵清泠泠的白,颓败又盎然,像天边刚出的月亮。

    远山深影慢慢变得朦胧,似是几笔淡墨,抹在月色的宣纸上。灌木丛上几只萤火虫来回地飞,草垛里虫鸣聒噪又嘹亮,听得余易泽脑子直嗡嗡。

    在拍死四只蚊子之后,院门依旧没动,余易泽终于站起身,收拾了大理石的桌子板凳,背起书包走出院子。

    那天南显巷里人很少,他独自走在路上,迎着冷风,走了好久。

    -

    江陆出事的时候,余易泽就在实验楼竞赛教室。

    因为周围同桌打闹,撞到了方志博的桌子,他的书包从桌斗里掉出来,里面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其中一个白色小药瓶瞬间引起余易泽的注意。

    那不正是孟柯之前丢的安眠药?

    余易泽捏着药瓶冲上实验室五楼,怒狠狠地要找方志博算账。

    当时方志博坐在窗边,旁边窗户大开,早晨的阴风吹进来冻的余易泽脸皮发麻,但他顾不上管,一脚踹向方志博的桌子,方志博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余易泽刚要说话,窗外一道黑影掠过,骤然“咣”的两声,伴着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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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裂的巨响。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定在原地。

    方志博先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朝着窗户那头挪,探着脑袋迅速往下瞥了眼,看清后面色刷的变白了。

    他颤颤巍巍地说:“江......江陆在......”

    话没说话,他看见余易泽疯似地冲出教室。

    说不清是为什么,像是接收到某种指引,余易泽有种强烈到心慌的直觉——

    孟柯也在那。

    几乎是半分钟之内他跑上天台,一把拽住正毫不犹豫要跟着跳下去的人,余易泽当时惊恐到呼吸暂停,浑身上下只剩一定要拉住她的念头。

    孟柯不知从哪儿来的劲,睚眦欲裂用力挣扎,挣扎间她的鞋子被蹬飞,脚背在水泥地上磨的鲜血淋漓,指甲抠进余易泽的胳膊和脖子,她狠狠地咬他的肉,像是要将他咬死。

    余易泽手脚并用地死死抱紧她,可他感到自己的手在不停抖,但已经不知道是因为谁了。

    许多人一起从楼梯口冲进来,医生迫不得已给崩溃的孟柯打下一针镇定。

    余易泽感到她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软下来,蓦地觉得撑着自己的力气也散了,他摊开四肢,茫然地看向天空,阳光刺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事发时余易泽就在天台,他被警察单独问询两个小时,期间他想打听江陆的情况,对方只摇头说不知道。

    出来后,他第一时间打车到医院,遇见个医生就抓着问:“今天有个跳楼的学生,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跳楼的学生?早上有个送来的男生?”

    有个护士告诉他:“那个啊,上午转走了,但是......”说着她停顿,摇摇头,神色哀伤惋惜。

    护士走远,余易泽给江开临打电话。

    江开临的声音一下子老去十多岁,像含着一把粗沙,沧桑又艰涩:“江陆,不在了。”

    周围轰隆隆作响,所有声音都隔着一层玻璃,余易泽僵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只隐隐记得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而他的世界也只剩那句话:“江陆没了......他没了......”

    -

    再见孟柯,是新年的第一天,天色未明。南显巷里龙灯飞舞人声鼎沸,她孤零零站在欢庆的人群中。

    余易泽带她去看江陆的坟。

    他说,地方是小舅亲自挑的,因为觉得江陆会喜欢。至于为什么不葬在他妈妈身边,是因为他死时还未成年,按规矩不能进祖坟。

    孟柯没有接话,她站在一地的枯草上,静静凝望着眼前的坟。

    小小的土包,是那样的荒凉、脆弱和孤独。

    她转头,霞光霎时遍泻山头,染透半幅天地,溪水红的像流不尽的血。

    余易泽跟着看过去,微微风动,带着潮湿吹拂在他身上,脖子上的围巾摆荡了下,像是有人借着风,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蓦地笑了,又是一个新年。

    -

    从那之后,孟柯再没来过东浔,余易泽照常上学看球打游戏,学校的秩序也都恢复如常。

    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了。

    没有江陆的时间,其实没有余易泽想象中那么难熬,他甚至发现,上课时更能听得进去了,也能自己整理错题了。

    但还是会用错公式,考场上一着急就胡乱地写,以至于他在模拟考中,算着算着竟然推翻了牛顿第二定律,他坐考场上被自己气得笑出声,监考老师提醒他注意纪律,余易泽立马道歉,然后用笔划掉,整理思绪重新计算。

    但神奇的是,他一次都没用错过胡克定律。

    时间就这么没知没觉地向前走,他终于熬过了高考。

    查分是在【鹰时网吧】查的,放分前他还在打游戏,毛哥比他还紧张,时不时凑过来看看,最后直接站在他身边不断搓手,余易泽笑这要你儿子以后高考不得把你紧张死。

    毛哥嘁了声,说我才不要浑小子,我要生就生闺女,最好长得像孟柯那么好看......

    说到一半他突然住嘴,尴尬打量他的脸色,余易泽假装没听见,打开查分网页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成绩很快蹦出来,比他平时的水准还高出二十几分,算小小的超常发挥 。

    毛哥兴奋地手舞足蹈,蹦跳着跑到前面柜台,说今天来上网的全都半折优惠。

    余易泽摇头笑笑,将分数截图发给老余,老余转手给他发个大红包,估计也高兴,但他忙着统计班上其他学生的成绩,没工夫跟他打电话。

    倒是邵万里发消息问他:【咋样?】

    余易泽说:【还行,试试可以冲个一本。】

    发完他又问:【你呢?】

    邵万里说:【够国防科技大的线了。】

    余易泽问:【放弃B大真不后悔?】

    去年邵万里在B大创新营表现优异,达到考取一本线便录取的资格,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邵万里拒绝了这个众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邵万里:【B大也没啥意思。】

    余易泽:【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简单聊完,余易泽打开两月没登的游戏,点掉乱七八糟的弹窗和信息,他随手一翻好友列表,眼睛猛然停住,看见最底下一个发灰的头像。

    那头像就是官方最原始的那种,但是名字却被改过——

    追梦人。

    那一秒,那三个字像烧到滚烫的尖针扎进他心脏,搅得他心情一通酸涩难受。

    余易泽低骂了句,妈的什么烂梗。

    即便如此,余易泽还是坐那打了两把游戏,可是越打越觉得浑身难受,说不上来的烦闷。

    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拔了卡走人。

    一出网吧,他冷不丁又看见那个老瞎子,其实许久没见了,之前附近的人说他身体不太好,回老家休息去了,可现在一看,除了头发更白,他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老瞎子依旧双手交叠撑在拐杖,佝偻坐在墙边,凹陷的两眼涣散看着前头。

    余易泽收回眼,转身离开,一路上碰见认识的人问他考的怎么样。

    他都点点头说还行,

    走过一个红绿灯,余易泽胸腔剧烈颤动,他停下握紧拳头,遽然转身直奔。

    在路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中,他重回到老瞎子跟前,老瞎子似有预感般缓缓朝他转头,两人一站一坐,沉默间,屋檐上青苔蔓生。

    “您这么会算命吗?那能换命吗?”余易泽问道。

    老瞎子嘴巴要张不张,不说话,空洞的眼神黑漆一片,里头什么都看不透。

    余易泽极力忍着情绪,问他:“您不说我命硬,那能不能把我的命换给我兄弟?换给他下辈子也行啊。”

    老瞎子还是不说话,他摸索着拐杖上的釉面,用混沌的眼睛探了探光,表情晦暗不明。

    余易泽回到学校,正赶上东浔中学一年一度的放榜。

    今年东浔中学的高考成绩不错,甚至还有几个像邵万里这样的高分学生,校长那脸都笑开了花,皱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其中三班和实验班成绩最好,校长邀请两班班主任上校门天台撒喜糖,老余摆摆手拒绝,说自己最近血压高,站到高地儿容易头昏,校长随他去了。

    五颜六色的喜糖从天空坠落,热闹的人群纷涌而上,争着抢着要拿到第一颗状元糖,遍地都是红纸,充盈着满满的喜庆。

    周围躁动不已,余易泽随手抓了颗奶糖塞进嘴里,他边嚼边漫无目的地张望,无意间看见校门里的老余。

    那是余易泽长这么大最理解父亲的时刻。

    他看见老余孤立于人群的背影,看见他频频回望,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什么,看见他到底失望离去。

    人声鼎沸中,余易泽终于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