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带着之前见过的机械师来接手晨晨时,时却收到流萤的回信,说和细雨商量好了,今夜是他。
沈司奥在壁虎和机械师来之前早收好了工作台,它转变为工具包的形式,静静地被他提在手上。
机械师到的时候,人拖着个行李箱,大约二十寸。
时却关了手腕上的全息投影,刚抬头,见他在行李箱上摸索几下,右手大拇指摁在一个明显是指纹识别区域的地方,再退开。
行李箱一阵嘎吱变形,展开为工作台的模样。时却目测,机械师的工作台,比沈司奥的小了足有三分之一。
机械师给地上的晨晨翻了个面,让晨晨脖颈后的接入口朝天,再拉了线缆,插/进去,调出充斥代码的屏幕。
壁虎没什么表情地凝视晨晨若隐若现于草后的侧脸,从怀里摸了支烟点燃。
随着他的一呼一吸,烟末端的猩红火光不断明灭。
这支烟燃至一半,机械师收起工作台,赞许道:“只是驱动电源被打爆,没什么大损伤,等到十二区,按部就班重弄一次锚点就行。”
壁虎夹了口中的烟出来,低头捻灭仍燃着的烟尾,边动作边斜眼瞧沈司奥,下巴略收紧了,直言问他是否有在晨晨的事情上尽力而为。
“不然呢?”后者扯扯嘴角反问。
壁虎盯沈司奥几息,大抵出于没发现什么端倪,两指一折熄灭的烟,随手扔了。
他脱掉外套丢给旁边的机械师,捞起晨晨背到背上。
正反面都贴过了地,男孩摸样的仿生人沾到些许泥土。
因为穿一身白的缘故,即使在不明亮的灯光下,他身上的脏污痕迹也清晰可见。
机械师把外套盖在晨晨身上,像一面罩在不完美画作上的罩布般,遮住那些痕迹。
“弄好啦,”机械师拍拍手,轻巧地说,“看上去不算太糟糕。”
他说的不太糟糕,指的大概是,光看这幅光景,壁虎背着晨晨,像个尽责的大哥在照顾弟弟。
时却忍不住咬了一口下唇内侧的软肉。
她感受着一点疼痛弥漫开,知道她这会不该开口,仍问:“你们要带他去找花朵姐?”
壁虎垂下眼,背过身。
机械师拉着行李箱跟上壁虎的脚步,扭头替他回道:“对,毕竟是花朵姐的弟弟么。”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花朵姐的,”他笑着摆摆手,“拜拜,有机会再见啊。”
时却沉默地看他们离开。
“走吧。”沈司奥提醒,“不是还去接人?”
二人朝解压好去处去。
路上,时却问沈司奥:“为什么之前说晨晨如果有攻击欲,就要打头?”
“仿生人的主控芯片在头部,如果晨晨表现出了攻击欲,说明他主控芯片里的程序将在短时间内紊乱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击穿晨晨的头部相当于破坏主控芯片的部分,也能强行停止这种紊乱,这比后续再重构主控芯片更省事。”
时却消化了一会这个说法,又看向路边,问:“你和我说过,异常仿生人能超越程序设定,晨晨——”
“这种情况不属于异常仿生人,仿生人的定义是‘能持续做出超越程序设定行为’,”沈司奥打断道,“因为锚点不稳定而产生的短暂程序错乱,不属于超越程序设定的行为。”
他停顿一下,轻声补充:“我很遗憾。”
时却干巴巴地回了声哦。
哦完,她自觉有点尴尬,手按在脖后,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随口扯了个话题,说见蝎子机械师的工作台需要指纹解锁,问沈司奥的工作台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情况。
“可我没见你有类似的举动。你每次都是一拉开拉链,丝滑得很,唰……”
沈司奥眨眨眼,给出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回答。
他道:“我的工作台比他的贵,所以解锁流程看上去更无感。一分钱一分货。”
不禁想到那宝贝工作台价值几何的时却:“……”
随后,二人又聊了点有的没的。
诸如一会接到细雨后,回了集中休息处搭好帐篷,时却得自己的事情自己揽,好好带孩子之类的。
再行了一会,即将从僻静的边缘地带进入人声明显的位置时,沈司奥跟搞突然袭击似的,冷不丁道:“你刚才不是担心花朵姐吧。”
时却惊诧于他突然提到这事。
“不是。”她说,心想我担心花朵姐干嘛。
她不再多讲,本想就这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不料没得到心照不宣的默契配合。
沈司奥盯着她不转眼,一幅还在等她说更多的样子。
路边的户外灯越来越密集,照映得沈司奥瞳孔中的亮点也渐多。
时却被他瞧了半晌,无奈地搔搔脸,勉为其难地挤出一点牙膏:“我想验证一个猜测。”
“什么?”
“壁虎一会要去见花朵姐,背晨晨,还给他盖衣服,是不是为了……让花朵姐看到晨晨时不至于太难受。”
沈司奥立即追问:“只因为这个?”
时却挑眉,有点牙痒。
她右手握拳,轻敲面前未成年的脑袋,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睛的注视下,化拳为手刀,在空气中短而有力地切了一下,作“止”的手势。
示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司奥见好就收,举双手作投降状,没再坚持。
时却希望他后头也别自己琢磨这事。
毕竟她自觉没说出口的话,即不太好听……又幽微。
真相是,大概出于可以被称之为是唇亡齿寒的微妙情感,片刻前的她鬼使神差地,想再三将那时正发生的事情,以有形的话语重申一遍。
哪怕说者是自己,听众也唯一,仅她自己。
真相是,花朵姐在玩一个过家家酒的游戏,壁虎在小心翼翼地陪她玩。
所以,所谓“那时正在发生的事情”,其本质为:
即便由于切断电源而暂停运行,一个仿生人,一个类人的家伙,仍因被赋予的假身份,被摆弄、支使和利用。
*
心不在焉地,时却随沈司奥来到解压好去处。
尽管换了个缓冲点,但解压好去处的一切似复制粘贴般地再次出现在时却眼前,一如昨夜。
遍地布满挨挨挤挤的帐篷,星星点点的暖色调亮光团簇着,象征一个个触手可及的暧昧美梦。
……当然了,这美梦是有偿的。
得益于和前一夜大同小异的布局,二人没多久便找到挂有“奇趣泡泡浴”招牌的帐篷。
陈老板也在,一见到他们,两手交叉握在胸前,嘴角的弧度先夸张地大幅度上扬,再稍回落为正常水平。
他一脸笑地迎上来,说细雨马上到,话音中甚至不忘配合待客的笑容,语调微微颤抖,抑扬顿挫,热情得极为专业。
如此无懈可击的欢迎下,在感到肉麻前,时却看着陈老板的脸,觉察出一丝象征“肉疼”的蛛丝马迹。
这点神态转瞬即逝,极其细微,说是一把绿豆里的几颗红豆也不为过了。
……自己之前有这么敏锐吗?
时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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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招招手,叫了个熟面孔,让对方装点上档次的零嘴来,他们等会一起带走。
“多少钱?”她问。
陈老板连连摆手,夸张地拉高音量,啪地一拍大腿:“哎呀,不收钱,不收钱!”然后悄然龇了龇牙,那点子肉疼之色更加明显,让时却确认自己没看错。
……怎么回事?
她狐疑的情绪刚起,被进入帐篷的细雨打断。
这男孩从外面进来,周身带有未散尽的冷意。这冷意中掺杂有沐浴露的香气,不过不浓,只有一点点。
细雨在距离时却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垂在身侧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抓了一下裤侧的布料,抬眼朝时却和沈司奥笑。
他穿着简单的冬装,气色看上去比昨晚分开时好多了,只有眼睛还微微肿起。时却估摸着,等明天太阳升起,这点痕迹就能消失。
三人刚离开帐篷,细雨主动提出还满天星的医疗费。沈司奥和他完成转账后,他拍着胸脯,呼一下长松了好大一口气。
旁观的时却看出来他主动作怪,配合地笑笑。
细雨眯着眼睛也笑,恢复几分时却初见他时的开朗。
“我怕你们不收嘛,姐,”他摸摸鼻子解释,“所以有点紧张。”
他道满天星今天都能下地了,让二人不用担心,又说要不是流萤有别的事情,她也会来见两人。
接着,他不太好意思地提起昨天中午的事情,双手合十:
“姐,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的饭!”
沈司奥还不知道这档子事,给了时却一个略带疑问的眼神,时却简单说,当时碰到细雨没有吃饭,就把给原本要带给他的午餐给了细雨。
细雨抿着嘴,不太好意思地补充:“还有鞋子,我当时不太舒服,鞋子还掉了一只,姐拿保温袋给我做了一只临时的鞋子,那个鞋子我没扔呢,想留起来……”
他的脸有点烧起来了,嘿嘿傻笑了一下,摸摸后脑勺,继续没说下去,。
时却朝这男孩的眼睛里看去,见到他瞳孔中倒映的点点路边灯光,不由得沉默。
她想了想,拍拍细雨的肩膀,斟酌着说:“以后不舒服的话,最好还是休息。”
细雨睁大眼睛,有点呆愣地眨了眨,嘴巴微微张开。
时却平静地和他对视。
“姐,哦,你当时,”细雨稍有些磕巴,两只手搭在身前,搅在一起,“你看出来了……”
沈司奥脑袋上的问号再次几乎具现化出来。时却给他“没你的事,快救场”的眼神。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轻的机械师在隐晦地回以一个白眼后,还是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岔,转移话题,和细雨聊起十三区的生活。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聊天声中,时却则略有些走神。
她当时……她当然看出来了,她又不瞎。
昨天中午,细雨脸上的巴掌印,看尺寸,八成属于某个成年人。
她想,造成细雨昨天中午糟糕情况的始作俑者,真要论起来的话,大概得好几个人分锅。
虽然因为救细雨的举动,满天星那些疑似霸凌的举动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不过满天星肯定是一个没跑了,就事论事,他打包回了油腻冰冷的五花肉。
细雨自己也算一个,为了流萤提到的神秘客人,他应该在超出自身能力地接客,甚至不管不顾,草草用冷饭填了肚子后也不休息。
然后就是细雨昨天中午接的客人了。有什么可争论的呢?那人得占大头。
一个孩子脸上的巴掌印,不是能凭空出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