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江浸月一下子从梁择身上弹起来,唇边还有一缕因匆忙剥离而牵出的银丝。
她胡乱抬手擦了擦,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裙和发髻都散乱得不成样子。只因梁择方才亲着亲着,灼热的手掌便开始在她身上四处游弋。
她本想着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定要夺回主动。奈何唇舌被人占据着,耳边尽是暧昧水声,实在没有工夫一心二用,只好随他去。
梁择不满地眯了眯眼,将人一把拉回自己身上,朝外头回了一句:
“有事明日再说。”
话一出口,才发现哑得厉害。
哪料外头竟不是阑风和伏雨,隔着门响起的是庄稼汉黄钟有些焦急的声音:
“阿择兄弟,小月姑娘,出事了!你们快来看看吧。”
二人皆是一凛。梁择快速替江浸月整理好衣裙,自己也穿上外袍,随黄钟出了门。
黄钟一路将他们带到筒楼的顶楼,也就是守陵的老人不让人踏入的七层。
顶楼的层高要比下面六层高上不少,但由于是斜顶,空间略显局促。
梁择与江浸月一踏上顶楼,便知黄钟口中的“出事”是指什么。
尖顶处一根长绳挂下,一道衣着华贵的身影安静地吊在上面。
幽暗烛火摇曳,将长长的影子映在崎岖的墙面上,似一道陈旧的污垢。
晃动的火苗照亮套在绳索中的头颅,是江肃文。
“江肃文死了?!”江浸月悚然一惊,下意识抓紧了身边的梁择。
梁择手掌覆上她的,安抚地拍了拍,开口问在场的另一人:“怎么回事?”
严六斤正仰着脖子往上瞧,似乎在想怎么把人弄下来。见到他们来了,他苦着脸道:“你们可算来了,我一个人可不敢弄。”
黄钟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畏惧之色:“我、我不行,吊死鬼阴气重,让阿择兄弟帮你吧。”
严六斤无语:“子不语怪力乱神,况且,你一个种地的怕什么阴气?”
“先别动他。”梁择沉声道。
“为何?”严六斤道,“莫非你也怕吊死鬼?”
梁择视线始终看着江肃文的尸体,没有作答。
“他死得蹊跷,随意乱动会破坏痕迹。”江浸月接话道。
“死得蹊跷?”黄钟疑惑,“不就是吊死的吗?”
江浸月正待解释,侧面一扇门打开,伏雨浑身湿淋淋从里面出来。
“主……我正要去找你们。”
“发生何事?你怎么了?”江浸月问。
伏雨郁闷道:“死了人不说,筒楼的排水装置还坏了,你们自己进来看吧。”
他将两人领到侧面的屋内,一进屋,梁择与江浸月皆是一怔。
这间屋子与底下几层的布局完全不同,中间是一只巨大的木质水池,四周屋壁上则布满了排水道与木齿轮。
最奇异的是,屋顶居然没有封死,而是装着一只大号的木风扇。
只是风扇眼下并没有转动,暴雨顺着缝隙倾泻而下,将底下水池打出一片雨涡。
阑风与熊通力正踩着梯子趴在墙上,浑身都被雨水浇湿,手中还费力折腾着什么。
“不行,齿轮坏了,排水装置运转不起来。”阑风朝下面喊道。
熊通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粗声道:“快把那老头叫来!”
“也不知这筒楼怎么建的,屋顶居然是漏的。”伏雨抱怨。
江浸月看着那风扇陷入沉思:“也许,这跟筒楼没有窗户有关。”
梁择会意:“你是说,这木风扇是用来给筒楼通风所用?”
江浸月点点头:“墙上除了排水道,还有通风管,排水道通往屋外,通风管则通往下层。晴日里以风扇为楼内通风排浊,雨天为防楼内进水,设计了这间屋子用来排水。”
“小丫头倒是聪明。”守陵老人走进屋内,瞧了江浸月一眼。
“老人家,这筒楼设计精妙,只不过眼下排水装置似是坏了。”江浸月客气道。
老人扬了扬手中几片新齿轮,不耐烦地冲墙上的两人道:“贴在那儿有什么用?把坏了的齿轮拿下来,换上新的!”
“老子好心帮忙,你什么态度!”熊有力骂骂咧咧爬下梯子,一把夺过老人手里的齿轮。
又折腾了一阵,阑风和熊有力总算把新齿轮换了上去。
只见老人不知在哪里按了一下,屋子里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墙上齿轮缓缓带动排水装置发挥作用,水池中的水被抽入排水管,排出屋外。
顶上的木风扇也悠悠转动起来,不一会儿,便把落下的雨水甩飞起来,一股凉风自顶上灌入屋内。
“总算不用担心被雨水灌进来淹了。”伏雨长出一口气。
老人却是面色不善:“我说过,不许来顶楼,你们不仅不听,还弄坏我的东西。”
伏雨喊冤:“老人家,我与阑……阑阑,进来时这东西就已经坏了,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老人冷笑:“这齿轮经久耐用,为何你们一来就坏了?”
“老头说得没错,的确有人擅自上了顶楼,弄坏了这东西。”熊有力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那人现在,正在外头吊着呢。”
“啊——肃文哥哥!”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随即便是一阵呜咽恸哭。
江浸月与梁择交换了一个眼神,推门而出。
小莲跪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刘敬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显然是他将小莲带上来的。
“我去喊小莲姑娘的时候,她正睡着呢,她也不知道江公子为何会突然上吊自杀。”刘敬道。
“呜呜呜……肃文哥哥,怎么能抛下小莲……”小莲哭得像朵被雨水打湿的粉瓣芍药,凄楚中更显绝艳。
“小莲姑娘,”梁择突然开口,“可否劳你回屋检查一下,江公子的财物是否有失。”
小莲的哭声一滞,茫然看向梁择:“公子这是何意?”
刘敬不安道:“阿择兄弟莫不是怀疑……”
“还用得着怀疑?吊得这么高,江肃文这个小白脸自己能办得到吗?”开口的居然是熊有力。
几声抽气声响起,书生严六斤打着绊问:“这么说,江公子是、是被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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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
小莲吓得捂住了嘴,满眼不可置信:“是谁、谁要杀肃文哥哥?”
梁择眉梢一扬:“看来熊兄有所发现。”
熊有力往地上扔了几片齿轮,正是方才换下的坏件。
“这几片齿轮,是被绳子勒坏的。”他粗声道,“上面还沾着麻绳的碎沫。定是有人利用齿轮将人吊上屋顶。”
江浸月与梁择颇为意外地对视一眼,没想到这熊有力看上去五大三粗,却是个心细的。
黄钟指着尸体下方一只翻倒的木桶,犹豫道:“也许是踩着桶子爬上去吊死的呢?”
“你懂个屁!”熊有力斥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就算踩着桶子能将脖子套进去,也没那个手劲儿将绳子甩到那么高的房梁上。”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恶声笑道:“瞧着个个都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你们当中还藏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黄钟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敬也帮腔道:“照你的说法,杀他之人是个手劲儿大的,我看咱们这儿,你才是那个又有手劲儿又不像好人的!”
“放屁!我看你们两个种地的才不像好东西!”熊有力怒道。
“行了。”江浸月出言打断他们的争执,“死于何因,将尸体放下来看看便知。”
她朝一旁的阑风使了个眼色,阑风会意,随手捡了块木片上前两步。
木片倏尔脱手,吊着尸体的麻绳应声而断,阑风一把接住尸体,放在地上。
小莲第一个扑了过去,在看清尸体面目的一瞬,又吓得跌坐在地,煞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江肃文的面孔因悬吊而变得青紫,充血的眼球向外凸出,舌头有半截耷拉在嘴边,完全没了初见时那副骄矜小少爷的模样。
熊有力看着阑风利落的动作眯了眯眼:“这位阑阑兄弟,身手不错,想必杀个人也是小菜一碟吧。”
阑风不理会他,将尸体脖子上的麻绳解了下来。
众人此时已经围了上来,瞧着阑风将尸体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
“熊兄说得不对呀。”严六斤疑惑道,“尸体没有其他伤痕,而且眼球凸出、舌头外伸,均符合生前吊死的特征。这江肃文,应当就是自缢而亡。”
江浸月意外:“严公子还懂仵作之术?”
严六斤连连摆手:“只是看得书杂些,恰好看到过。”
黄钟斜了熊有力一眼,冷哼道:“我看书生说得有道理,不像有些粗蛮之人,不懂装懂。”
熊有力还没来得及反驳,江浸月率先道:
“吊死与勒死,死状很相似。熊公子方才说的那些疑点的确存在,眼下还不能轻易断言。”
熊有力一听有人管他叫熊公子,凶蛮气焰顿时熄了一半,端腔作势起来。
“一个小丫头都比你们看得明白,你熊爷爷不跟只会插秧的泥巴户计较!”
刘敬与黄钟气得面色涨红,却听小莲突然“呀”了一声。
众人向她望去,只见她一手按在江肃文的腰带处,面露惊惶。
“肃文哥哥的玉佩……老爷留给他的玉佩不见了!”