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没有秘密，不到十分钟，刑侦支队空降了个年轻大队长的消息传遍了警局四周。
刚看完监控的任宴一抬头时，明显感觉到物业办公大厅里，看过来的眼神比进来时多了不少。
大部分是带着好奇的打量，没什么恶意，他也就没在意。
只喊了最开始接待他的小哥过来，指着电脑屏幕道：“今天早上四点到四点半的监控怎么没有了？”
小哥看了一眼屏幕，想起来了：“桃源这边是老住宅区，摄像头没有更新，一直是老版的运作方式，周一早上四点到四点半上传录像到云端服务器，这个时间段会短暂关闭摄像头。”
这么巧？
任宴将时间轴往前拖了一个星期，果不其然，上周周一早上四点到四点半的录像也显示缺失。
他皱了皱眉，半个小时的时间，能干很多的事情，也能隐瞒很多的罪证，
任宴长了张天生正气的好皮相，耷拉着嘴角盯着电脑屏幕不说话的样子，冒着凛然让人不敢冒犯的凶气。
一直在旁看着的小哥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缩着脖子试图解释：“不是我们不作为，是资金确实不够，服装厂一个接一个的开，国家资助补贴大部分都拿去开厂了，老城区的维护都靠原居民自发自……”
“除了你们内部，还有别人知道吗？”任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表情严肃。
小哥骇的一愣，出口的话都结巴了起来：“知，知道啥？”
“除了你们物业之外，还有人知道，四点到四点半这个时间段，监控没有用的事情吗？”任宴意识到问题所在，唇边扯开点弧度，“别紧张，只是例行询问。”
“有，有吧，” 小哥挠了挠头，“这个我说不好，桃源以前治安不好，总有人报失窃，要求调监控，说不定有人和你一样，能看出来。”
“物业内部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可能回家聊个天都能顺嘴说出去了……”
理倒是这么个理，任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接着追问：“那最近，一周以内，有人来查过监控吗？”
袋子里的血水尚未完全凝固，时下天气很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就在近几天。
“有，”这次小哥回答的很快，他从一旁拿过登记表，飞快地翻了几页，定位到了一周前，“四单元二号楼203的小谢，四单元二号楼207的刘姐，还有，五单元一号楼106的王哥，六单元三号楼303的李叔。”
四单元？
一周以内来查过监控的四个人之中，两个同在四单元二号楼？
任宴眯了眯眼，手指在两个人之中来回划了划，最后落在了“203”，“这个户主，多大了？”
“23，”小哥似乎对这人印象很深，几乎是脱口而出，“小谢，谢尧，是个作家，长得挺好看，就是有点腼腆内向，平日不喜欢出屋子，养了只猫，调皮的要命，喜欢三天两头越狱，一个月要来查好几次监控。”
“三天两头越狱？”任宴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趣，“方便引荐上门拜访一下吗？”
为人热情的小哥卡了壳，脸上是明显的不好意思：“额……可能不太行，他不喜欢见陌生人，早就交代过了，有任何来拜访的人，都直接拒绝掉。”
“那有点可惜了，”任宴站起身，脸上带上点惋惜，“我也养了只喜欢越狱的猫，还以为可以交流一下抓猫心得。”
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打算多留，正准备告辞，就见小哥眼前一亮。
“诶，小谢！”
小哥开了窗，伸手朝着刚从小区转出来的青年挥了挥手，“你家球球又跑啦？”
“嗯，打扫卫生，刚开窗户，就溜下来了。”
任宴站在后面，视觉原因他没能看到说话的人，但声音入耳，莫名地带着几分熟悉。
还不等细思出来结果，小哥已经侧身将身位让了出来，“任队长刚还和我说想见你呢，这么巧你就下来了！”
他下意识抬眼，就和对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站在阳光下的青年身量修长，许是不爱出屋的原因，皮肤苍白，长相挺好，就是额前碎发过长，几近遮住眼睛，平白多了几分颓丧。
倒确实有几分文艺工作者的艺术气质，任宴在心中点评道，一边将手伸出了窗外：“你好，初次见面，我叫……”
“我知道你——”
青年站在原地，没上前一步和他握手，也没退后一步离开，只是安静的抬眼看他，乌黑的眸子里窥不出半点情绪。
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冷静而漠然。
“那个新上任第一天，小区就出了命案的刑警大队长柯……任宴。”
嘶。
这话说的，好像命案是他招来似的。
任宴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这小子，故意挑衅呢？
青年没在乎他的沉默，略微一顿，自顾自接上话头：“我还要找猫，就先不打扰了。”
这次他没再停留，话音落地，拔腿就走。
任宴站在窗前，后知后觉对方话中不屑掩饰的厌恶。
嘶，是在哪儿得罪过这小子吗？
物业小哥看了看谢尧的背影，又看了看他，到底没忍住好奇心：“任警官，你和小谢……是有什么过节吗？”
没道理啊，小谢平时虽然孤僻，但为人挺礼貌的，怎么会对刚见面的人展露敌意？
“没有吧，”任宴收回眼神，抓着烟盒荡了荡，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可能他家猫丢了，心情不好，见了陌生人顺嘴儿叨一口吧。”
这话说得人小谢像只见人就叨的大鹅，小哥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反应过来，又住了嘴。
任宴浑然不觉自己这话说的有歧义，点了点登记簿：“这一页，帮我复印一下吧。”
几分钟后，他拿着新鲜出炉，还带着温度的复印件出了物业大厅。
左右环顾了一下，转头往警局走。
该打听的都打听差不多了，回局里开会，顺便，商量商量下一步计划。
目睹穿着警服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谢尧才从拐角显出身来。
他看着警局的方向半晌，才低头开口：“他怎么会在这儿？”
疑惑的嗓音，像是在问什么人一样，但脚下除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再无其他活物。
仿佛觉察到了他的视线，白猫前爪延伸，尽兴地伸了个懒腰，才悠悠收回爪子，就地躺下打了个滚，伸出两只爪子要抱腿。
但前爪刚一抬起，就被主人捏着后脖颈滴溜了起来。
谢尧皱了皱眉：“那条狗拖着那袋子烂肉走的就是这条道，回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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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澡，没洗完之前，不准蹭我。”
……
刑警大队的重案会议从十点开到了三点才散会，会议室打开时，一众人脸色是如出一辙的臭。
任宴没急着走，顺带把老齐也留了下来。
老齐早上刚被抓包，这会儿心里还犯嘀咕。
眼见着同事都出了门，脸上堆出了点尴尬的笑：“早上……”
“听说你是桃源最早一批的刑警？”
任宴打断他的话，抽了根烟出来，又将烟盒递到面前。
“来根？”
老齐忙不迭接过，心里藏着事，火机摁了两回没能点着。
给任宴逗得笑出声，自己动手替人点上。
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开，老齐一直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他回答了方才那个问题：“是，干二十四年了。“
桃源这地儿穷山恶水，治安出了名的差。
他从小民警一路干到现在，从派出所干到刑警大队，付出的除了汗水，还有鲜血。
所以乍听头上要空降个队长过来，他是最不服气，也是最委屈的那个。
“我们不是竞争对手，我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
任宴不擅长心理辅导，索性说了句实话，也没关注人想没想通，将手头的复印件丢了过去。
“这上面的人，你了解几个？”
重案在前，老齐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当下仔细看了起来。
半晌，他开了口：“老王，老李，是桃源小区的老人了，住二十多年了，为人和气，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良癖好，都是知根知底的。”
任宴没发表意见，点了点头。
老齐目光在复印件上转了转，眉头皱了起来：“小刘是个单亲妈妈，两年前来这儿的。”
“她和女儿相依为命，两个人日子过的挺苦，社区有想过给予帮助，但小刘自尊心强，死活没同意，宁愿自己上三份班，天天凌晨四五点才回来，早上九点又出去上班，也没什么不良癖好。”
任宴不置可否，一根烟见了底，他掸了掸烟灰，看向了最后一个名字：“那谢尧呢？”
都是老刑警了，放在最后，且有点避而不谈意思的，这个谢尧看起来，有点东西。
“谢尧……”老齐脸上有肉眼可见的难色，他沉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我只能说，他不是个坏人，但如果凶手真的在这四个人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他。”
“嗯？”任宴坐直了身体，“怎么说？”
老齐是个老刑警，办案经验绝对足够，换句话说，谁犯了罪，谁没犯罪，他凭只觉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按道理来说，这样矛盾的说法，不应该出自他口才对。
“他是一年半以前到这儿的。”
老齐抓着复印件的手紧了又松，“一来就买下了两层楼，出手阔绰，长得又好，刚来那会儿，是小区里面，不少老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刚来那会儿？
任宴很快就抓到了重点：“现在不是了？为什么？”
理由显然有些说不出口。
老齐沉默了半天，他举起右手，两根手指并拢，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敲。
“他，这儿有点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