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入队
    盛霓惊叫一声醒来,剧烈地呼吸,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干净整洁的房间,井然有序的陈设,亭亭玉立的婢女……

    骇人的沙暴与狂风仿佛是上一世的事了。

    “小殿下,可算醒了!”晚晴惊喜地快步走上来,为盛霓抚背顺气。“太医说小殿下只是惊怖忧思过度,才会一时脱力,醒来便没事了。”

    盛霓就着晚晴的手抿了一口水,这才觉得仿佛灌满了沙子似的喉咙润了一些,问:“本宫这是在哪儿?”

    “回小殿下,此处是宿州刺史府,咱们已平安到了宿州境内,无人员伤亡,财产损失还在统计,不过只丢了些不打紧的零星行李,已算万幸。”

    另一个婢女满面感激地插话道:“全靠小殿下做主全力赶路,咱们这才没被卷到沙暴的正中,在上官将军的护送下轻易逃出了沙暴的范围,若是当时走得慢了,只怕被沙暴整个儿吞没了,哪里还有机会闯得出来?”

    晚晴也道:“正是,多亏了小殿下和徐九公子当机立断,咱们队伍上上下下现在都在外面候着小殿下的消息,只盼着小殿下早些苏醒,大家才能放心。”

    盛霓被婢女们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弄得发蒙,听到有人在门口报了一声“公主殿下醒了”。

    外面男男女女的声音齐声诵道:“多谢嘉琬公主救命之恩!多谢嘉琬公主救命之恩!多谢嘉琬公主救命之恩!”

    这声音气势冲天,在偌大府邸几乎回荡起来,震得盛霓心上涌上一股滚烫的暖意。

    盛霓吩咐道:“晚晴,告诉大家,平安无事就好,是谨王殿下的领导和上官戚将军的护送才使大家脱险,也是大家的德报,救命之恩云云嘉琬不敢居功。”

    晚晴促狭地朝盛霓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小殿下进步神速,如今这样牙酸的场面话信手拈来。”

    盛霓小脸白里透出粉红,佯嗔着用小脚丫轻蹬了晚晴一下,笑骂:“好啊,竟敢取笑本宫,还不快去。”

    望着晚晴笑嘻嘻往外走的背影,盛霓习惯性摸了一下脖颈,手忽地一僵。

    空的。

    盛霓出发前特意将姐姐留下的那条南阳玉项链贴身戴着,睡觉沐浴均不离身,此刻颈间却是空的。

    不见了!

    -

    宿州刺史府正厅。

    景选坐在主座上,凝视着手中样式精巧的玉坠项链,眸色复杂。

    齐纲禀道:“殿下,这是去沙暴现场清理遗落物品的内监发现的,咱们王府的人认出是王妃生前的爱物,交到了属下手上。”

    此刻正厅内均是景选的亲随,宿州刺史汇报完便携府中全部仆从退下,将这里都留给谨王。

    景选神色幽幽,好半晌,才道:“一定是嘉琬带来的,难为她们姊妹情深,拿去还给她吧。”

    说着,伸手将项链递过去,不知怎的,机关锁没扣紧,从里面掉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齐纲眼疾手快,迅速捞住,展开掌心一看,是一朵早已干枯的小花,连原本的颜色都难以辨认了。

    “这是什么?”齐纲费解。

    景选拨弄了一下坏掉的机关锁,将目光放到齐纲掌心的干花上,蓦地瞳孔收缩,一把将花抢在手中。

    齐纲更费解了。

    就在这时,外面下人禀报:“谨王殿下,白夜到了。”

    是景选传他来回话的。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害圣上发了好大的火,也害景选心中不宁,总得给个交待。

    景选迅速收敛了眼神的变化,面上的表情始终未露出异样,仿若无事地将那朵不起眼的干花收入袖中,连同没有递出去的南阳玉项链一起藏好,平静地道:“带他进来。”

    厅门那头,逆光里,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大步跨进门槛。

    景选没由来地心头微紧,这种感觉很莫名,仿佛瞧着那身影下意识觉察到危机一般。可他与白夜紧紧在宁阳长公主的邬园遥遥见过一次,按理说不应该。

    失神间,白夜已来到近前——是个面容清俊又冷冽的年轻人,英武里夹着一股文质彬彬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

    这白夜目不斜视,自然而然地拱手道:“钟慧公主府卫队统领白夜,参见谨王殿下。”

    按大延礼制,以白夜的品级,初次正式见面理应单膝下跪行礼才对。

    不过景选知道,白夜的身份不只是一个校尉,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秦镜司的秦镜使,这群人平素直属大延皇帝领导,这次是延帝将其拨给景选使用,自然与普通的校尉不同。

    景选没有在意这点礼节上的轻慢,免了他的礼,叫他抬起头来,好仔细认认此人的脸。

    景迟泰然直视向景选。

    有徐晏的易容丹,就算是在庶长兄景选的面前,景迟也不担心自己会在容貌上暴露。不仅是容貌,他做“白夜”已经十分熟练,知道该如何隐藏自己身为太子的诸多细微习惯。

    更何况,在公主府侍卫统领这个假身份之外,还有一个更假的身份“秦镜使”替他遮掩。就算旁人觉察到他有任何可疑之处,只要想到他是神秘的秦镜使,便不会多想了。

    人们最多只知白大统领是秦镜使,可秦镜使白夜又是谁,不会再有人深究了。

    主座上的谨王不苟言笑地打量着易容后的景迟,果然完全没有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他的嫡出弟弟。

    那张陌生的脸清濯干净,眼神锐利如刀,深不见底。就如那日在邬园时展露的身手,一样的深不可测。

    “白夜,你如今可是京城上流中的名人了。”谨王勾了勾唇角,赞许道,“邬园一战成名,只可惜后面没再出席过公开场合,让大家眼馋了许久。”

    景迟垂着眼皮,宠辱不惊:“谨王殿下过誉了。”

    景选又勾了勾唇,薄而平直的唇微弯成冰凉的弧度,话锋一转,仿佛戏谑地道:“可是白夜你好大的架子,队伍启程,整个名单上只有你一人未到,圣上为此动了气,卫队的布防也只能临时调整。”

    他站起身,身上贵气逼人的紫袍泛出一层层温润的光泽。

    “白夜,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答复。”

    满厅仆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人人皆知,谨王为人端肃,不苟言笑,但人前极少动怒,像这般低声质问已是压着火气。

    就见这位公主府的白大统领面色如常,不见半分惶恐之色,回道:“末将在盘州任职时的仇家追过来,将末将诱至郊外绊住,这才错过了启程仪典,末将甘愿受罚。末将脱险后,一路快马加鞭追上队伍,所幸来得巧,正好救下嘉琬公主。”

    景选冷哼一声,简直要被此人气笑了,讥讽道:“这么说,本王还要赏你救驾之功了?”

    景迟一本正经:“分内之事,末将不敢居功。”

    一向绷着脸的景选果真被他气笑了,冷冷横了景迟一眼,“回来就好,日后好好做事,记着自己的‘使命’。”

    他把“使命”二字咬得很重,目光里几乎含着杀意。

    至于白夜迟到入队的理由,秦镜使向来行事隐秘,又直接奉皇命办差,若是问了他在盘州的种种,传到延帝耳中倒会惹他老人家不喜。景选不打算追究。

    景迟终于抬起眼皮看向景选,不咸不淡地反问:“末将必定谨记‘使命’,只是,谨王殿下对小姨妹,忍心吗?”

    在场还有旁人,景迟没有点透。

    景选逼近一步,似乎想要看进景迟眼中,“你的事本王不问,本王的事,你也不必打听。”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你,听闻嘉琬待你不错,我们大延秦镜使不会怜香惜玉吧?”

    “谨王殿下说笑了。”

    “那便最好,退下吧。”

    眼看着那个白夜离开正厅,景选不悦地抬手,齐纲立刻上前两步来到主子身边。

    景选重重哼了一声,“父皇怎么派了这么个难用的人来?”

    齐纲道:“此人瞧着俊俏干净,内里却深不可测,古里古怪,恐怕不易掌控。”

    “你盯着他些,每日将他的去向报给本王。本王不需要彻底掌控他,他不过是把刀而已,刀只要能‘杀人’,便足够了。”

    景迟走出正厅,往后面绕去,忽的瞥见墙边衣角一闪而过,是侍卫服色。

    景迟正待要追,脚步突然一顿,顺着身旁一棵树干向上望去。

    枝叶间隐约可见黑色人影。

    好大的胆子。

    景迟眸色一转,不再去追那偷听的侍卫,若无其事地沿侧路出了府,顺便甩掉了身后跟踪的谨王心腹。

    来到一隐蔽处,黑衣人现了身,折膝拜倒:“老奴拜见小主人,我等伪装劫匪已全数脱身,请小主人放心!”

    景迟抬手虚扶了一把,将人请起,“没事就好。这几年,白家受委屈了,但是,良叔,你不该擅闯刺史府,谨王也不是吃素的,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男人几乎落下热泪,“是老奴鲁莽了,可是,小主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血债冒险出宫,乔装跟在谨王身侧,枕戈待旦。自先皇后仙逝,我们白家静默蛰伏了这么多年,如今能为小主人效力,为太子殿下效力,是白家的荣幸。家主大人很想拜见小主人,不知小主人……”

    “外公仙逝后,舅父一人撑起偌大家业不易,孤理应当面问安。但此行眼线众多,舅父抛头露面恐招祸患。”

    “小主人为了大业易容在外,家主大人又怎会贪生怕死、躲避一隅?若不是小主人一直暗中护佑、运筹帷幄,白家早已被那桓……被那贼人灭顶,京城的局势家主大人已知晓,如今正当生死存亡之际,我们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住的!”

    景迟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压下不该有的心绪。他伸手掀起白文良的衣领,里面露出鲜红的里衣。

    “红衣胜血,可洗冤仇。”

    白文良落下眼泪,“当年东宫里多少白家好儿郎,都被诬陷至死,这场仇不能小主人一个人报,白家必须出力。”

    “好。你们就跟在车队附近,助孤一臂之力。”

    “多谢小主人成全!”

    -

    白夜不在,盛霓便先去礼部官员下榻之处看望徐晏,众人皆知徐晏自幼入宫伴读,与嘉琬公主有同窗之谊,都不见怪。

    一路上所遇官员、从人,无不对盛霓诚心恭敬,与刚出发时的敷衍态度大相径庭。

    晚晴又得意又唏嘘,小声咕哝:“这些人先前瞧不上小殿下无权无势,如今倒还知恩图报,感念小殿下的救命之恩,总算有些良心。”

    盛霓听着受用,娇嫩的面庞染上苦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从前本宫与姐姐事事低调谨慎,可到头来,姐姐还是没能躲过杀身之祸,可见,本分度日是行不通的。”

    晚晴不由看向盛霓,只觉小公主仿佛在短短几日内长大了不少,神情间的稚气褪去了七八分,目光柔和且坚定,愈发有公主风范了。

    主仆说着话便到了徐晏下榻之处,徐晏在沙暴中为拉住盛霓,手臂脱了臼,脸上也被碎石刮破了皮,这会子正对着铜镜上药呢。

    见盛霓亲临,徐晏连忙起身,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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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琬殿下,怎可纡尊到臣这里……”

    “徐九公子与本宫是多年故交,如今故人为救本宫受伤,本宫若连探望的礼数都没有,岂非太过薄情寡义?”

    盛霓笑中含着促狭,自然而然地取过药霜,亲手涂到徐晏脸上。

    “这可怎么得了,”盛霓瞧着徐晏脸上那道血道子,又心疼又好笑,“徐九公子可是我们燕京城第一美少年,若是为了救本宫就此破了相,不知多少京中女郎要记恨本宫了。”

    徐晏佯作嗔怒地斜了小公主一眼,“嘉琬殿下出门几日,倒是学坏了,净拿在下取乐。”

    盛霓抿唇而笑,仔细涂好了药,收起药霜,“不说笑了,徐九公子有这玉容红夏霜,自然不会破相。等回到京城的时候,又是翩翩美少年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大方自然,反倒是徐晏,被姣美绝丽的佳人随口揶揄,居然脸上发热,不由带出些嗔恼的意思:“公主定是被他带坏了。”

    “被谁带坏了?”一个清沉的男声从门外响起。

    盛霓和晚晴还没反应过来徐晏所言何意,就听有人不请自来。

    一转头,就见那人一身轻甲,箭步矫健,身形修长,只看仪态便已赏心悦目。

    “白夜?”盛霓诧异,他也会来看望徐晏?从前这二位可是一见面便吹胡子瞪眼的。

    盛霓还没原谅他的不辞而别呢,见他来了,立时收了笑意,背过身去,手上摆弄着药盒。

    景迟瞥见小公主的反应,脸色也不大好看,又瞧了瞧徐晏脸上的药霜,酸道:“都说徐九公子文人矜贵,原来破了点皮都要劳公主殿下的大驾,末将一介粗人今日开了眼界。”

    这夹枪带棒的,徐晏简直莫名其妙,“公主体恤下情,到了白大统领嘴里,全然辜负了公主的一番善良美意,在下听着都替公主不平。”

    景迟瞧见他俩在此温馨小意,本就脸色难看,没想到这个徐晏还敢还嘴了,“徐九公子不要曲解末将的意思,末将习武之人,不懂文人清贵,若有冒犯,还望不要和我这个武夫计较。”

    徐晏心道你是武夫?天下人谁不知太子是难得文武双全的奇才,他当真不明白景迟在这儿发什么神经。

    盛霓还是侧对着景迟,头也不转,别别扭扭地道:“白统领,你熟知筋骨脉络,劳烦替徐公子瞧瞧,他为了救我,手臂脱臼了。”

    徐晏眉心一跳:“随行太医正在诊治其他伤患,在下区区小伤不碍事,安心等太医过来便是了,不必劳烦白……”

    话未说完,景迟已经捏住了徐晏的手臂,徐晏心知不好,连忙咬紧牙关。

    “啊——”

    太子这厮公报私仇,下手黑极了,寒冬腊月里,活活将徐晏疼出了一身冷汗。

    “接好了,不谢。”景迟面无表情地道。

    徐晏按着余痛未消的关节,怨念地瞪着景迟这厮,还真挤不出一个“谢”字。

    景迟看向盛霓,小公主侧脸紧绷,粉唇也抿得紧紧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景迟心中暗叹,开口道:“殿下,此处徐公子已无大碍,末将护送殿下回去。”

    盛霓却道:“此处乃是刺史府,哪里用得着护卫,本宫自己回去,白统领请便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晴只得匆匆跟上去。方才还感叹小殿下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怎么一见着白大统领,立马打回了原型呢?这般小孩子闹别扭的作风,同方才可真是判若两人。

    盛霓离开,景迟也没有留下的心思,抬脚便要跟去,徐晏叫住他,忍痛关上了房门。

    “臣的太子殿下!你疯了!你真追过来了?东宫那边怎么办,被圣上发现怎么办?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

    “孤追上车队,是要去一趟镜花水月。”

    “什么?你不是为了……”

    不是为了嘉琬才……

    “孤要拿到一个消息,这个消息镜花水月一定有,但若派旁人前去,他们定不会给,必须孤亲自路面,才能拿到这个消息。”

    徐晏凝眉:“什么样的消息?”

    “栽赃孤勾结边匪的证据,只要拿到这个证据,当年被剿杀的东宫旧部才能沉冤得雪。”

    徐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当年臣身份暴露之时,是太子殿下将事压了下来,保住了臣的性命,也保住了徐家满门。从那时起,臣便认定太子为主君,臣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既然你决定为了旧部的冤屈冒此奇险,臣,也唯有肝脑涂地。”

    说罢,徐晏从行装中取出了一个小瓶,郑重递给景迟。

    “易容丹,都在这儿了,省着点用。还有,你先前旧伤复发,再用易容丹时,副作用会更强,自己当心些吧。”

    景迟接过小瓶,眸色古静幽邃,“你虽是前朝旧人之子,可孤自始至终信你。难怪徐首辅慧眼识珠,认你为嫡孙,将你保护至今。此事若成,孤定不负你的大功。”

    徐晏挥挥手,懒得听这些虚言。自己追随当朝太子,不过是折服于其至热至诚的心性,哪怕这心性用看似阴暗的手腕掩盖。他追随的是未来的明君,是天下的雄主,至于雄主姓什么,徐晏不在乎。

    “对了,”徐晏忽然想起一桩小事,“方才听清扫现场的仆役说,嘉琬丢了一条什么项链,你若从谨王那里先领回来,献给嘉琬,说不定能让她消消气呢。”

    “什么项链?”景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是南阳玉的。”

    景迟神情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